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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晴空之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


    “这……也太快了吧!”


    一旁的副将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结束了?”


    闻言, 萧卓轻轻摇头。


    “只是消灭了岸滩上的海寇,岛上肯定还有一些隐藏在掩体工事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若有所思。


    “不过岛上的两个头领被一炮打死了, 剩下的都是些被吓破胆的乌合之众, 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战意。”


    听他这样说,副将赞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 仗打成这样, 要是换了他他也没有战意了。


    “郡尉,东海卫这次用的小炮倒是头一次见,轻巧灵活可以单人携带,看着射程也还不错,在夺岛登陆的时候很得用。”


    萧卓在北郡身兼郡守和郡尉两职,这次是以北郡郡尉的身份前来支援, 身旁跟随的都是他一手培养出的亲信, 是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立刻就有人反驳。


    “虽然得用, 但与海船上的舰炮还是没办法比。也就是东海卫没有得用的海船,如果真需要炮火轰击海滩支援登陆, 那不如把船直接开到近海, 何必这么小家子气地搞小炮呢?!”


    “这仗要是换成我, 肯定不这么打。”


    “你准备怎么打?”


    萧卓掀了掀眼皮,冷声道。


    “东海一线的海岛多浅滩,大船要怎么靠过来?还没到射程就得搁浅在礁石区。”


    “你们看没看到岛上都没有岸防炮么?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浅滩就是天然的屏障,双方的炮都够不到对方, 小船反而更容易贴到跟前。”


    说到这里, 萧卓转头看向军需长。


    “之前焱武(萧烈成)带回来的文册, 我怎么没见有这种小炮。”


    “的确没有。”


    军需长放下手中的远目镜, 点头。


    “焱武的文册中只有两种木仓,想必这是青州兵器局造出的新玩意,还没载入产品文册。”


    当然也有可能是东海卫有意藏私,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年月谁家不留点压箱底的好东西,他们北郡的兵工厂之前也都是可着自家的配给。


    不过既然被看到了,那这小炮的事就可以提到台面上谈,小炮机动灵活,可以有效补充单兵作战的火力,联发轮射也很有声势,这些对北郡卫戍军都很有用。


    北部边境有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拉希亚骑兵经常小股袭扰,刚好可用这些小型火炮应对。


    “等战事结束,你走一趟青州兵器局,把这事敲定一下。”


    说完,萧卓转回眼,眼中闪过一抹战意。


    “光看人家打仗眼馋,咱们的江北煤矿和海叶湖,也该收回来了。”


    傍晚,东海卫兵分三路,由陈平亲自指挥,成功收复了长明、丰南两岛及大刀屿。


    其中茂头卫所表现英勇,不但在最短时间内拿下了三岛中防御最强的丰南岛,还分出一部分兵力支援大刀屿的登陆作战,创下了海岛登陆的奇迹战例!


    至此,自哀帝时起东海陆续沦陷的外海离岛已经全数收回。


    这份战报于凌晨传入旧京,温太后披衣坐起,着宫人为她整理梳妆,然后牵着儿子去了宫中的宗庙。


    小皇帝睡眼惺忪,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但还是努力跟上母亲的脚步。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问。


    “母后,这么晚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去给祖宗上香呀?”


    温太后低头,微笑地看向儿子。


    “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收复了失地。我们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祖宗。”


    小皇帝似懂非懂,但他却记住了这一刻母后脸上的表情。


    他跟着母后跪拜,上香,祷祝。他听到母后说起东海卫,说起大雍已经恢复了明帝时代的东海版图,母后的脸上满是笑容,眼圈却有些泛红,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阿吉。”


    母亲抱起他,手指着大殿东侧的灵位群。


    “那边是大雍好皇帝的位置,他们的家人也得以配享东配殿。”


    “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将来能让母后在东配殿安眠。西边的那些人你不要学,百年以后大雍百姓会戳他们的脊梁骨!”


