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怀枝用完午膳,庄清蘩又带着她出门了。
后日赈灾想成事,离不开一个关键之人,此番就是专门请他出山。
得了庄清蘩的命令,怀枝如那离笼的鸟般爽利,直接处理了跟着窥视行踪的人马。
双方心知肚明是谁干的,庄清蘩便是要程立昱自己闷声吞下这口苦黄连。
庄清蘩停在一家偏僻位置的医馆门前,上面挂着的“回春堂”牌匾都已老旧。
庄清蘩直直瞧着木匾上遒劲有力的三个字,这是老师亲自题的。
医馆中坐堂行医的大夫张叔景是当地有名的杏林圣手,人皆称他“妙手回春赛扁鹊,慈悲为怀赛观音”。
齐安本地的老百姓都受益颇多,只因张叔景为穷苦人家看病抓药,不收分文,便是做一个赔本买卖。
张叔景也常不吝教他们一些医药常识,收购他们自山间乡野采来的药草。
还有人家将小孩子直接送来医馆打杂,遇上有些天赋的,张叔景亦会收作徒弟,提供一应吃穿。
如果非要拎出这位神医的一个缺点,那就是脾气太冲了,怒起来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要骂上一句。
庄清蘩和这位老华佗也有几面之缘。
庄清蘩走入堂内,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只有两三个散客在寻医问药。
虽医馆里人来人往不是好事,但比之昔年寻医问药者踏破门槛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小药童正在对着师父开的方子抓药,百眼柜上的药匣拉拉合合的声音不绝于耳,石臼捣于药舂的动作也一直不停。
张叔景正好替一个病人诊完脉。
只是一瞥,庄清蘩就从对视中知道耳聪目明的老神医显然认出了她是谁。
十一岁那年,宋相带她来拜访过张叔景。
不过张叔景没有第一时间起身接待,只是继续为下一个病患把脉。
约莫两刻钟后,张叔景终于收起搭脉的手,让庄清蘩去内室叙旧说话。
小药童拿石杵的动作渐慢下来,伸长脖子好奇地朝庄清蘩那边瞥。
张大夫直接在小徒弟的额头上敲门,吃到板栗的小药童连忙专心捣药。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丞相能大驾光临,来我这个小医馆。”张叔景气呼呼地捋着白花花的长须。
“清蘩是晚辈,拜访您是应该的,何谈大驾光临?”庄清蘩躬身行礼,她想张叔景或是在埋怨自己。
“你比宋承差远了。”张大夫不受这礼,只顾自点评着。
庄清蘩久违地听见老师的名字,大家都喊他宋相,她和徽帝喊他老师。
“弗如老先生比之张仲景。”庄清蘩脑中闪过老师与张叔景交谈时的模样,模仿宋承的口吻回敬了一句,也算打出一张感情牌。
“巧言令色这方面,倒是青出于蓝。”张叔景摆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石已然被凿开缝隙。
张叔景本名张廉,从高祖那辈算起,五代从医。
宋相曾和她说,张叔景小时因崇拜张仲景,按照伯仲叔季的排行,将名字改成了张叔景,自称张仲景的弟弟。
他父亲听了不仅不生气,还夸他有志气,于是张廉就变成了张叔景。
张叔景知道这一定是老友告诉她的。若是猜的,也当作是宋承告诉她的吧,毕竟除了这些,他真的闻不到老友的气味了。
他张叔景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并不会真的怪罪庄清蘩,毕竟她是宋承的学生。
至于龙椅上那个,还轮不到自己来怜惜,等他瘫在龙床上,说不定就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他不过气宋承几年不来看看自己,最后变成一架骨头一辈子待在齐安,气庄清蘩几年来都不曾亲自来齐安看看宋承。
可是见面就生三分情,他做不到到铁石心肠般决绝。
“尝尝。”张叔景让小药童给庄清蘩端了一盘红枣和一杯茶。
这小药童学乖了,此番便目不斜视,不再看庄清蘩,防张叔景再敲下来。
“您这的茶确实不同。”庄清蘩喝了一口花茶,菊花的清香冲上鼻腔。
“菊花明目,你要多喝两杯。”张大夫意有所指地说给庄清蘩听。
“您说得不错,菊花清肝热,去肝火。”庄清蘩对药理知识知之甚少,只绷着脸浅浅回了一句。
张叔景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点自己脾气差、肝火旺。
虽见庄清蘩的表情真挚诚恳,张叔景越瞧越觉得不对,遂望向天花,将眼皮上翻,露出眼白。
庄清蘩低头浅抿茶水,不防还是被张叔景听出来了,不过她倒觉得张叔景便是吃硬不吃软,受用得很。
“再尝尝这红枣,我这没什么名贵糕点待客,你也别嫌弃。”张叔景又将红枣递给庄清蘩,变作对庄清蘩青眼有加的模样。
庄清蘩觉得张叔景很矛盾,前一刻是狂风暴雨,下一刻是风和日丽,也许他是司掌夏天的神仙?
