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空气里,消毒药水那股特有的、凛冽刺鼻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被拉到极致的网,将房间里每个人的神经,都牢牢地拽得发紧。
哈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那条受伤的左臂上,刚刚被庞弗雷夫人换上的、洁白的夹板,在烛台那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层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断裂处传来的、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正顺着他的神经,固执地往上蔓延。
医疗翼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再一次轻轻地推开了。
这一次,传来的不再是庞弗雷夫人那种惯常的、带着几分职业性轻快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那沉稳得如同磐石般的脚步,混合着米勒娃??麦格教授那略显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焦虑的脚步声。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给这间本就气氛凝重的病房,又带来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两人中间,正一左一右地架着一个完全僵硬了的、小小的身影。
是科林??克里维。
他整个身体,都保持着一个奔跑中的、前倾的姿势。他的右腿向前迈着,左臂则高高地举起,那只瘦小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他那台宝贝的、银色的麻瓜相机。他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睁得圆圆的,那双褐色的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个恐怖画面的最后残影。然而,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往日追着哈利拍照时,那种鲜活而雀跃的光芒,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僵硬。
“庞弗雷夫人,麻烦你了。”
邓布利多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了些许。他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温和光芒的、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先是扫过科林那张僵硬的、毫无血色的脸,又缓缓地落在了病床上的哈利身上,目光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沉重。
“先把他安置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位上。然后,仔细检查一下他身上残留的石化魔力。”
庞弗雷夫人立刻放下了手中那瓶正在调配的药剂瓶,快步上前。她戴着一双厚厚的、用来处理魔法植物的羊毛手套,指尖轻轻地拂过科林那冰冷僵硬的手臂,动作专业而又小心翼翼。
“天哪……这和洛里斯夫人的石化情况完全不一样。”她一边检查,一边喃喃自语,“这股魔力……要浓烈得多,也更加……邪恶。感觉就像是……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凝固住的蜡像。”
她又凑近了科林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的瞳孔,收缩得非常厉害。这通常是生物在临死前,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东西时,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他手里的这台相机,说不定……说不定拍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相机?”
麦格教授立刻上前一步,她那身深绿色的、剪裁合体的长袍下摆,因为急切的动作而扫过冰冷的地面。她的声音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急切。
“科林昨天还在魁地奇球场,活蹦乱跳地拍照。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在走廊里被石化了?阿不思,你告诉我,这……这会不会和那个传说中的……密室有关?”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他走到科林僵硬的身体旁边,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稳定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试图掰开科林那早已僵硬得如同石头般的手指。
邓布利多的指尖,带着一股温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魔力,像一股温暖的溪流,一点一点地、耐心地舒缓着那因为石化而产生的、顽固的僵硬。直到那台银色的相机,“啪嗒”一声轻响,终于从科林的手中脱落,稳稳地落在了邓布利多的掌心。
那是一台再普通不过的麻瓜相机,银色的外壳上,还沾着几丝走廊里的灰尘。它的镜头盖没有合上,那片光滑的镜片里,正模模糊糊地映照着医疗翼天花板上、那盏古老烛台的阴影。
“让我来看看。”
邓布利多从他那件缀满了星星月亮图案的长袍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用来拆解精密炼金物品的黄铜撬片。他的指尖,轻轻地捏着那枚薄薄的撬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吹弹可破的艺术品,生怕会惊扰到什么沉睡中的东西。
他缓缓地、用撬片的尖端,撬开了相机那紧闭的后盖。刚打开一条微小的缝隙,一股极其刺鼻的、塑料在高温下燃烧后产生的独特气味,就猛地从里面蹿了出来。那股味道,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蛋白质烧焦后的焦糊气息,在一瞬间,就盖过了医疗翼里那浓重的药味。
当相机的后盖被完全打开时,里面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卷本该记录着影像的胶卷,已经完全熔化成了一块黑色的、形状不规则的硬块。它的边缘,还泛着一圈清晰的、被高温灼烧过的焦痕。很显然,它是在瞬间,被某种极其强大的、带有毁灭性的魔法能量,给彻底烧毁了。
邓布利多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掌心里那团焦糊的、早已看不出原样的胶卷。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凝重,“是蛇怪的目光。科林……他应该是通过相机的镜头,直视了蛇怪的眼睛。镜头的聚焦,触发了强烈的魔法反应,在一瞬间烧毁了胶卷,也……石化了科林。”
“密室,确实被打开了。”
躲在门后阴影里的德怀特,心脏猛地一沉,他原本是想悄悄回来,再确认一下哈利的伤势。却没有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科林那僵硬的、如同雕塑般的身体;相机里那团散发着焦糊味的、熔化的胶卷;以及邓布利多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
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印证了母亲赛利娅在信中的提醒——蛇怪,真的存在于霍格沃茨的某个角落。而且,它已经开始伤人了。
他没有再继续逗留,趁着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科林和那台被毁的相机上,他像一缕无声的青烟,悄然无息地退出了门外,然后沿着那条熟悉的、阴冷的侧巷,快步朝着斯莱特林寝室的方向走去。
回到寝室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泛暗了。厚重的暮色,像被打翻的、浓稠的墨汁,正在一点一点地、无声地晕染开来。
德怀特反手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蛇形花纹的门。他手腕轻轻一扬,那层包裹着他身体的、淡蓝色的幻身咒微光,便如同晨雾般悄然散去。他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走到那张由黑沉木制成的书桌前坐下,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他的脑海里,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速地梳理着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线索。
多比声嘶力竭的警告——“历史正在重演”;科林那令人心惊的石化——蛇怪的目光所致;相机里那卷被瞬间烧毁的胶卷——强大的魔法残留;再加上之前在魁地奇球场上,那颗疯狂地、执着地追逐着哈利的游走球……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最终汇集到了一起,指向了一个唯一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有人,正在操控着那条传说中的蛇怪。而他的目标,不仅仅是那些手无寸铁的麻瓜出身的巫师,还有哈利。
“母亲说过,蛇怪需要用蛇佬腔才能控制。那么,操控者……到底是谁?”