    唔。


    小皇帝点了点头。


    他去年就已经开蒙了,最先学的就是自家祖先的名字和谥号。


    皇帝的谥号有很多说道,一字便精简概括了一个皇帝的一生,高下立见。


    宗庙大殿东侧放着太1祖、太宗、明帝、和帝、勤帝等得了上谥帝王的灵位。等换到西侧画风就全然不同,变成了哀帝、灵帝、湎地、荒帝这种,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跟着丢人。


    “记得啊阿吉,要做个好皇帝。知人善任,用人不疑,就算你弄不明白所有的问题,但只要你选对了人,大雍一样能够好好地走下去。”


    温太后叮嘱道。


    这时候的她没了太后的架子,倒是有点像个为儿子操心的普通娘亲。


    “你将来要去去了西边,你就让人把我送回平沿老家吧,让我清静地自己一个人躺着,我不要在西配殿丢人。”


    “唔……”


    这一夜,大雍还有许多人同样一夜未眠。


    东海收复失地的线报在第一时间配发到全境,十九郡三十二县并外八岛的郡守知县全都收到了消息,心情各有复杂。


    有些是高兴,有些是羡慕,有些是忌惮,还有些……比如月鹭知县冯德志,他竟然感觉十分惶恐。


    “问准了么?是真的都被收回来了?”


    冯德志心浮气躁地在屋子里转圈,时不时就朝门外张望。他儿子冯子安有些不明所以,搞不懂亲爹为什么这么着急。


    不就是三个不疼不痒的海岛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原本就是大雍的地方,只不过又给拿回来了而已,也没见钱酉匡占到什么便宜啊?!


    “呸!你懂什么!”


    冯德志啐了儿子一口。


    “拿回这三个岛,东海防御线就完整了。海寇要是再想出海劫掠,肯定不敢再去青州硬碰硬,你说他们会往哪儿走?!”


    往哪儿走,当然是柿子挑软的捏啊。


    冯子安不以为然,随口说道。


    “谁知道那群蛮子的想法呢?宁里?豆源?反正不会是咱们月鹭岛。”


    “妹子不是都嫁去海倭国新川家了么?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怎么也得给些面子。”


    听他这样说,冯德志火气上涌,劈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哪点像我冯德志的种?!”


    冯德志怒道。


    “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没有东海青州这块肥肉挡在咱们前面,海寇为什么要舍月鹭就豆源和宁里?!那就是两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比得上咱们月鹭丰饶!”


    “给面子才不对劲,一群海寇凭什么放着好抢的不抢,给你面子?你和海寇能有什么面子?!”


    骂完了儿子,冯德志又在屋子里继续转圈,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不然就联系那边演一场戏?


    不行。


    一旦月鹭岛遇袭,兵部一定会要求中都卫或东海卫协防月鹭岛,东海卫的面大。


    一旦协防,月鹭岛海路就不是他一家说了算的地方,以后再想进出什么货物,说不得就要露馅。


    冯家倚仗月鹭岛海路,私底下做了不少走私的勾当。与他合作的便是海倭国的大商人新川,新川运到月鹭岛的货物不走税关,从海路直接进入月鹭岛,然后再以月鹭岛的名义运送至陆地贩卖,每每都赚得盆满钵满。


    从月鹭岛运至陆地的货物不需要缴税,月鹭岛的税关又是冯家的一言堂,每年上报多少都是冯德志大笔一挥,很少有人来核对。


    谁也想不到,看似不起眼的月鹭岛,在十年前就已经成为海倭国进入大雍的走私驿站,流失的税金都进了冯家人的钱库。


    以前有东海郡挡在前面,月鹭岛还可以闷不吭声地发财。现在东海蒸蒸日上,月鹭岛等几个离岛也被一并纳入了视野,开始暴露在众人的注目中。


    冯德志最不想要的就是这种关注。他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东海郡守钱酉匡,为此不惜将钱酉匡上京的事透露给新川,希望借助海倭国的力量好好收拾一下这老小子。


