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死士现身，如落叶般自崖底落下，悄无声息潜入这座安静的村庄。
皎白的月光下，照亮鬼魅的身影，穿梭在纵横蜿蜒的巷道，夜访无辜人之命。
“嗤、嗤、嗤——”
安静的村庄里，类似一刀封喉的声音不断响起，干净利落。
往常年关夜间也有村民起身杀鸡宰兔，但这声音可比往常任何以此都来得轻松、锋利。
山顶上，一炷香已经烧掉三分之一。
东华公子仅仅时抬起眼皮淡淡瞥了一眼，并没有对底下发生的屠杀分一丝心神，
他心底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出现呢。
看来，城主府已经乱起来了。
——
一炷香前
“沧虚真人”光明正大进入了城主府。
金伟业急急忙忙跑出城主府，一见“沧虚真人”眼睛一亮，连忙将她引了进去。
态度恭恭敬敬，言语间难掩谄媚：“掌门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您怎么亲自下山来了……”
“嘘……”
“沧虚真人”面上笑呵呵，抬眼轻轻望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金伟业连忙噤声，左右打量一番，连忙搓手将之引入内室。
“……您这边请。”
“沧虚真人”不动声色，随着他的指引来到一间隐蔽内室，一路上他不动声色，端着十足架子。
而金伟业却没有丝毫怀疑，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沧虚真人”眼神微动。
果然，掌门跟金伟业早有勾结，私交甚密。
甚至……
许多事情都是由掌门授意。
不然以金伟业的实力，又怎么坐稳这四州之首，中洲城城主的位置呢。
这里面的水，比她一开始想得还要深。
而且……
沐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既然她能假扮沧虚真人，为何别人不能呢？
柳乘风是假的，现在跟金伟业说说笑笑的“沧虚真人”也是假的。
那，那个在天一宗养伤的沧虚，就不能也是假的吗？
是吧，很有可能是的吧。
他与柳乘风父子一体，他们两个互相包庇，外人怕是很难看出来。
从前那个正直慈爱的长辈竟都只是伪装吗，那与沐昭父亲交好也是可以接近，对沐昭前期的关爱也只是虚与委蛇？
那未免太令人不寒而栗。
人心太复杂，纵使沐昭拥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也难以轻易看透一个人的心。
恶欲对她来说，才是最令人感到安全的存在。
因为它赤裸裸，明晃晃，轻易暴露在沐昭的眼皮底下。
纵然黑暗铺天盖地，可天地间总有一两处清明之地。
沐昭心思电转，表面却不动声色。
多亏了先前积攒的灵气与从谢无妄那借来的灵气，现在沐昭才能维持着着“沧虚真人”的人设。
那靠近一点都感到窒息的灵气，很难让人怀疑这是假扮的。
而沐昭，也正需要这个效果。
毕竟，提着脑袋就上哪有骗人自寻死路来得畅快？
“真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件事出什么岔子了……？”
来到内室后，金伟业似乎放松了下来，紧张地望向“沧虚真人”，眼神中隐隐透着畏惧。
“沧虚真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件事……
她目光一闪，眉间露出怒色：“玉面修罗在城外隐匿，你派去的那些人远远不够。”
大概率指的是承恩村之事。
“什么？！”
金伟业很震惊，脱口而出：“他真在那？！”
“沧虚真人”眉眼不动，眼底泛出一丝嘲讽。
所以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只是平息城中世家怒火而做的一场戏。
金伟业怎么也没想到歪打正着。
他情不自禁想到他们之间隔着的杀子之仇，滔天之恨。
可紧随而来的是众人口中隐隐透露出的那夜惨况。
金伟业第一时间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真、真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眼前这个痛失爱子的男人语气中满是惶恐，却看不到更多的仇恨与反抗的勇气。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莫过于此。
金伟业惴惴不安，似乎已经看到，沾满鲜血的修罗，下一秒就要……朝自己举起屠刀！
