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鼓点诡异而灼糜,少女赤着的足尖跟随着鼓点,轻踏舞动,细弱的腰肢伴随着血膨的声乐,柔软摇曳。
晃动间,一抹悬挂在少女脖颈上的,青绿色的玉牌,猝然从少女微张的领口跳出,晃荡在少女玲珑的胸前。
裴韬认出,那是云烟身上原本就带着的一块玉牌,后来,被他自己拿着,闯上清云山,寻得了苏小年。
只是这玉牌,后来被自己亲手还给了苏小年。
如今,这玉牌乍然出现在这云烟身上,那苏小年……
“停。”
一声命令从头顶落下,简短而不容置疑。
大殿里,舞池中央,那个正伴随着丝竹声晃动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停了下来。
烛光明朗的大殿里,云烟缓缓地抬起下颌,脸上的轻纱在方才的剧烈动作中已有些松散,可那双清艳的瞳仁,却穿过大殿,直直地对上了御座之上,一双深不可测的龙目。
时间仿佛凝固。
殿中落针可闻,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帝王的目光从那玉牌上慢慢抬起,在云烟的脸上逡巡,像是在辨认一件尘封已久的旧物。
半晌,他唇角那丝惯有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微微侧首,那双对什么都清淡惯了的眸子,此刻却如炬般直直地钉向那少女身上,盈动的玉牌。
众人不由将目光淡淡落在大殿中央,那个一脸平静而孤毅的少女身上。
云烟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感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带着灼人的温度,不着痕迹地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她洞穿,她默默地挺直的肩膀,直直地立在原地,与其说像一只孱弱待宰的羔羊,更像一个持刀御敌的屠夫。
“陛下!”
皇后娘娘一声清寂的声音兀地从殿上传来,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一贯淡若威严的帝王,不知何时,竟从龙椅上站起了身。
满座哗然!
当今的圣上,在对待女子方面,向来都很是克制与清淡的,怎么此时,却如此……
失态。
帝王的身侧,面容姣好而艳丽的容贵人,在看清殿下的少女的面容后,潋滟的眸底,赫然一滞。
她身侧不远处,一向恬淡安然的静妃,此刻目光中,也写满了怔忪与不明。
皇后娘娘的那一记唤声,让失态的帝王慢慢缓过神来,好一晌,他那紧抿的唇角才微微一缓,目光扫了扫阶下侍立着的内侍官统领。
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内侍官统领高公公心领神会,拂过手上的拂尘,慢慢行至大殿中央,那个女子的身旁。
“姑娘。”
云烟慢慢地回眸,目光对上一双布满皱纹而眸底平静的眼。
“姑娘胸前的这一块玉牌,可否取下让老奴看一下?”
一抹淡淡的情绪划过云烟漆黑无底的眸子,她看着眼前这个低眉善目的老头,眸色微微一转,伸手,便将那翠绿的玉牌,从身上取下。
“铛!”的一声轻响。
翠色的青影落入玉盘中,被高公公缓缓地抬到大殿上方,明黄帝王的手中。
上好的玉质,在通明的烛火下,温润细腻,泛着冰冷的盈辉。
翠玉的背面,隽细的簪花小楷刻写着——月落有念,所期不见。
明黄身影微微一滞,那张染着岁月痕迹的眼眸蓦地直直看向大殿上的女子,一双上了年纪的深邃眼眸里,满是怔忡与不确定。
“你是谁?”
少女消瘦单薄的脊梁轻挺,看向那明黄色的身影带着孤意的赌注。
“卢见月,是我娘。”
帝王的身影明显一怔,一旁的容贵人见状,明媚如丝的一双桃花眼,犹疑地从帝王身上,落到那青衣女子身上,刚准备起身,去抚过皇帝袖臂,却被帝王伸开的手豁然推开。
容贵人心下骇然,余光中,那个素日里威然少语,面色向来沉定的陛下,此刻竟然径直地从龙椅上站起,豁然走向殿下。
霎时间,大殿内,悠扬的丝竹声、群臣惊骇的低语声、以及杯盏轻碰的脆响声,在这一瞬间,戛然停止。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静静地走近大殿内,女子的身侧,像是做随后的确认 ,又像是在细细研看一件丢失良久的明珠。
殿内安静的连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越沉静的声音,缓缓地从皇帝那微启的唇角传来,“你说刚刚什么?你再说一遍。”
少女削薄的身影,在帝王静默的龙目下微微一颤,但很快,她便强梗着脖子,堪堪看向帝王沉沉的目光——
“我说,我娘是卢见月。”
少女说完,几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看向帝王的目光里,隐隐闪过一抹嗜血的孤掷,“就是被您亲手灭了满门,前丞相卢煜的孙女,卢见月。”
一时间,满堂哗然,筵席上的群臣们惊颤的目光,震然地看向大殿上那削薄的身影,窃窃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京城卢氏,曾经权势滔天,红极一时。卢家长女,原是前朝皇贵妃,盛宠一世,其父卢煜位阶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
却不想,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红极一时的卢家,一夜之间,竟落得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的惨境。
李时昱怔愕地看向身旁的裴韬,却见那个面色清寂惯了的少年,如今脸上也满是震惊与犹疑。
“来人!还不速速将这罪臣的余孽给我拖出去,杖毙了。”
哄然间,一个清厉划过空寂的大殿,如三冬里击玉般泠泠。
说话之人,正是一身艳艳正红宫装,端坐在凤位上,面若寒潭,神若冰峭的皇后。
大殿下的带刀侍卫闻言,“噌”地一下,拔出佩刀,向着那少女的方向,便要持去……
“谁敢!?”
