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慧那事，最终通报通报下来了。
周一升旗仪式，教导主任站台上，脸拉得老长，念稿子。
“……高二（3）班刘小慧同学，纠集校外人员，对本校同学实施严重欺凌行为，性质极其恶劣……”
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
“……鉴于其未成年，认错态度尚可，且取得被侵害人谅解……予以记大过处分，留校察看！望其深刻反省，改过自新！”
念完了，教导主任啪地把稿子一合，眼神看向台下。
刘小慧站在班级队列靠后的位置，脖子梗着，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的表达，周围几寸地儿，空得能跑马，没人愿意挨着她。
林子琪悄悄扯了扯姜畔的袖子，凑过来，“你看她，还是那个样子。”
姜畔没吭声。
诚然，她并不是个容易消解仇恨的人，但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刘小慧也给她了，所以不踩不帮，保持中立的态度就好。
通报带来的直接变化，是讲台上的人换了。
语文老师换成了个说话慢悠悠的老头，总爱提问角落里沉默的学生。
数学老师也换了，讲题清晰，不像以前那个，动不动就摔粉笔头骂人蠢。
班主任更是直接换成了年级组长兼任，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中年女老师。
第一次班会，她就把目光放在刘小慧身上：“有些同学，过去的事，学校给了机会，不代表大家就忘了。想重新开始，拿出点真东西来，别光嘴上说。”
那气势往那一站，班里的风气都感觉正了。
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
姜畔的日子没什么波澜。
上学，放学，应付越来越难的功课，越来越差的成绩。
饿肚子的次数少了，李雅慧和周建国似乎还没把那笔钱彻底败光，厨房偶尔还能摸到点冷馒头剩菜，要不就安安静静的等着李砚安带她去吃饭，再也没有一连饿上好几天的事情。
而林子琪成了她身边一个固定的存在。
这姑娘有点傻气，但心热，也确实开朗，课间会塞给她一块巧克力，或者硬拉着她讨论明星八卦。
姜畔通常只是听着，偶尔说上几句，林子琪就能高兴半天。
相比来说，刘小慧彻底成了班里的透明人。
没人跟她说话，她自己也沉默了许多，眼神里那种跋扈的光熄了，只剩下一点麻木的灰暗。
她没转学，大概家里也没对她上什么心思，姜畔逐渐相信那天自己听到的电话，刘小慧虽然家庭经济状况比她好得多，但估计家长对她算不上尽心，甚至连关心都算不上。
高二上学期，眼看就要滑到期末的尾巴。
这天放学，天色阴沉得厉害。
姜畔和往常一样，抄近路往家走。
那条小街僻静，两旁是些关了门的五金店和小饭馆，堆着些废弃的纸箱。
刚走到街口，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姜畔下意识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街角，一辆警车闪着红蓝爆闪灯，一个急刹，在那边停下了。
紧接着，几道穿着深色外套的身影从车上跳下。
其中一道身影异常熟悉。
李砚安。
他根本没看四周，落地瞬间便发力，朝着斜前方一条更窄的巷子冲去。
黑色外套的下摆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出事了！
姜畔心口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自己这边的窄巷里冲出几个人影。
慌不择路，像没头苍蝇。
姜畔的目光瞬间看清了其中一个。
是刘子浩！
他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惊恐和戾气，手里似乎攥着个什么东西。
他们显然也在躲避街口的警车和追捕的警察，更慌了，扭头就想往另一条岔路跑。
就在刘子浩扭头寻找生路的刹那，他的目光，倏地看到了姜畔。
那眼神，是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怒火。
“是你？！臭丫头！是不是你把老子卖了？！”
刘子浩嘶吼一声，根本不顾远处可能追捕他们的警察，朝姜畔扑了过来！
太快了！
姜畔脑子嗡的一声，全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就想跑。
可刘子浩的动作更快，一把薅住了她的胳膊！
“啊！”姜畔痛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蛮力拽得趔趄，肩膀生疼。
她拼命挣扎，脚乱蹬，指甲在刘子浩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
“放开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她尖叫。
可刘子浩充耳不闻，眼睛里全是血丝，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东西也彻底暴露出来。
那是一把弹簧刀，刀刃弹出，嗖的一声抵在了她的面前。
“闭嘴！跟我走！”他恶狠狠地低吼，刀尖几乎抵到姜畔的腰侧，“敢喊一声，老子现在就捅了你！”
冷冷的恐惧让她所有的挣扎都僵住了。
刘子浩箍着她的脖子，几乎是拖着她，往旁边一条更黑、更窄、堆满垃圾桶的死胡同里钻。
“快说！哪能翻进你们学校？！”刘子浩的声音就在耳边，“翻进去老子就能跑！快说！”
胡同尽头是高高的围墙，上面拉着铁丝网，墙那边隐约是学校废弃的自行车棚。
姜畔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肺部火辣辣的疼。
她艰难抬起手，指向围墙一角。
“那……那边……”她声音嘶哑，“墙、墙矮一点……后面是车棚……”
刘子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段围墙似乎矮一些，墙根下还堆着些破旧的泡沫箱。