也因此，他错过了身边“沧虚真人”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
“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金伟业急忙追问。
“召集众仙，诛魔！我们要确保将其一击必杀！”
“这……”
看出金伟业的怀疑，‘沧虚真人’嘴角扯起讽刺的弧度。
“别忘了，只有他作为作恶多端的魔头去死，世家和外界才会平息对中洲城的愤怒。”
“他不死，难道你准备自己面对最近城主的那些言论吗？”
“何况……”
‘沧虚真人’顿了顿，斜眼睨了他一眼，不屑：“有老夫坐镇，出不了岔子。”
闻言，金伟业眼神逐渐狠戾。
“真人教导的是，这次是我愚钝了！”
“不过围剿魔头的人选……”
‘沧虚真人’微微一笑：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到时候吸引足够多的人见证魔头伏诛……”
话没说完，金伟业已经了然。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
另一边，城主府内的柳乘风忽然停下脚步，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
“宿主，感应到城外承恩村聚集大量身负天命之人的踪迹，建议掠夺气运或击杀。”
“请宿主速速前往承恩村。”
“柳师兄，你怎么了？”
宛若莺啼的清脆之音响起，打断柳乘风的沉思，他抬头望去。
只见，一旁的卫昭驻足凝望，满面担忧。
闻言，她身旁白纱蒙面女子也循声望来，眸如秋水，含情似忧。
周身气质清冷轻盈，静立在庭中，朦胧昏暗的夜色，为她渡一层神秘面纱。
寒夜栖鹤影，瑶台照冷月。
方灵犀目光一闪，迎着柳乘风怔愣的眼神，轻轻启唇：
“……大师兄？”
飘渺如蓬莱仙音，轻灵若九天神女。
柳乘风不由恍惚一瞬，目光黏在方灵犀戴着白纱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这段时间方灵犀与卫昭相处越发融洽，乍见二人距离有些近，柳乘风心底闪过怪异之感，但未曾多想。
毕竟——
方灵犀即将嫁给自己了，不是吗？
那么卫昭这番伏低做小的姿态也是很正常的吧？
“没事。”
柳乘风遮遮掩掩，还没想好借口。
望着他这幅明显不对劲的模样，方灵犀眸光微动，心底闪过一丝深沉。
然而再度抬起眼时，眸光依旧如秋水般朦胧，她轻声开口：“师兄可是觉得无聊？”
这话倒是提醒了柳乘风。
柳乘风眼睛一亮，干脆提议道：
“城主府中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到城外瞧瞧？”
方灵犀与卫昭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对视一眼，纷纷温和一笑。
两人白莹莹的脸上一派顺从，朝柳乘风道：
“听……你的。”
“柳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竟也完全没有异议，一派驱之任之的温顺羔羊作态。
三人其乐融融，娇妻美妾，齐人之福，好不快活。
全然不顾……现已入夜，天色昏暗，城外又有什么乐子可看？
这可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借口。
偏偏一行人各怀鬼胎，却又无人挑破。
——
城主府后续又发生了什么沐昭不知。
但等她赶回承恩村，鼻尖蔓延的浓郁血气，无声告诉她……
事情果然发生了。
“……”
沐昭隐匿了气息，站在高处，俯瞰宛如沙盘的地理风貌。
带着腥气的冷风‘呼哧呼哧’拂过面颊，仿佛冤死亡魂最后的挣扎。
好狠的心。
纵使沐昭知晓这些人的真面目，还是忍不住感慨……真是好狠的心。
跟这种人打交道多了，会叫人心肠也跟着变冷，变得不像人，也不像神。
不人不鬼，不伦不类。
连带着沐昭都狠心起来，不惜以人命为筹码，也要拉岸上的人，统统下水。
也不枉费……这些人的性命。
她眸光冷锐，似刺破夜幕的银星。
“……”
风声渐渐停歇，杀戮接近尾声。
沐昭安排的人也快到了……马上，一切就都会暴露在世人眼前。
乱世用重典，伪装的和平也需要一记惊雷。
正如一块烂掉的腐肉，用利刃划破光滑的皮肉，戳开那层遮羞布，才能露出底下早已腐烂生蛆的内部。
……才能进一步清创治愈。