一声威严的冷声定定地落入殿内。
凛然的震慑力,一瞬间,将原本躁动的人骇然镇住。
一片鸦雀无声中,帝王明黄的身影缓缓一动,修长的指尖划过少女因为舞动,而微微有些凌乱的碎发,漆黑的目光沉沉地掠过少女的面容,声音里满是疼惜与愧疚,“你怎么,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少女冷寂的目光里,伴随着帝王轻轻的一抚,有一抹怔悸温温划过,但稍纵即逝,便恢复一惯的清冷。
“娘去世后,我颠沛流离,混迹市井江湖,遇到了好心的人收留,却不想,有一天,被一群黑衣人追查到,他们杀了收留我的好心人。”
少女原本清晰的话语,因为鼻酸的哽咽,而微微颤动,那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帝王,“而我,也差点死在那些黑衣人的刀下。”
帝王清致的目光,罕见的微微触动,说话的语气莫名地温柔而低缓起来,“那后来呢?”
一抹淡淡的轻笑划过少女微微勾勒的嘴角,她唇角亲启,轻轻道,“后来?后来我就被卖到了幽州城赫赫有名的怡红楼。”
大殿上像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一瓢清水,瞬间哄然一片。
帝王触动的目光在听清少女的话语后,瞠然而目。
怡红楼……
“您知道怡红楼是什么吗?”
少女讥寒的嘴角勾勒着,仿佛面前的帝王脸上的表情越是痛楚苦涩,她愈是舒坦畅然,“自是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女子,卖弄皮囊的地方。”
“陛下!”
身后的皇后看着滞在原地的帝王,那张岁月侵蚀的容颜上,满是幽怨,“卢氏一族,贪图权利,卢皇贵妃更是毒害皇子,陛下,您母后娴太妃是如何去世的,您忘了……”
“你叫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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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名字?”
帝王的一声轻喝,制止了皇后咄咄逼人的话语。
“云烟”
过眼云烟。
是这个意思吗……
只是稍作停顿,皇帝便轻呵一声,“高安。”
“奴才在。”
身后的高公公忙俯身走了过来。
“将这个孩子先安置在雍翠宫里。”
雍翠宫。
那里曾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姐姐李悦之、李敏之两位长公主未出嫁前住过的地方,也是离陛下的寝殿,承乾宫最近的宫宇。陛下从未将任何后宫佳人安置在那里过。
而如今……
众人一时间不由面面相觑。
可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皇帝威沉的声音再次传来,“静妃——”
只见一直安静地端坐在上殿一端,一个青素色身影,缓缓地从软垫上起身,颔首低眉,行至皇帝的身边,恭敬地服了服身子,轻声慢语道,“陛下。”
“静妃,雍翠宫离你的玉轩宫近些,这段时间,你可能替我好好照顾照顾这孩子?”
那张低颔的眉宇轻抬,是一张端庄清婉的面容,眉如远黛,面如墨画,不施粉黛,却难掩一抹温婉的妩媚。
来人正是静妃娘娘,三殿下李时昱、以及四公主李时晏的母妃。
那静妃温婉婉地对着面前的帝王点了点头,清澈的眉眼温柔地看了一眼云烟,轻声道,“陛下多心了,臣妾自当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陛下——!”
伴随着一声轻响,皇帝清逸的眼角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只见上殿凤位上,一身大红色正宫装,满是雍容华贵的皇后,从上殿一端,煞是盛气地走了下来。
待行至皇帝身旁,她先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数,俄尔,便厉声道,“卢氏余孽,曾祸害我大晋后宫久矣,如今后宫好不容易心正气和,一团太平,臣妾决不能允许陛下再留这卢氏之女。”
“朕的后宫,还由不得你一人说了算。”
威严沉静的声音缓缓从帝王口中说出,众人皆是一惧。
当今的圣上,是出了名的仁君,虽于朝事上杀伐果断,但是私下里,对后宫妃眷,虽说清淡,却也算是仁厚宽待,显少动怒的。
高公公见状,忙差人扶过那女子轻声道,“姑娘这边请,老奴先带您雍翠宫安置去。”
果然,伴随着女子的退场,陛下的神情终是缓和的下来。
一时间,筵席在众人不约而同的掩盖声中,弦丝弄舞,推杯至盏,再次歌舞升平起来。
角落里,怯懦的宫人们,忙将固执地跪于一角的皇后,劝服着离开了华歌再起的殿宇。
裴朵儿看着云烟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后,语气里满是难以掩盖的惊诧,“这,这女匪,她到底是谁?”
裴韬紧抿的唇角微微一滞,没有言语,裴朵儿又看向哥哥身旁的李时昱。
“三殿下,这,这女匪,圣上莫不是要纳她入宫……”
“不会。”
李时昱清朗的声音断然道。
见裴朵儿满是疑惑的一双大眼,李时昱眉宇沉沉地一皱,声音轻轻而又怔然道“你莫要再女匪、女匪的唤个不停,那个女子,也断然不会成为我父皇的后宫佳人。”
“那圣上怎么……”
一声重重的呼气声从李时昱沉沉的面色里叹出,他怔忡的眉眼几不可查地蹙了蹙,“那女子,很可能是我的一个妹妹。”
一声重重的吸气声传来,裴朵儿张大了一张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时昱,“什,什么!?”
酒盅里清冽的酒水,在通明的烛火里,泛着一漾一漾的微波,裴韬默然地端过那酒盅一饮而尽。
裴朵儿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那苏小年呢,她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女匪,不,这女子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