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医院走廊灯还亮着。
李砚安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一个护士轻轻推醒了靠墙打盹的姜畔:“小姑娘,靠窗的孙老太太醒了,精神还行,要不过去看看?”
姜畔倏地清醒,心脏咚咚直跳。
她扶着椅背起身,右脚踝的钝痛让她吸了口气,却顾不上,抬脚就要走。
“姜畔。”
李砚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刚醒的低哑。
她顿住,回头。
他不知何时也醒了。
“我在这等你,”他的声音落在她心上,“没事的。”
姜畔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扶着墙,一步步挪向那扇虚掩的病房门。
李砚安看着她背影消失,才靠回椅背。
走廊空了,只有远处的滴答声。
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爷爷奶奶。老人家住在很远的乡下,走的时候,他刚接了任务,正赶在一个关键节点,为了确保任务成功,通讯远不如现在便捷。等他终于能喘口气,接到上司的电话时,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快半个月了。他甚至没能赶上最后一面,更别提葬礼。那时年轻,只觉得工作重要,任务当头,以为自己是舍生取义的大英雄,心里虽然难受,却也努力说服自己老人家会理解的。后来年岁渐长,那份没能好好告别的遗憾,才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磨上来。
他吁了口气,揉揉眉心。
这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从病房里飘出来。
李砚安睁开眼,起身走到病房门口,透过小窗往里看。
病房光线昏暗。
靠窗的病床边,姜畔站着,床上瘦小的老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嘴唇哆嗦。
“……小宝……小宝……”老人的声音嘶哑,“记住……离开了姥姥以后……”
李砚安听懂了。
老人记忆回到了七八年前,送走外孙女的时刻。
她在重复当年的叮嘱。
晨光渗进来,映出姜畔的侧影。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她没有纠正,只是安静听着。
然后,李砚安看见她慢慢蹲下,视线与老人平齐。她反手紧握住那只手,凑近老人。
“我知道,姥姥。我记得。”
“我发誓过的。”
“无论以后到哪里,”
“无论遇到什么事,坑蒙拐骗……”
“……哪怕是偷东西,我也绝对会好好活着。”
老人似乎被这誓言安抚了,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慰藉,又很快被疲惫覆盖。
门口的护士轻轻推门:“小姑娘,让老人家休息会儿吧,情绪波动太大了。”
姜畔身体一僵。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替老人掖好被角,又深深看了几秒,才慢慢退出来。
门合上,隔绝了昏暗。
走廊光线明亮起来。
姜畔背对着门,低着头,极力深呼吸。
李砚安站在几步外,静静看着。
几秒后,姜畔抬起头,转过身。
眼圈通红,睫毛挂着水珠,脸颊泪痕未干。
可她的眼神在触到李砚安时,平静下来。
她努力朝他弯了弯嘴角,笑得比哭难看。
“李砚安……”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像卸下千斤重担,“我以为她会忘了我。”
“可是她没有。”
“她第一眼就认出我了。”
话音落下,那强撑的笑意彻底消失。
难过和如释重负的委屈涌上来,嘴唇开始颤抖,泪水迅速蓄满眼眶。
就在泪水即将决堤的瞬间,李砚安张开了手臂。
姜畔所有的坚持崩塌了。
她踉跄一步,扑进那个温热的怀抱。
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强忍一路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闷闷地爆发出来,先是呜咽,肩膀剧烈抖动,很快变成了孩子般委屈伤心的嚎啕大哭。
李砚安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圈在怀里。
“哭吧。”李砚安哑声说:“这一路不容易。”
姜畔她哭得太久,额头抵着李砚安胸前那件深色的羽绒服,布料被眼泪洇湿了一小片,深得更近墨色。
整个人脱力般靠着他,只剩下轻微的抽噎。
清晨的医院走廊开始有了点活气,推着治疗车的护士来来去去,脚步匆匆,没人留意角落这对姿势略显怪异的男女。
林子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睛从停车场方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脚步顿住,睡意跑了大半。
李砚安抬眼瞥见她,下巴朝医院大门方向随意一点,林子琪立刻会意,小跑着先出去了。
姜畔感到李砚安动了动。
一只带着温热的纸杯塞进她手里,浓郁的豆香飘散出来。
“拿着。”李砚安说,“走了,送你们回学校上课。”
姜畔这才迟钝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睛肿得厉害,看东西都有些模糊,她捧着那杯滚烫的豆浆。
三人沉默地走向医院大门外。
天光已经大亮,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清冽寒意。
门口支着个简陋的早点摊,一口大铁锅热气腾腾,炸油条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
李砚安直接过去,要了三碗小米粥,几根油条,几个茶叶蛋,用塑料袋拎着,又给林子琪塞了杯豆浆。
“赶紧吃,六点半准时走。”
他自己叼了根油条,靠在车边,混不吝的劲头又回来了点。
姜畔没什么胃口,但粥的热气熏在脸上,胃里空落落的难受。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稀粥,四肢似乎也跟着一点点活泛起来。
林子琪饿了,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六点半,引擎发动。
车子驶离这个一夜之间承载了太多的小镇,驶向云港市区。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后座的林子琪没几分钟就又歪着头睡了过去。
姜畔看着窗外,一片冷寂的金黄。
脚踝被药油揉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却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清醒。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云港三中门口。
正是早自习前学生入校的高峰,学生像潮水一样涌进大门。
“下车。”李砚安解了安全带,侧头看她。
姜畔去开车门,手指刚碰到门把手,头顶忽然一重。
李砚安的手掌有点粗粝的温热,毫不客气地在她发顶揉了几把。
她原本就哭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揉成了更乱的鸟窝。
“听好了,”他收回手,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副驾驶的位子,那张凌厉寡冷的脸凑得近了些,嘴角勾着点极淡的弧度,“再敢玩一次这种失踪把戏——”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她的右脚,“腿打断。”
语气凶巴巴的。
姜畔被他揉得缩了下脖子,又被这直白的威胁弄得有点想笑。
她抱着书包,却不厌烦这样的管教,小声应了句:“……知道了。”
“去吧。”李砚安摆摆手,重新靠回驾驶座,摸出手机,看样子是准备处理所里的事了。
姜畔推开车门,脚踝的钝痛让她动作有点迟缓。
她扶着车门站稳,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李砚安。
他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着。
“李砚安,”她说,“谢谢你。”
李砚安划屏幕的手指停了一瞬,没抬头,只是从鼻腔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怎么,不进去,还想逃课啊?”
