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木已成舟会更好接受。
事情将至未至最是折磨人。
林梧逸寻不到好的法子安慰师弟。
师弟没等他安慰,擦擦脸三两下,神情如常。
“师兄,我们送那孩子回家。”
“穆乞儿,”林梧逸道,“师妹有时候老容易钻牛角尖,倔得很,你帮我看着她。”
穆乞儿道:“好。”
林梧逸把久生花瓶递给他:“久生花谢了,你就放其他花,又谢了,又放。一年四季,帮我放不同的花朵,帮我瞧着。”
穆乞儿唇瓣微颤:“好。”
林梧逸思索着还能有什么事拴住师弟。穆乞儿忽然道:“师兄,你走了,我守着你的墓,不做傻事了。”
傻事师妹已经做了,结局师妹也告诉他了。
穆乞儿哪怕殉了师兄,也只是让师兄走都走得不安宁。
所谓情,不过恩将仇报。穆乞儿不让师兄为难。
林梧逸听了,怔了会儿,慢慢抬手,摸摸他的头:“我来这里一趟,遇到师父,遇到你,遇到傲安,我很快乐。”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在散之前,我足够快乐。乞儿,为我高兴吧。”
林梧逸笑起来。穆乞儿望着师兄干净的、快乐的、发自内心的笑,鼻尖一酸。
他垂手抱住师兄,不让师兄瞧见。
林梧逸慢慢回抱住他,两人都没有开口了,静悄悄的一个拥抱。
只有人的心跳声,太安静了,仿佛连心跳也相拥。
相逢相依,相聚相散。相知相离,天遥遥路远,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
穆乞儿带走了王行,给林梧逸留出与隐居木屋告别的空间。
林梧逸收拾包袱收拾得很慢,二十年光阴,他只捡几件替换衣服,按理来说三下五除二就好,可每一样东西都勾起林梧逸的回忆……
这木梳子是师父亲手给他做的,师父不让他胡乱用手指梳,林梧逸一头乌黑美丽浓密的头发,也要归功于这木梳几分。
这黑得发蓝的碗是师妹炼丹炸出来的金刚无敌不破碗,师妹自己不用,笑嘻嘻孝敬他了。
(师妹嫌弃用这碗没食欲,拿给师兄用,吃饭师兄就抢不赢她)
(小心思林梧逸早就猜到,林梧逸也不用,吃饭师妹抢不赢他)
还有这摇摇椅,是师弟搬回来的,师弟找了人间专精的师傅,专人订制。
(师弟知道他身形,小菜一碟)
(林梧逸不去想师弟为啥牢记他身形)
……
林林总总,林梧逸坐在床边,懒懒散散,这些他都不带走了。
到这时,林梧逸心头才觉察出生离的哀愁。
他抓住被褥的一角,有点不想走了。
手指却没力,怎么抓也抓不牢。
这一条被子,没法留住一整个他。
这一段过往,也阻挡不了死别的到来。
林梧逸望向窗外,心里窸窸窣窣像被虫子咬了,他终于有了点恐慌,却不是对于死亡。
死别之后,师弟师妹就彻底离开他的世界了。
·
休整过后,一行人下了山,久生花受不得修士运用灵力时的灵力波动,便弃御剑改驭马前行。
天蓝云白,浮在眼前,阳光正好,清透万里。林梧逸舒了口气,好久没下山,以为自己会不适应,骑起马来倒仍然潇潇洒洒快活自在。
天还是那个天,云还是那个云,风一如既往,山上山下没多大区别,二十年前二十年后的自然天地变化不大。
海水没倒灌,天地没动摇,林梧逸仿佛只是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天地云都还等着他跟上来呢。
古有夸父逐日,今天林梧逸追风,直到师妹在后头喊:“师兄走错啦走错啦!”