中州城，天一宗……是沐昭落下的第一个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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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承恩村这些人的命来换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
值得吗？
沐昭望着归于死寂的村庄，眼底明明暗暗，晦涩难辨。
当然……
“……真的要这样做吗？”
江津白颤抖的话仍近在耳畔，
“可是……！”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沐昭冰冷、不容拒绝的目光阻止了他。
“我必须这么做。”
她像是一个残酷，暴虐的帝君。
……不，她就是。
她早已成为一个真正的帝君，在上一世。
也会在这一世。
沐昭的决定一向不容任何人质疑，就连过去的她，未来的她，都无法改变现在的她的想法。
“……你会后悔吗？”
沐昭望着他，眼神坚定不移。
不。
再来一万遍，沐昭也是这个回答。
她永不后悔。
“……”
沉默带来振聋发聩的回答。
江津白深深望了她一眼。
他的眼眶泛红，没有再说什么。
沐昭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气息越发淡，直至一点痕迹也无。
“……”
“……你谁啊？？？”
？！
沐昭扭头，意外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陆离？”
对面少年一怔，眼底浮现警惕。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陆离默默按住剑柄，对这个浑身黑黢黢的神秘人产生了怀疑。
沐昭：“……”
……他怎么在这？
沐昭眯了眯眼。
一般情况下，这群师兄弟门都是同时出现的，所以……
柳乘风！
“你是谁？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沐昭望着对面孤身一人的小子，眉头微挑，眼角划过一丝冷笑。
“难道是魔域……”
话音未落，沐昭果断出手。
陆离声音戛然而止，一具身体‘啪叽’倒地。
以一种脸朝下的姿势，直愣愣像个棍一样倒下。
“……”
沐昭余光一瞥，一个巨大的鼓包缓缓自他脑后鼓起。
“……”
片刻后。
“你大师兄在哪？”
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被五花大绑的陆离躺在地上，闻言涣散的目光微微凝聚，下意识呐呐：
“……大师兄？”
“大师兄……是谁？”
沐昭：“？”
她想都没想一巴掌扇过去，冷声：
“别给我玩这一套，不说我就杀了你。”
陆离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脑袋偏向一边，眼神中有震惊、委屈……还有一丝熟悉？
不等他反应过来，沐昭已经再次举起巴掌。
陆离余光瞥见，吓得瞳孔一缩，叽哇乱叫：
“不不不……不要打我啊！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头好痛……”
沐昭动作一顿，盯着他恐惧的面庞看了几眼，忽然瞥见他脑后足足有半个脑袋大的肿块，陷入沉思。
……坏了。
好像真的下手有点重。
这小子最好面子，七岁以后再没这么怂过。
“……”
沐昭缓缓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哭哭唧唧的陆离，突然抬脚狠狠踹了他几下。
“嗷嗷……”
陆离对上沐昭充满杀气的眼神也不敢出声，哼哼唧唧，一幅怂样。
沐昭似乎泄了气，退后半步。
陆离刚松了一口气，抬眼去看她。
下一秒，一柄雪亮的刀刃贴上陆离的脸。
沐昭冰冷的声音近在咫尺：
“既然没有价值，那就去死好了——”
！！！
在陆离瞳孔地震，张开嘴就要尖叫时——
黑暗中，银光一闪。
陆离瞳孔瞬间扩大。
下一秒，他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沐昭收回劈向他后颈的手，眉眼寂寥。
……还真傻了。
晦气。
……
“小黑，藏好自己。”
沐昭默默道。
宛如流体的黑色物质似乎听到叮嘱，最后一点小尾巴也“piu”的一下，没入陆离体内。
……
沐昭转身离开后，本该昏迷的陆离倏然睁眼，一把扯掉身上的麻绳。
他翻身而起，动作如黑足猫一般灵巧。注视沐昭离去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