    真是,老老实实回在家挖矿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折腾出这么多的事!人不折腾也不会死。


    消息是从东海郡守一个随从手中拿到的,对方同时还提供了冉七郎的情报,说东海最近发生的很多变化都与冉七郎有关。


    比如湖溪那个化肥厂,以及位于青州阳坡的造氨工场,这两处都是冉七郎的产业。


    钱酉匡非常看重冉七郎,这名随从就是因为说了冉七郎的坏话才被换掉,现在只能在收拾郡守府的茅厕。


    冯德志并不太把冉七郎当回事,毕竟是冉家人,织坊倒了做点别的营生也很正常。


    只是他没想到新川对冉七郎十分有兴趣,遣人详细询问了东海造氨工坊的情况,并都一一记录了下来,言明以后要多收集这个冉七郎的情报,桂木宫亲王对这个这个人十分有兴趣,他的价值比钱酉匡可是重要许多。


    比东海郡守还重要?


    冯德志一脸疑窦。


    这个冉七郎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得海倭贵族看重呢??


    第102章 、


    冯德志想不通, 但不妨碍他按照新川和桧木宫的意思去做。


    自从在走私一事上吃到甜头,他早就把自己划归到新川的利益共同体,一心一意地跟对方打配合。


    很快, 东海倭国的消息回来了, 大雍的东海卫的确拿下了銊海三岛,勇次船帮在这一役中损失惨重, 不得不退回到远离銊海的岛礁。


    “新川大人和亲王殿下也觉得此事极度不可思议, 根据侥幸活下来的海寇回报,东海卫在战斗中不但使用了连发木仓,还发射了可以单人负重的奇怪小炮。这些火器我们从未见过,东海卫却能够持有,这十分令人担忧。”


    “亲王殿下的意思,冯大人应该利用身为月鹭知县的身份, 尽快搞清楚东海卫这些火器的由来, 它们会不会与青州新设立的兵器局有关系。”


    青州, 兵器局?


    冯德志本能地想要摇头。


    怎么可能呢?


    海倭国没有的火器,青州兵器局怎么可能造的出来?桧木宫亲王是不是搞错了, 说是海西洲的高级货还有可能。


    当着使信使的面, 他是不会去质疑桧木宫的决定的。这些海倭国人对他们的皇室有着奇怪的狂热, 且性格极端,稍不留神就会得罪他们。


    “那之前说的计划进展如何?”


    冯德志问道。


    “失败了。”


    信使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然炸断了乌知河线,但派出去的小队音讯皆无, 听说钱酉匡一行人安然无恙。”


    说罢,他还用海倭语咒骂了句什么, 冯德志父子听不懂, 但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竟然这样!


    冯德志十分失望。


    他之前让人打探东海战斗的进展,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相信陈平真敢在钱酉匡不在郡中的时候动手!


    旁人不清楚, 他可是为了这个刺杀计划实打实调查过钱胖子的行踪,知道他带着冉七郎北上进京,而且准备乘坐乌知河线到白鹭口换船。


    丰南岛战斗打响的时候,钱酉匡应该还生死未知,陈平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他这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尽皆收入对方眼中。使者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你提供的情报是没问题的,这一点亲王大人十分欣赏。”


    啊?


    冯德志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儿子冯子安立刻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跟使者表忠心。


    使者淡定接受,又顺着话茬夸了他两句,才又接着说道。


    “所以亲王殿下有了一个新计划。”


    冯德志一听新计划就头疼。他现在觉得有点自身难保,实在不想再执行什么新计划。


    提供些情报,躲在后面稍微推一把这种事他很擅长,可现在几乎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桧木宫的新计划怕是要把他推上前台。


    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使者笑眯眯地说道。


    “冯大人之前说东海郡守一行人会在白鹭口换乘客船一路南下,南下难免要路过月鹭岛。亲王殿下的意思是,冯大人可以以地主的身份招待钱酉匡,为其举办宴会庆功,到时候我们会派人伺机下手。”


    啊这……


    冯德志脸色难看。


    让他出面请人过来,然后在席间给海倭人制造机会刺杀钱酉匡,事成之后海倭人走得干净,那他要怎么跟东海郡,跟朝中上下交代?!