姜畔抿了抿唇,不再多说,关上车门,抱着书包,忍着痛,尽量自然地汇入校门口的人流。
林子琪也醒了,哈欠连天地跳下车,追上来扶住她胳膊:“慢点慢点!你可真是……下次再这么吓人,先通知我一声!”
两人互相搀扶着,随着人流慢慢挪进教学楼。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嗡嗡的读书声和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刚在自己的座位上艰难坐下,林子琪就凑了过来,压着嗓子,一脸劫后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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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哎,你说,昨天下午咱俩都没影儿了,老班会不会……”
话音未落,教室前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姜畔和林子琪同时一僵,循声望去。
班主任赵老师正站在门口,目光穿过整个教室,落在姜畔身上,朝她招了招手,“姜畔,出来一下。”
林子琪瞬间倒抽一口凉气,惊恐地看向姜畔,用口型无声呐喊:“完了!”
姜畔的心也跟着一沉,脸色泛白。
逃学、夜不归宿、还惊动了警察……
哪一条都够喝一壶。
她甚至能想象李雅慧被叫来时那副歇斯底里的嘴脸。
脚踝的痛似乎都明显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出教室。
走廊里光线明亮,早读的声浪被关在门后,显得有些空旷安静。
赵老师没在门口停留,示意她跟着走。
姜畔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赵老师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才停下。
这里相对僻静,赵老师转过身,目光落在姜畔脸上?
就在姜畔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时,赵老师从自己拎着的布质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铝制的饭盒。
姜畔的眼睛倏地睁大,看着那个熟悉的盒子。
赵老师没说话,只是直接把饭盒塞进了姜畔手里。
姜畔下意识握紧。
“拿回去。”赵老师声音很温和,“收好,别再让人看见了。”
姜畔有些发懵,捧着失而复得的铁盒,似乎很茫然。
她脱口而出:“赵老师……您、您不问我这钱……”
“谁还没点自己的秘密。”赵老师打断她,叹了口气。
她的看向姜畔明显不合身的宽大校服,小姑娘苍白瘦削的脸颊,有双红肿的眼睛。
那目光里的沉重感更浓了。
赵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缓,对姜畔说:“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姜畔怔怔地看着她。
“皮得要命,”赵老师嘴角似乎想往上提一下,露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却没成功,“整天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管都管不住,气得我头疼。”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姜畔脸上。
“可你……”赵老师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就能这么乖呢?”
话音落地,一股强烈的羞愧感瞬间涌了上来,烧得姜畔脸颊发烫。
乖?她一点也不乖。
她藏着封口费,她逃学,她为了活下去甚至偷东西……
她低着头,不看老师的眼睛。
赵老师看着女孩细瘦的脖颈,看着她紧抿着的唇线。
“姜畔,”赵老师的声音很轻,“你这么乖,让老师觉得悲哀。”
姜畔抬起头。
赵老师的眼眶似乎有些微红,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沉默在安静的拐角弥漫开,只有远处模糊的读书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看向姜畔。
“其实,你也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本该是什么样的?
像林子琪叽叽喳喳?
像刘小慧曾经肆无忌惮?
还是像赵老师的女儿那样上房揭瓦?
姜畔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十六岁,是冷冷的阳台,是饥饿的胃,是永远需要藏起来的恐惧。
赵老师没再说下去,她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无力。
“回教室吧。”
赵老师摆摆手,转身,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姜畔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看着赵老师,又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铁盒。
这里有将近四千八,姥姥要做支架大概需要两万左右,也就是还差一万六。
一万六。
姜畔想到了之前王锦、苏晨和刘小慧给她的,那笔数目客观的赔偿款。
那笔钱,就在李雅慧和周建国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