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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狭心(二)

作者:九人孔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界曾有一百草丰茂的仙境,名为万花园,其主人是白附公子即墨还休。


    帝母树枯竭,园中依靠其灵脉滋养的奇花异草大多随之凋零。白附公子生性淡泊,不愿卷入诸仙纷争,在整个天乱期间始终保持着中立。


    待天乱终末,谛灭天尊邬焚玉执掌秩序,着手重整三界,派人相助重修了万花园。白附公子即墨还休对此感恩不尽,表示愿为天尊驱策,以报此恩。


    然后,他就如愿成了岐黄医院的院长。


    两个月前,他跨海前去参加了一场学术研讨会,看样子今天才回来。


    即墨还休几步迎上前:“听小希说你最近常在医院,正好,我有事找你……”


    他还没说明具体是什么,邬焚玉抬手截断他的话头:“稍后再说,白附君,我很忙,恕难奉陪。”


    邬焚玉侧身就要离开,步伐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谁知即墨还休从身后倏地抽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就问天尊一个问题。”他笑得温然,狭长的眉毛下敛,看上去有些阴恻恻的:“天尊大人,什么时候让我退休?”


    邬焚玉:“……”


    他像是拂开一片碍事的叶子,默默将即墨还休的手从自己肩上捋了下去,找了个万金油借口:“人手不够,之后再说。”


    即墨还休的笑容愈发灿烂:“这话我听了快四千年了。”


    “每次都是‘再过三百年就好’,三百年后又三百年,三百年又三百年……我的退休金已经足够在一线城市的首富家旁买带花园的别墅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手,让本君安心去莳花弄草呢?”


    穆攸明双手插兜,像个二混子一样倚靠在门边,围观的同时不忘煽风点火:“就是啊局长,你自虐就算了,怎么还虐待别的老人,连我这种不要脸的都看不下去了。”


    邬焚玉额角青筋微跳,显是有些恼了:“行了,这是医院,肃静为重,你身为院长,在走廊拉拉扯扯争论不休,像个什么样子?”


    “说得是呀,”即墨还休微微倾身,行了个无可指摘的浅礼,“还休深感才德浅薄,不堪担任院长重任,恳请局长今日务必批了还休的退休申请。”


    邬焚玉:“……”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邬焚玉都想一头扎进祁招溟的病房里,却又唯恐被即墨还休窥出端倪。


    进退维谷之际,救星来了。


    救星领着随晴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抬眼看见院长、局长、科长三人宛如群英荟萃搁ICU门前上演大戏,愣了一下,当机立断,扭头就走。


    随晴还毫无所觉地大跨步往前冲,眨眼间却发现师父已迅捷地溜到了自己身后,她下意识扭头,满脸困惑:“哎,哎?师父?”


    “既然小希来了,那我不便打扰了,请。”即墨还休满脸遗憾,向邬焚玉微微颔首以示拜别,向随晴她们走去。


    邬焚玉求之不得,立即应道:“请。”


    他同时朝穆攸明使了个眼色,穆攸明心领神会,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极其自然地跟上了即墨还休:“即墨院长,我也有事请教。”


    那头的董希仙听到随晴的呼唤,动作一顿,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硬着头皮转过身,结果正好与踱步而来的即墨还休迎面撞上。


    他笑得有些牵强:“院长好啊。”


    即墨还休温和地拍了拍他肩膀:“小希,好好照顾病人啊。”


    他走远了,穆攸明跟随于身侧,与他热烈攀谈起来。


    “白附大人,整个医院就您一个院长?”