总之不像一个生于烟雨漫漫,乌篷船悠悠走的霉味江南人。
张叔景拿来的红枣品相并不差,皮衣深红,个头大,饱满的枣肉甜而不腻,一口下去,核尖都咬一不到。
“那帮病人喝完药都喜欢吃些甜的,可我却不建议如此。”张叔景未说出原因,只将话说一半。
“可是影响药效?”庄清蘩自然猜测了一句,她知道张叔景在等着自己接。
“枣吃多了,口中甜,口蜜腹剑啊。”张大夫眼神直直朝前,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复刚才少年般的意气。
是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毫无关联的两个词,可是庄清蘩却听懂了弦外之音。
“您在说他?”庄清蘩咽下枣肉,试探性地问一句。
“我一介白身岂敢诽谤青天?”张叔景语气不软,满是反讽的味道,胸腔里更填满愤恨。
张叔景是一个直来直去、不掩喜怒的脾气,直接将程立昱点在台面上。
“我既来了,他便该走了。”庄清蘩回得富有深意,耐人寻味。
二人对视,张叔景手抚长须,满意地点点头,他自是相信庄清蘩的本事。
还有一个问题,庄清蘩想隐晦地问询参考一下张叔景的行事。
“如果您要在齐安寻一个地方,偷偷藏下千石药材,您会选在何处?”庄清蘩虚心相问。
“不论别的,若要分散开来,大有选择。若要一并藏起,除非放在深山老林中,否则哪有地方?”张叔景不较真,思索一番,给出答案。
一定不会是分散在各处,庄清蘩闻言在心中先否了这个猜测。
若是学蚂蚁搬家般转移粮食,自己安排盯着程府的暗卫不会毫无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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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
也不会是外运了这米粮,怀枝将水路、陆路货物出入都仔细查了,这么大一批货物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的。
那程立昱能把那么多粮食一次藏在哪呢?
似乎只剩下藏于山林沟壑之中,但庄清蘩仍觉不对。
程立昱的动机是什么?他究竟意欲何为呢?
庄清蘩久久不语,真是犯难于此。
张叔景见庄清蘩不说话,以为她是羞于主动辞别,就像他那每次都等着自己主动开口的老友,准备起身送客。
庄清蘩眉心一跳,没想到张叔景如此直接,缓着请老先生坐下:“还有件事想向您请教一二。”
张叔景不觉脸红,只让她有什么直接问,不用迂回客气。
“人若是吃了沙子会如何?”
这是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但有着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十几年前,宋承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张叔景有些怔愣地张口:“不长期大量食用是没有问题的。”
前朝就有这样掺沙入粥的旧闻,虽然说是一个贪官想出来的方法,但只要好用谁会管这个法子是谁想的。
真是难民,不会一点沙影响口感而不喝。而混入其中的宵小才会因为一点沙而望而却步。
如今恰逢有自足人家冒领粮食,用此法最是适宜不过。
庄清蘩师从宋承,自然也听过他从前也使过一次这样的旧法。
想着张叔景在齐安的名望,庄清蘩又低语两三句,将想法都一应和张叔景说了。
张叔景自然不会不应。
庄清蘩起身拜别,正式主动辞别了张叔景,不让他亲自相送。
庄清蘩的瘦长背影消失在双目中,张叔景想起身倒杯热茶喝,却发现腰有点酸痛。
张叔景对着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内室低声喃喃:“我们都老咯,好在她年轻。”
这般落寂的画面不过一瞬,又听张叔景扯着嗓子朝徒弟使脾气:“金盏,不知道添水吗?给我拿壶热茶进来。”
含璃木木地站在街头,窄袖下自然垂落的手紧紧牵着一个身形单弱的小女孩,正是江河海。
一大一小可怜模样似的在对面街角处等人。
江河海脸上神情委屈,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而含璃天然呆呆的。
好在庄清蘩不是男儿身,不若政敌看见了,都要连参三本,哭她薄情寡义,抛家弃女。
庄清蘩放话无需再瞒着江河海了,含璃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更加苦恼。
她是一个闷闷的性子,从来不善与人辩驳。
江河海将话拐着弯变个说法,她虽觉得不对,但也反驳不出来一二。
含璃还在想着自己是怎么被江河海稀里糊涂地说服的。
虽探究不出来,但想着庄清蘩让自己必须保护好江河海,于是含璃就一直箍着江河海的手心,在街角等着。
小药童帮着师父送贵客,庄清蘩也辞谢几句,并未因为对方年纪小而慢视。
庄清蘩手上提着一油纸包,脚步一顿,停在回春堂的门口。
四目相对,庄清蘩被瞧得发毛,为何江河海要用这般奇怪的神情看着自己?
怀枝也是没想到是这个情形,怎么和她话本里糟糠妻携子进京寻忘恩负义的丈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