“操！算你识相！”刘子浩骂了一句，勒着她脖子的手稍微松了点，推着她往前走，“带路！快！”
他依旧把刀抵在姜畔背后，警惕环顾四周。
胡同里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
姜畔被他推搡着，脚步踉跄，心在胸腔里狂跳，吓得她胆都要破了。
离那堆泡沫箱只有几步远了。
刘子浩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堵矮墙吸引，推搡她的力道更大。
就在他倏地松开钳制她脖子的手，准备扒着泡沫箱往上攀爬的瞬间。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后面捂住了姜畔的嘴。
同时，一条手臂轻巧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向后一带，紧紧锁进一个带着寒气的怀里。
“唔！”
姜畔的惊呼被捂在掌心。
冲击和失重感让她魂飞魄散，脑子一片空白。
一股熟悉的气息钻进鼻子。
她被迫仰头，视线在惊惶中聚焦。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再往上，是那高得近乎刻薄的鼻梁，他微微仰头，视线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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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窄长的脸因距离过近而极具压迫感。
是李砚安！
没等她反应过来，捂着她嘴的手倏地松开。
那道黑影借着刚才环抱她的反冲力，原地蹬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步就窜到刚爬上泡沫箱，还未来得及翻越墙头的刘子浩身后。
刘子浩听到动静，惊恐回头。
他甚至来不及举起手中的刀。
李砚安的动作快如闪电。
一手精准地扣住刘子浩持刀的手腕，狠力一拧。
“啊——！”
刘子浩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弹簧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垃圾堆里。
同时，李砚安另一条手臂屈肘，一个干脆利落的砸肘，狠狠撞在刘子浩的侧颈。
刘子浩连哼都没哼完整，身体一软，直接从泡沫箱堆上栽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在污秽的地面上，蜷缩着，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整个动作，从扑出、夺刀、到制伏，一气呵成，快到只在几息之间。
死胡同里，只剩下刘子浩痛苦的哼哼，和粗重的喘息。
李砚安站在倒地的刘子浩旁边，微微喘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刘子浩，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姜畔。
巷子外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迅速逼近，是其他警察赶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姜畔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看着他。
李砚安迈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下，挡住了巷口灌进来的冷风。
他低头看着她，转了转手腕。
“吓着了？”他开口，有点哑，微喘。
姜畔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心跳。
“……没、没事。”
李砚安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但看到她微微瑟缩了一下，那只手在半空顿了顿，转而指向地上哼哼唧唧的刘子浩。
“刚怕你出声打草惊蛇，”他转过头来，语气顿时温和了不少，“没事吧？”
*
派出所里灯火通明。
姜畔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身体深处那点细微的颤抖还没完全停歇。
做完笔录出来，她没急着走。
走廊那头，临时关押的房间里传出咆哮和呵斥，是刘子浩那伙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砚安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神色寡冷，略带疲惫。
他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走到姜畔面前停下。
“都弄完了？”他低头看她。
“嗯。”姜畔捧着杯子，点了点头。
“行，”李砚安把文件夹随手夹在腋下，语气自然，“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姜畔立刻摇头，“我自己能……”
“能什么能，”李砚安打断她，“刚让人掐着脖子拖巷子里，转眼就忘了？”
姜畔不吭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大门。
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
李砚安没去开车，只是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姜畔落后半步跟着。
沉默走了一段。
“手。”李砚安忽然开口。
姜畔愣了一下：“什么？”
“手伸出来我看看。”
李砚安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