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徵到京城这回事,顺元帝早就心知肚明。
可他还是不见,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被他抛弃的儿子。
父子情深那是一点儿也没有的,但愧疚心虚却是人之常情,所以他恨不能拖到地老天荒。
也亏得横空杀出一个曹芳正,竟稀里糊涂的把顺元帝也逼上了梁山。
现在沈徵不仅救了柳绮迎,还全凭自己得到了被顺元帝召见的机会。
相信过不了一个时辰,明诏就会来了,这比温琢变着法儿的美言几句还要便捷奏效。
曹芳正此时还瘫在地上发抖,已经有人将事情始末上报给了巡街御史。
都察院的人介入了,地方官员们默契的退开,恨不能直接退化成空气,没人注意到才好。
毕竟做官的,谁能不怵这些动辄弹劾人的朝廷耳目。
人群一散,便将温琢露了出来。
温琢只是静静立着,身旁白墙,青砖,半丛苦菊都像是被悄悄拨了下弦,顷刻间通透鲜活起来。
他收回那点摄人心魄的笑意,提起衣裾,冷面走向厅中,就连清风都绕着他多盘桓了几周。
“这是......是温大人!”
“这就是温琢温大人吗?”
周遭传来阵阵惊艳的唏嘘。
众人都知翰林院掌院大人妖颜若玉,却不知他竟能美成这样。
曹芳正像是此刻才如梦方醒,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爬到温琢脚边,一把抱住温琢的袍角:“温大人...温大人!求您帮我在皇上面前求求情,我我我...不是大不敬啊,这都是误会!”
曹芳正涕泗横流,将温琢的衣袍都抓皱,温琢却不搭理他,而是朝柳绮迎说:“过来。”
柳绮迎便当着众地方官员和官差的面,顶着一道鞭痕和撕破的衣裳,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温琢身后。
江蛮女忙将外衣解下来,裹在她身上,随后怒目圆瞪着曹芳正。
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默契地守在温琢两侧。
围观者见状更是惊愕。
温琢这才不紧不慢地倾身,俯视已经被吓傻了的曹芳正,他嘴角噙了丝笑,艳得甚至有些妖异:“曹大人还要我求情吗?”
“她——你——”曹芳正彻底心如死灰了。
他僵死的脑袋甚至无法将温琢与六年前的泊州联系起来,他只知道自己完了,那胭脂贼竟是温琢的人。
温琢不耐烦的一脚将曹芳正踢开,一下没踢动,不得不又多踹了一脚。
然后他才朝旗开得胜的沈徵走过去。
沈徵原是等温琢谢他的,于是腰带都只系了半截,带扣松松垮垮斜垂在腰侧,他端着手,食指轻敲手臂,姿态里带着几分悠闲。
谁料温琢对曹芳正不客气,对他也是半分暖意都无,将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人设贯彻到底。
“众目睽睽之下,殿下居然为区区奴婢出头?”
沈徵无语到极致倒是笑了,他挑眉:“区区奴婢,她不是你府里的人?”
“若她真是潜逃贼寇,又能威胁主家性命,曹按察使拿下她,有何不妥!”
沈徵歪着头瞧温琢,倒也没有什么怒意,反而透着几分早有预料的平和,像是早知道温琢会如此铁石心肠。
“不妥在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容侵犯,即便是贼寇,也不能被上位者扒衣,被欺凌鞭打。”
人格?尊严?
江蛮女和柳绮迎面面相觑,好像有点懂,又不完全懂,只觉得这词新鲜,但细细品味,却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温琢看起来又怒又怨,忍不住讥诮道:“曹乃贵姓,按察使一心为民除害,纵使手段过激了些,在场诸位也都能理解,反倒是殿下,偏要将这桩小事闹大,平白让我也被牵连其中。”
“......还真是蛇蝎美人啊。”沈徵听到这句,眼底一片沉静,像是无声与温琢口中诸位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抱歉,我不理解,也不喜欢。”
“殿下不喜欢,便能颠倒尊卑吗。”
“别给我戴高帽,我可没本事颠倒尊卑,我这顶多是以毒攻毒。”
“你说谁是毒?”这句话很危险,曹芳正欺压柳绮迎,沈徵同样用皇权欺压了曹芳正,若他认为这是毒,那冒犯的可是最尊贵那位。
沈徵静了一会儿,面带诧异道:“我说的是《周易》以此毒天下那个毒,治理的意思,温掌院博学多才,理解成什么啦?”
皮球抛回来,危险的反倒成了温琢。
温琢沉眸与沈徵对视,沈徵竟躲也不躲,目光坦然的像是能剥开他精心编织的坚硬外壳,刺到他心里去。
他没处藏。
好在也不必藏了。
温琢的眼神像是早春的湖水,一瞬间便化开了,水面下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吐气很轻,压低声音对沈徵说:“武英殿上,勿提春台棋会。”
提醒完,他转身就走,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来到柳绮迎眼前,他问:“没事?”
柳绮迎早学会温琢的狡猾,忙捂住胸口,细眉一垂,哼唧,抽气,像没了半截精神:“有事,得养,需要钱。”
温琢上下打量她,嘴角挑了挑:“我看还是你找个老太医吧。”
柳绮迎一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翻旧账!