    “是呀。”


    “这个邬局长,真真可恶,不过大人,就算要退休,也得先找个接班人啊,不然天尊那诡计多端的千年金乌,死也不会松口。”


    “我倒是想啊,招人招不到,他们一听是岐黄医院,头也不回跑了,说我们这上班跟坐牢似的,尤其是做高层管理的,没特权还比狗忙。原本副院是你师伯小希,他说他有开会恐惧症,自请降职,想起这事就头疼。”


    “小辈有个办法,保白附大人不再头疼,你就这样……”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董希仙快步走近,还有些心有余悸:“我来了,呼,这大早上的。”


    邬焚玉斜了他一眼,没接话。


    外灵的注入要通过打吊瓶来完成。这些外灵的来源,一部分是院内即将魂散,自愿捐赠灵力的病人,另一部分则来自在外收集的无主灵骸。


    几人进了病房,注射前,出于规程和尊重,董希仙将盛放外灵的药液瓶递给邬焚玉过目。


    透明的瓶身上贴着一张标签,上面清晰地写着:焚荒宗,林季棋。


    这是曾经和邬焚玉一群人一起入世,并肩作战的同门,他也陨落在了战乱中。后来邬焚玉料理好天上一切,兴冲冲去冥界想寻回昔日同袍,却只找到了在给孟婆当下手的董希仙。其余人早已入了轮回,散于茫茫天地,再也找不回来了。


    邬焚玉眼神晦暗,声音低了下来:“……还在啊。”


    “是牧师妹多年前捐赠封存的。她说,与其让故人之灵徒留感伤,不如存放在医院,或许将来某天,能真正派上用场,救该救之人。”董希仙戴上手套和口罩,解释道,“季棋的灵力也是水属,刚好能和青鸾匹配上。”


    “可以,”邬焚玉将药液瓶还给他,“我出去等。”


    病房外又恢复了一贯静悄悄的样子,邬焚玉背靠墙壁,修长的腿一曲一伸,找了个支撑点,光屏和手机同时打开,开始了公务。


    虽说还没到上班时间,雁书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事项。


    某些地方分局的人员调动请示、上半年度的重大案件卷宗核查报告、关于加强均台天牢看管的方案修订、以及技术部递交的下一季度经费申请函……诸如此类,繁杂冗长。


    邬焚玉目光如电,迅速浏览并批复。他根本无需细看全文,便能洞察何处存有疏漏,哪里需要修正。


    这套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如今用手机、电脑处理,早些年月用传真、发电机、德律风,再追溯久远些,用的则是黄符、信纸、毛笔。


    没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意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正机械性批阅时,有个免打扰的号跳到最上面。


    蠢虫不知道第几号:【邬局长,打扰了。今日上午巡天监委会申城小组将对灵度局总部进行临时视察工作,还请您务必到场配合。】


    邬焚玉差点捏爆手机。


    他不怕麻烦事,他只是极度厌恶这些令人厌烦的家伙频频在他眼前晃动,说着些连神志不清的柊君都不讲不出的废话。


    而且偏偏是这种时候!


    这次派驻申城的巡天监小组组长,是鹿衍之那条忠实的狗腿子,难缠至极、烦上加烦!这东西真是有意思,上赶着来当花枝招展的臭蝽。


    邬焚玉在雁书里搜了一下,没搜到鹿衍之的联系方式,这才想起他俩压根没加好友,一切公务往来全靠手下传递。


    他向旁走了两步,指节在太阳穴上稍带烦躁地一磕,传音给穆攸明:“我需要鹿衍之的号码,发我……”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身后爆发,伴随玻璃轰然破碎的尖锐哗然,冲击波裹挟扬尘和呛人的白烟喷涌而出,瞬间填满整个走道。


    邬焚玉惊愕回头,ICU的门连同连接它的整面墙壁都被拍在了对面的墙上,碎裂的水泥块与扭曲的钢筋裸露出来,满地狼藉。


    他想都不想,周身灵光一闪,顶着弥漫的烟尘冲了进去。


    风吹散了部分烟尘,在看清病房内景象的一刻,邬焚玉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动弹不得。


    病房内,充斥着寒冽而狂暴的灵力,整个房间的内壁都覆盖上了一层狰狞、似连段脊椎骨的坚冰,外侧的墙壁被硬生生凿开一个巨大的破洞,尘土簌簌落下,外界天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刺目耀眼。


