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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山雨欲来

作者:不借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死在和亲途中这件事上,悬黎比姜青野看得开,人固有一死,为大凉疆土百姓而死,也算她死得其所。


    不过姜青野这反应,对她来讲也算一件好事。


    沉疴下重药,她这一剂虎狼药的作用从前世绵延到今生了。


    青源少将军一壁惦记着妻小,另一壁也是想让他家二郎能有机会与小郡主独处,或许能俘获郡主芳心,抱着书本长腿一迈走得飞快。


    只留下悬黎、青野二人在书塾之内。


    夕阳斜照,蕴出一份静谧的美好,同沐昏黄余晖之中,让姜青野生出了一丝仿佛与悬黎青梅竹马,书塾共读之感。


    若他能早早认识悬黎,那他们将会是两世恩爱夫妻,怎会蹉跎到死,两厢不如意。


    悬黎自顾自地垂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半分旖旎的情丝分出来,萧家人骨子里凉薄,连自己的生死都能算计,自然也不会在意旁人那毫厘心意。


    悬黎自行拢好了自己的书箱,递给一旁的翠幕,从书箱底下摸出个巴掌大的官窑青釉葵花型瓷盒后叫翠幕先走了。


    盅盖一揭,里头是一盒码得整整齐齐的雕花梅子。


    她半递过去,“吃一个吧。”


    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好像方才论及的和亲之事与她无关似的。


    姜青野满腹心酸愤懑无从排遣,心中已将陛下、大娘娘和吕相一干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此刻想很有脾气地对悬黎说一句他不吃,他已经为悬黎气饱了!


    但悬黎托瓷盒的手晃了一下,好像是这一盒梅子太重无法负荷,姜青野顺手接过来托在掌心,由悬黎先拿。


    悬黎也不同他客气,拿了最中央的那颗花心,被雕成菊花状的青梅,拎起来之后像一盏镂空的小圆灯笼,想来是宫里蜜煎局的匠人才有这样高超的技艺。


    “已经过去了。”悬黎眼神示意他也吃,“一切都向好,我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你不必草木皆兵。”


    说你为何反应这样大,实在有些得了便宜卖乖。


    这般矫情做派,她做不来。


    悬黎盯着对面的郎君,出其不意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前世寿数几何?”


    咔嚓一声,姜青野咬断了镂空的梅子灯笼。


    悬黎步步紧逼,“是年满八十寿终正寝吗?”


    姜青野说好了不再骗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为转移话题,又听得悬黎说:“我的好友萧云雁和温照楹是否结成连理,子孙满堂?”


    悬黎目光灼灼,根本不容得他逃避,也看清了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竟然都没有吗?”凉薄的萧家郡主神情有些落寞,好像要碎了。


    但那仅仅是一瞬,她立马便打起精神来,好似那一刻的脆弱只是姜青野眼花,她重新问道:“那你可是年过耳顺,而我的好友子女绕膝?”


    “走吧,我送你回王府。”姜青野生硬地转移话题。


    “竟然连这个也没做到吗?”悬黎声音沉沉地,说起自己的死都一脸无关紧要的小郡主,模模糊糊地触摸到挚友和姜青野那似乎并没有她设想的那般顺遂的前生后半程时,身上的郁气浓郁得好像屡试不第含恨而死的落魄书生。


    “我以为,照楹和云雁会好好地拜堂,相互扶持度过一生,生一个女儿,取名念黎。”悬黎拿过姜青野掌心的盒子,重新扣好,握在掌心。


    她吃不下了。


    姜青野说要护送她,就真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已经过去的事,你连亲历都不曾,却根本不敢问我们前世结局究竟如何。”姜青野声音很轻,却能重重砸进悬黎耳中,最后落在心上,沉甸甸地压下去,五脏六腑都给她压移了位。


    “你是在我怀中闭的眼,我拥着你一寸寸凉下去,用尽了办法都不能让你活过来,这一句已经过去了,我说不出口。”


    萧悬黎根本不明白,她的死究竟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光是萧悬黎,连前世的他自己也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才听到个不知真假的风声便撂下所有事务马不停蹄地赶到北境拦截她前往契丹的车架,日夜兼程,生怕来不及。


    而那之后的许多年,一直到他死,也只惦记这人夜夜入梦,这么一点微末的念想,竟然成了驱使他每日睡那么个把时辰的动力。


    今生才明白,他想看萧悬黎好好活着,他宁肯萧悬黎活着站在与他对立的阵营里,也想要一个活生生的萧悬黎。


    姜青野的眼圈红了,嘴角却带着笑,有些怪异,但悬黎没挪开眼,将心比心,若她得知有人以命谋她忠心,她会觉得那人疯了,绝不会让那人的死成为自己的梦魇。


    “你愿以身赴死,全毅王遗志,成全满门忠义之名,是你的选择。我们——”他指的的是,拖着残躯上战场的英王萧云雁、余生长伴青灯古佛超度故人的温娘子和他自己,“我们过那样的生活走向那样的结局也是我们的选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自昭狱之后做得便是杀人和钻研人心的恶事,想明白悬黎的用意其实不难,但那又怎么样,若萧悬黎还有别的路能走,绝不会出那样的下策。


    是他被仇恨蒙了眼睛,看不清四境蛰伏的虎狼,已经要将父兄用性命保卫的大凉国土快要被吞吃殆尽了。


    行至姜府门口时,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又极快地四散开去。鼓声并不停歇,像是敲给汴京城里的每一个人听。


    “是登闻鼓!”二人异口同声,虽然是多方谋求而来,却还是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惊疑不定。