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地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那根温润的魔杖。他那双深沉的灰黑色眼眸里,满是冷静的、近乎冷酷的思索。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翅膀扑棱的声音,是耶罗家族里那只专门负责传递重要信件的、羽毛如同黑夜般纯粹的猫头鹰。
此刻,它的喙里,正叼着一个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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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丝绒包裹着的、小巧的包裹。它那只戴着银色脚环的爪子上,还牢牢地系着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它那身光滑的羽毛上,还沾着几丝属于莱茵河畔特有的、湿润的水汽。
德怀特快步上前,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镶嵌着绿色玻璃的窗户,猫头鹰温顺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用它那颗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才将嘴里的包裹和爪子上的羊皮纸,一并递了过来。
他先是拆开了那个触感柔软的丝绒包裹,包裹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枚用纯银打造的、形状各异的护符和护身石。
那些护符的边缘,雕刻着属于耶罗家族独有的、代表着守护与反击的荆棘符文。护符的中央,则巧妙地嵌着几片细碎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的凤凰羽毛。在符文的缝隙里,还能看到一些被研磨得极细的、白色的公鸡羽毛粉末的微光。而在护符的背面,则用一种特殊的、遇热才会显形的墨水,烙印着一道淡绿色的、复杂的治愈咒痕迹——那流畅而优美的笔触,一看就是出自米娅阿姨的手笔。
而那些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护身石上,则用一种更加古老的手法,镌刻着芙蕾雅教母最擅长的、能够驱散黑暗魔法的炼金符文——“驱散”。在石头的缝隙里,还隐隐地渗出了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白鲜树皮的汁液。那是母亲赛利娅在制作防护类魔法物品时,最常使用的、能够抵御强力诅咒的魔法材料。
他展开那卷羊皮纸,母亲赛利娅那娟秀而又带着一丝坚定力量的字迹,立刻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亲爱的儿子:
这些护符与护身石,是我、米娅阿姨,还有你的芙蕾雅教母,一起为你制作的——银质的材料,能够最大程度地克制蛇怪的魔力;凤凰的羽毛,能够呼应它那拥有强大治愈能力的眼泪;公鸡的羽毛粉末,则是所有蛇类生物天生的克星。米娅附加在上面的治愈咒,能够缓解石化魔法所带来的魔力残留,而芙蕾雅镌刻的炼金符文,则可以在你靠近危险时,提前发出预警。
记住,当危险真正找上门来的时候,逃避,只会让恐惧在你的心里滋生蔓延。唯有选择直面它,并且团结你身边所有可以信任的力量,才能最终找到隐藏在黑暗背后的真相。
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永远在你的身后。保护好你自己,也要保护好,那些你想要保护的人。”
信纸的边缘,还沾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薰衣草香气。那是母亲赛利娅最常使用的、用来清洗衣物的洗衣剂的味道。
德怀特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枚冰凉的护符,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银质材料那独特的、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还有从那些复杂的符文中,传来的一股微弱的、却又无比坚定的魔力。
那是母亲、米娅阿姨、芙蕾雅教母三个人的心血,是跨越了遥远的山海,传递到他手中的、沉甸甸的守护。
之前因为密室的阴影而紧紧绷住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就松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他的心口处,缓缓地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就像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突然靠近了一个烧得正旺的壁炉,瞬间就驱散了所有的、刺骨的凝重。
他将那些护符和护身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桌的中央。他看着那个淡紫色的、柔软的丝绒包裹,又伸出手指,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羊皮纸上,母亲那熟悉的字迹。
他那双总是像古井般深沉的灰黑色眼眸里,渐渐地,亮起了一抹坚定而明亮的光。
逃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有家人的守护,有哈利、艾瑞卡他们的陪伴与信任,他有信心,也必须去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蛇怪的人,彻底揭开密室那尘封了五十年的、黑暗的秘密。
窗外的暮色,变得更浓了,可德怀特的心里,却像是被点亮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灯,明亮,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