    董希仙和随晴两人一左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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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若木鸡立在原地,震惊到了极点。


    董希仙手中还捏着一支已经空了的针管,针尖处,沾满了血。


    床上已经空了。


    白发在空中无序地飘散,蓝白的病服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缠满绷带的细瘦腰腹。


    血从绷带下渗了出来。


    他……站在墙洞的边缘,一只手死死扶着破损的墙体边缘,那手臂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淋漓的鲜血顺着手臂淌下,丝丝暴走的灵力在他掌心滋啦作响,疯狂流窜。


    新生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急促呼吸间,不断有鲜红的血从嘴角溢出,汇成一道细流,滑过削瘦的下颌,将锁骨处贴着的护魂符洇染成一片的艳梅。


    董希仙嘴巴张了又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又急切地对邬焚玉喊道:“师弟!快!快想办法让他下来,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很危险!”


    邬焚玉手臂向后一伸,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别动,让我来。”


    他试探性迈出两步,祁招溟没有反应。


    他又走两步,无意间,踩到了一片碎玻璃,很轻微的嘎吱一响,祁招溟却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骤然抬头,双目圆睁,挥手打出一记寒灵。


    邬焚玉略一侧头,那道混乱的灵力贴着他的耳际飞过,又是一声巨响,后方原本就狼藉的观察室直接被轰塌半边。


    灵力碰撞反弹激起一阵气流,将祁招溟的白发吹向了脑后,邬焚玉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除了嘴角一线不断流淌的血溪,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双眸死死瞪大,没有焦距,瞳孔涣散灰败,整张脸都处在极度不堪的痛苦与惊惧中。


    邬焚玉心中一颤,轻手轻脚地逐步靠近。


    他的一只手无声抚过腕上的王母镯,银钱耳坠便出现在他手中。


    纯粹的真炎灵力自邬焚玉指缝间流淌而出,宛如一个个红鲤,轻盈地缠绕包裹住了耳坠。


    “祁招溟,”他轻言唤道,“是我。”


    温暖缓和的风从缺口灌入,拂过受惊的青鸟。


    祁招溟像真的感知到了什么,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呼吸也不再那么杂乱无章。


    邬焚玉抬手,小小的红鲤便带着银钱,盘旋着飞向祁招溟。


    “祁招溟。”


    “祁招溟。”


    “不用怕,没人会伤害你。”


    随着他的话语,更为磅礴的金红灵力自他体内涌出,金纹攀爬上他的颈侧与手臂,墨发褪去深暗,化成了火焰般的鲜红,一对巨大绚丽的炽羽从邬焚玉背后绽放。


    那银钱温柔地擦过祁招溟的嘴边,抚过脸颊,在他周身眷恋地环绕,最终停在了手掌上方,祁招溟反手一握,银钱落进了掌中。


    “青鸾,来,过来。”


    邬焚玉展开金乌翅羽,顶端处的翎羽一点点接近祁招溟。


    祁招溟没有低头去看掌心,他的眼眸依旧空洞地大睁着,直直望向前方的虚无,其中深切的惊恐,转变为一种无穷无尽的茫然。


    他朝着前方的空气,颤抖地伸出手,干裂染血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努力说些什么,发出一点声音。


    可紧接着,他一步踏空,眼看着要从破墙处摔下来。


    邬焚玉急掠而上,双臂张开。祁招溟的身躯就这么落进他的怀中,一双炽羽也紧着合拢上来。


    他的全身都很冰,冷得透骨,颤抖个不停。


    直到此刻,将这人真真切切紧拥在怀,胸膛下微弱却真实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邬焚玉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也在剧烈猛跳。


    “呼,呼……”


    他深吸两口气,莫名觉得庆幸,和一丝筋疲力尽。


    “谛灭……”


    邬焚玉侧过头去,即墨还休和穆攸明已折返而至,前者震惊到无以复加,捂住嘴,带着不可置信的愕然,眼中已有泪光。


    “那、那人是……”


    “渡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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