    这摆明是把他当死棋用,过河拆桥啊!


    冯德志谄笑一声,尝试着跟对使者商量。


    “亲王殿下这招出其不意倒是精彩,不过我与钱酉匡并无交情,他又在乌知河线遭遇伏击,我请他他未必肯赏脸啊……”


    “那这,就要看冯大人的智慧了。”


    使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随便你找什么理由,你们大雍的官僚之间不是讲究辈分派系吗?钱酉匡刚上任东海郡守不久,论理你还是他的前辈,你请他他不会不给面子的。”


    给面子?


    冯德志在心中冷哼。


    你当是你们海倭国么?讲究什么辈分资历,前辈把后辈压得死死的。钱胖子原本就是走关系运作来的官,要给面子他也是给陈磬钟弟妹的小舅子,跟他冯德志有什么关系?他当年可是实打实靠着举考晋身的正统官吏呢!


    “你不是想推脱吧?”


    使者见他面露难色,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冯大人莫不是忘了,你家中那座金银仓库是怎么来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新川大人的账本上都记着呢。”


    “说起来这么多年,冯大人从月鹭岛税关中截留的银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单这一项就够冯大人去菜市场砍头了。”


    冯德志大惊。


    他如何听不出这是在威胁他,只好谄笑着跟使者商量,能不能不要在月鹭岛对钱酉匡下死手。


    下死手,那他这颗棋子就废了。朝廷派新官过来必然严打月鹭岛海路,新川就再也捞不到好处了。


    使者装模做样地犹豫了一番,终于在冯子安的哀求声中点了头。


    自始至终,桧木宫殿下的目标就是冉七郎,东海郡守是顺带的,只要能把冉七郎掳走,其他人就算都放回去也无所谓。


    桧木宫殿下也不打算废掉冯德志。有冯德志在就等于在大雍海防线上楔了根桩子,必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撕开缺口,放海倭国的武兵进来。


    但他就是喜欢看这软骨头卑躬屈膝的模样。


    堂堂大雍又如何,还不是要跪倒他们海倭国的面前。大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轮到他们的国运昌隆,迟早他们要替陛下啃下这块肥美的鲜肉。


    冉七郎和会飞的羽1箭,必须都为陛下所用!


    “冯师,月前跟您说起的飞羽火箭,可是有进展了?”


    冉旸刚一进大门,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今天一早,阊洲本地的报纸刊载了东海卫收复失地的消息,看得冉旸晴天霹雳正中头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捂着胸口,脸色极度难看,整个人都慌到不行。


    怎么会呢?东海卫怎么可能收复失地呢?!


    明明在他记忆中,青州城只坚持了两年就因为冉昱病死而沦陷,东海卫要是这么勇猛,当年的青州怎么可能要靠冉昱支撑?!


    之前虽然也发生过与记忆对不上的情况,可大体走向还是差不多的,比如汝阳王的确死在兴福楼,青州城也被海寇攻破,冉旸凭借记忆做出的决定也的确让恒阊冉氏大大获益。


    可是最近,情况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一直在把现实往他记忆相反的方向拨弄,力道还在逐渐加大。


    青州城破以后,及时赶到的茂头卫所撵走了海寇。


    冉昱活得好好的,还在青州重建了作坊。


    杜成没做成郡尉,取而代之的是本该战死湖溪的陈平。崔慎加入了东海卫,凭借着收复黑熊礁和龟背屿的军功,他竟然成功晋身督卫了!