林梧逸才赶紧停下,掏出地图。
师妹笑着追了上来:“嘿,中计啦。”
师妹后来者居上,驾驾驾地跑远了。
“淘气鬼。”林梧逸把地图塞回怀里,等了等师弟。
师弟背上背着九生花瓶,前头提溜着小孩王行,快是快不起来了,只能求稳。
来不及让王行学骑马,穆乞儿任劳任怨地送人。
王行面上带着点小孩的兴奋,他还是头一回骑马,虽然握缰绳的不是他,但这可是骑马。
贫苦人家,别说马,驴子都难见到。
一路上风光秀丽,王行却没多大感触。山是山,水是水,生存都艰难的人,再美好的风景也没心力欣赏。
如果山上有香甜的野果,水里有好吃的游鱼,那就不一样。
但王行所在的王家村,山头都是地主的,他去摘,是偷盗,被抓住了一顿好打都是轻的。
山是野山,水是野水,但在人间界归属地主,山是有主的山,水是有主的水。王行曾经偷盗过,偷了山上的野果,拿给阿姐尝。
阿姐得了病,村里的草医说是饿坏了,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家里哪有好的可吃,爹偷偷翻了几个山头挖到人参,带回来给阿姐吃。
阿姐当夜就去了。
草医来的时候发现哪是人参,是有毒的商陆,本就奄奄一息的女娃彻底去了。
草医唉声叹气,爹说女娃没福气,受不得补,早去早好。
草医怕这家人真把带毒的当进补,好言好语说了一番,被爹拿扫把赶走了。
“胡说,乱说,嘴里没好话,娃走了都是你乱讲。”又看着娃尸体,“下辈子投个好胎,只怪你这辈子投胎不好,是命。”
扫把一扔,爹席地痛哭。
而阿娘已流不出泪了,抓住一旁没吃完的商陆就往嘴里塞,还小的三娃哭着抢过来。
阿娘发怔许久,终于抱着三娃泪流满面。
客栈里,林梧逸把一盘卤牛肉递到三娃王行面前。
牛比人贵,看着眼前的牛肉,王行环顾客栈,这招待修士的客栈自是不同凡响。修士比牛贵。
王行看完了客栈,忍不住看林梧逸。
吃了牛肉,他是不是就离剑尊近一点。
不再是咫尺天涯,不是贫民与剑尊,不是夺舍的躯体与入住的灵魂,就只是王行与林梧逸。
王行在心里轻轻念剑尊的名。
如果剑尊成为他,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这个世界,这个天下,都会因剑尊而更公平。
但王行清楚明白,如果剑尊成为他,这就是无法否认的不公平。
穆乞儿去买桂花糕了。他记得师兄喜欢,这家客栈没有,就上集市去买。王傲安不甘落后,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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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买这镇上最有名的酒。
林梧逸看眼前小孩瘦弱,先叫了一盘牛肉让他吃。
小孩不吃,林梧逸不劝,只拿起筷子夹牛肉入口。
小孩看林梧逸吃得香,咽了咽口水,不一会儿也试探着拿筷子夹。
吃着吃着,小孩流眼泪。
林梧逸如同未见。
王行突然说:“如果我自愿的,自愿让您用这具身体。”
林梧逸咽下口中的肉。伴随着生命力的流逝,林梧逸其实食欲不振。师弟师妹应是发现了,才抢着给他买过去他喜欢吃的。
林梧逸看向眼前十余岁的小孩,认真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吗。王行难堪而难过。
他这具身体糟糕到剑尊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了吗。
王行逼迫自己直视剑尊,这修真界曾经的天之骄子。剑尊,如果直呼剑尊的名字,如果再亲密一点,梧逸——
他不能这么称呼剑尊。
剑尊是王行见过的这世上最令人难忘的人。
剑尊的一双眼睛,是王行短短活过的十四年里,见过的最好看最风流的一双眼睛。
明明该多情的,偏偏显得冷清。
清清冷冷一双眼,好像很在乎身边的人似的,但从不肯为了身边的人妥协。
剑尊不为别人活。王傲安长老费心费力找来的身体,剑尊不屑一顾。
林梧逸。林梧逸。王行在心里念剑尊的名。如果你成为我,或是我成为你,是不是我和你就能一起活了。
还有几天你就要死了,你为什么不害怕。
为什么流泪的是你身边的其他人。
王行听见王长老和穆掌门的对话,看见悄悄抹眼泪的王长老,看见夜里睡不着跪在月下乞求的穆掌门。
你并不爱他们。
对吗。
你谁都不爱,是不是也不可能多看我一眼。
瘦弱、不起眼、送给你都不要的一具身体。
林梧逸道:“命是不能送人的。”
送人?
所以,所以,你不喜欢的,只是我把命送你。而不是我这个人,剑尊,我理解得对不对。
您能告诉我吗。
我不能问。
王行不想吃牛肉了,他只想投入剑尊的怀抱。想要剑尊摸摸他的头。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不要长生,他没那么贪心。
王行望着剑尊的神情。
清清冷冷,与热烈远了十万八千里,与冷漠也远隔重洋。
只是不在意,不太在意,说了一句话就说了一句话,吃了一口饭就吃了一口饭,心里面,没装人呢。
穆乞儿买来桂花糕,高兴地送到师兄面前。只要师兄在他眼前,穆乞儿就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鲜活的生命力涌动在他的心田,看到师兄心满意足,不见师兄心中萧索,这世上万万人,唯独师兄举世无双。
林梧逸尝了桂花糕,说甜,说香。
桂花香里,窗外落了一场雨,王傲安顶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奔来。
她笑着:“师兄,酒。”
她身上滴着雨水,头发上满是雨水,脸上分不清雨水泪水,她只笑着将酒递给师兄。
她叫店家温了酒,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