隔夜的拌嘴,他居然还记着。
“瞧大人小气的。”她跟江蛮女吐槽。
江蛮女理所当然:“也不是第一天了。”
沈徵被温琢活色生香的狡黠勾得思绪都慢了半拍,回神再看柳绮迎,哪有半点受委屈的样子,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亲密无间。
沈徵心头一动,下腹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燥,他忽然低低笑了声:“真够劲儿。”
行馆的消息传到宫里,曹芳正很快便被关押入狱,沈徵也如愿被顺元帝召见。
曹国丈正在家中看戏呢,就听说儿子犯了大不敬之罪,曹府一时乱作一团,连太子都被惊动了,想方设法要给这个不省事的舅舅求情。
往后的事不必温琢参与,太子这个情也求不下来,贤王党那边虎视眈眈盯着,绝不会让曹芳正有翻盘的机会。
其实温琢说得没错,沈徵这一招堪称完美,但也确实将两人都拉进了太子的仇恨名单里。
对温琢来说倒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扳倒太子,更何况值得。
但对沈徵呢,也值得吗?
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容侵犯。
人格尊严......
这个词实在新鲜。
身为皇子,居然会在乎一个婢女的人格尊严,难不成南屏十年,他尝遍世态炎凉,才有了这些感悟?
反正对同性之爱已经不抱幻想,但若有人肯看重庶民的尊严,能够推动些什么,那也......还不错。
温琢翻来覆去回想与沈徵接触的种种,不得不承认,和冒犯逾距的“可爱”相比,沈徵严肃时的眼神更令自己不想招架。
此时温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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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房中,江蛮女在为柳绮迎包扎伤口。
长长一道狰狞的鞭痕,紫红紫红的,渗着细细的血丝,雪白的药沫喂上去,疼得柳绮迎眼前一黑,臂膀直抖。
但这伤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养着,她咬牙将衣服套上,问道:“大人,五殿下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从南屏学来的吗?”
温琢回神,捏起枚白子,悬在棋盘上方,实话实说:“我没去过南屏,不知道。”
柳绮迎吐出舌下止痛的药锭,喝了一口糖水:“难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五殿下和传闻之中也太不一样了。”
江蛮女:“他这人不错啊,在咱们府里没什么架子,刚刚唬人的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
人的印象总是这么容易被覆盖,眨眼之间,江蛮女就不记得亲眼见过沈徵钻桌子了。
江蛮女:“大人你说是不是?”
温琢换掉一枚白子,又改了黑子的顺序,心不在焉:“不是。”
柳绮迎朝江蛮女挤了挤眼,促狭笑:“你怎么能说五殿下人不错,感情被摸脸调戏的不是你了。”
话音刚落,“嗒” 的一声轻响。
温琢指间的棋子落在桌案上,他眼帘轻掀,眸底还带着几分被点破窘事的羞恼:“你二人若当真闲得发慌,就去后院花田把那片山茶都刨了,别打扰我做正事。”
山茶?
柳绮迎神情变了变。
谢侍郎表露心迹时送的便是山茶。
温琢原本喜欢一种叫做不死草的植物,受谢琅泱影响,才开始喜欢山茶,在后院也种了许多。
记得上次温琢铲山茶还是刚回京城的时候,他发现谢琅泱娶了妻。
那女子倒是娇柔淑娴,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得知温琢是谢琅泱的同窗密友,又刚刚乔迁新居,她还特意送来了青瓷茶具,据说是汝窑烧制出来的,价格不菲,挑了三天才选出这一套。
温琢前脚收了,转手便当着谢琅泱的面,狠狠掼在青石板上,瓷片刹那间四分五裂,百两白银烧出的珍品,转眼成了满地狼藉。
谢琅泱任他发泄,没有一句重话,待他发泄完了,才浑身绷紧的将人牢牢圈进怀里,细碎的哽咽中混合着无奈:“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琢自有其骄傲,不那么容易妥协,他硬生生与谢琅泱闹了两年的别扭,后来随皇帝秋猎,在清平山又沾雨受寒,谢琅泱彻夜不眠,添火换帕,没有丝毫怨言,温琢心底的坚冰才慢慢融化。
这两日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怎么又要取《晚山赋》又是铲山茶的?
柳绮迎管不了温琢感情的事,但仍免不了心疼。
她悄悄带上门,与江蛮女噤着声溜出去了。
江蛮女麻溜抗了锄头,问她:“刨吗?”
柳绮迎一咬牙:“刨!怎的就他非得娶妻,咱们大人为何能守住!”
书房中彻夜燃着灯。
温琢案前并排放着三张棋盘,他垂眸望着,脑海里已如展开一幅画卷,一笔一划勾勒出三年前的棋局。
当年这三场博弈,每一步落子,每一处攻防都堪称鬼斧神工。
他循着脑海中的画面,将三局对弈毫厘不差的复现,接着又从首子开始拆解,将每颗子落的顺序剥得精准如昨。
他指节微微泛白,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但这次复盘容不得半分差错,他必须完美复现。
这世间,也唯有他,能凭借扎实的棋技和堪称精绝的记忆力,为沈徵翻下这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