    “今夜是我当值,我会即刻进宫,你不必担心,爹曾传信来火烧了渭宁粮仓,或许与此事有关。”后半句话姜青野放低了声音。


    悬黎嗯了一声,嘱咐他:“先静观其变,不要作声,宫里我还埋了一颗雷,不知何时会爆,你当心别被牵连。”


    二人于御街分别,姜青野策马朝宫禁而去,悬黎的车驾却缓缓停下,她掀开车帘静静看着姜青野远去的方向,眸色深深,“山雨欲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兵不血刃是最好的,若是真的要刀兵相向,相信姜青野也有法子应对,能尽最大努力保全百姓。


    像是要应和她的话,豆大的雨珠打在她扶帘的手上。


    雨,真的来了。


    汴京在登闻鼓的急响里,迎来了连绵的秋雨,给原本温暖干燥的秋意里带上些滞涩的湿冷。紫宸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燃得正烈,却驱不散殿内陡然凝结的潮气湿意。


    “渭宁柘波,屯兵蓄粮,军粮失火劫掠百姓,致使渭宁周边三镇,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成了流寇气候。”内侍尖利的嗓音刺破寂静,捧着奏报的双手微微发颤。


    御座上的官家一脸凝重,指节泛白。他素来温和的眉眼此刻笼着惊怒,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案头堆叠的奏折忽然显得格外沉重,仿佛压着的不是纸墨,而是西疆万里疆土的安危。


    大殿之上,有品阶能入大朝会且在京的官员,全部在列,有关边境,哪怕是仅有一丝风吹草动也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是这样规模的登闻鼓声。


    “实在放肆!”一声怒喝从殿中炸开。


    总是一副老态龙钟模样的大相公吕宿怒不可遏,往前踏出半步,朝服的广袖扫过冰凉的地砖,“朝廷允柘波保留节度使之权节制边镇,对其世代恩荣,他竟欺压百姓,此乃谋逆大罪,当发兵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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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目光扫过群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臣请陛下即刻削去柘波节度使之职,命边将整肃兵马,犁庭扫穴,以正国法!他若不从,便斩其子以儆效尤。”


    站在另一侧的韩相公难得与大相公有志一同,紫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吕相公所言极是!柘波狼子野心,非今日才有。若今日姑息,他日必成心腹大患。愿陛下尽早排遣能臣干将前往西境平叛,定要将这叛逆擒回汴京,碎尸万段!”


    他文人弱骨,今日却声音洪亮,带着宝剑出鞘的锋锐,引得殿外的值宿禁军都悄悄屏住了呼吸。


    钟太傅却微微蹙着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渭宁边镇兵乱,确是大逆不道。然柘波渭宁掌政多年,兵强马壮,又熟悉地形。臣前些年游历西境,见渭宁骑兵往来如风,若贸然深入,恐中其诱敌之计。”


    他声音沉稳,目光落在御座上,“臣以为,当先整饬边防,加固城寨,再徐图进取。”


    “钟太傅这是姑息养奸!”程渠逮到机会,猛地转头,与钟太傅四目相对,“兵贵神速,若不及早产出柘波这颗毒瘤,难道要西境无辜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民不聊生吗?若不速战,岂不是助长助长逆贼嚣张气焰!”


    加固边镇防的是谁?是被逼为流寇的无辜百姓吗?


    “程大人可知永夜关之战的教训?”钟太傅的声音陡然提高,“全军覆没,岂是兵力不足?是轻敌冒进之过!”


    殿内顿时起了骚动。几位老臣垂着眼,手指捻着胡须,显然想起了当年永夜关失守时传来的败报——尸横遍野的战场,染血的奏报,还有那些哭着认领亲人骸骨的边民。


    余燕岑轻咳一声,打破了僵持:“陛下,依臣之见,兵者凶器,不可轻用。如今国库尚不充裕,东安、河北又有天灾频发,若西境再动干戈,恐难支撑。”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或许……可排遣安抚使,带着些财帛器物,稳住边境,再图后计。”


    “余大人这是要姑息养奸吗?”程渠集中火力对着余燕岑,眼中满是鄙夷,“我大凉开国至今,历代帝王皆是铁骨铮铮,何曾向恶臣低头?此事若成,陛下颜面何在?列祖列宗面前,我等又将如何自处?你我寒窗苦读十余载,是为了穿上这身官服安抚逆贼吗?”


    余燕岑脸色涨红,却仍梗着脖子反驳:“颜面与万民相比,孰重孰轻?若战火连绵,反倒叫西境百姓流离失所,陛下难道忍心见之?”


    争论声越来越烈,吕、韩摒弃前嫌的“主战”与钟、余一系的“主和”像两柄利剑,在殿中反复交锋。


    官家头疼看着眼前吵成一团的群臣,忽然觉得龙椅底下好似生了钉子,扎得他坐不安稳,侧头看看帘后妆冠齐整的大娘娘,大娘娘却不置一词,好似终于决心放权给他,在这要担当骂名的紧要关头。


    忽地,他想起昨夜翻阅的边报,上书渭宁节度使柘波不仅大肆囤积武器军备,已派使者带着“亲笔密信”前往契丹,似有联合抗凉之意,与岭南来报不谋而合。


    又想起户部奏报,说今年的军费已超往年三倍,仓库里的粮草恐怕撑不过明年春耕。


    “够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御座上。


    陛下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掌心上已被掐出几道红红的指痕。


    “传朕旨意,”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命庆州、桓原、渝州、延州四路经略安抚使,严守边境,不得擅自出战。”


    吕、韩一系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而被迫上殿充人头听政,始终未发一言的云雁则是深深低下头去,掩住了眼中的鄙夷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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