    “两年没到……两年之期还没到……”


    冉旸心神不宁地念叨了一会儿,始终感觉静不下来,便带着何二去东市大街找冯天吉。


    高价请回冯大师以后,冉旸便把人安置在阊洲最繁华的东市大街。他给冯天吉租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吃穿用度都换了最好的,还额外给他添了两名丰满冶艳的丫鬟,一切都比照记忆中冯大师的喜好。


    一开始冉旸也没着急,他觉得冯大师是世外高人,既然肯被他延请那必然会有回报,上来就催促人家实在有失礼节。


    可是今天他忍不住了。东海卫收复三岛的消息给了他致命一击,他现在迫切需要找到一些确定的筹码,好给自己可以安心的理由。


    冉旸来的时候,冯天吉正和丫鬟风流快活,闻言差点一泄如注。


    他骂骂咧咧地提起裤子,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又拧了调笑的丫鬟一把,这才慢吞吞地走去了前堂。


    一到前堂,冯天吉马上换了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


    “冉少爷。”


    “冯大师。”


    冉旸拱了拱手,略着急地问起飞羽1火1箭的进展。


    以前每每他说起这个,冯大师就总是搪塞他,从不肯让他看到飞羽火1箭的模型。今天冉旸打定主意,就算是得罪了大师他也得搞清楚进度,记忆与现实差别太多,他真的损失不起一个冯天吉!


    “飞羽1火1箭?”


    今天的冯天吉早有准备,让下人去书房取来一张手作的草图。


    这图还是前天送到的东市大街,是他那个被卖到匠房的讨债鬼,在他三催四吓之后拿出来的东西,态度十分之不情愿。


    小崽子还跟他讲条件,要他把那个哑巴丫头送出来,被他给拒绝了。


    想什么呢!?还敢跟亲爹讲条件,小崽子以为他算什么玩意!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小崽子送出来的图纸只有一半,想要完整的必须用哑巴丫头来换。


    冯天吉啐了一口,把那封附带的信撕得粉碎。


    也不知是哪里的匠房,竟然还教给徒工写字,有这功夫多派些活计给他多好,让他从早到晚做工干活,不比闲出屁来气亲爹来的正经?!


    小崽子这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拿捏老子……


    呵呵,他还早十几年呢!?


    第103章 、


    见他拿出了图纸, 冉旸的眼睛就是一亮。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图纸,打开一看,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


    是的, 没错, 这就是飞羽1火1箭。


    虽然和他记忆中的模样有点不同,可那个标志性的三叶尾翼他是不会认错的, 就连弯曲的角度都完全相同。


    他果真没有找错人, 这就是冯天吉冯大师,飞羽1火1箭的发明者!


    有了冯大师在手上,就算找不到宇文宆的下落,那他也可以凭借着飞羽火箭投靠新的势力。


    他不是傻子,眼见着现实与记忆出现了太多的偏差,再执着于宇文宆这个“明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倒不如自己预先做好准备, 等人出现以后再出手扶持。


    从龙之功当然比不了伯乐之恩来, 可投入的成本也相对较小,能避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现在的冉旸, 其实已经开始对宇文芎没那么有信心了。


    记忆中的兴福楼, 谢敏达重伤后不久即身死, 中都郡守之位空悬,当时的蓟南郡守和灵德郡守几乎打成了狗脑子,闹得中都四郡近乎决裂, 自然也就没空去管外海守备。


    结果海倭国炮击都德港,并借由都德港登陆。拉希亚大公国则是悍然越界北境, 与从南岛海域进入銊海的路德国舰队组成联合远征军, 声明讨伐在路德王位争夺战中与米列颠摄政王结盟的大雍, 并出示了阁葵陈磬钟与米利颠摄政王秘密签订的盟约手本。


    此消息一出, 朝中上下尽皆哗然。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大雍竟然还卷入了海西洲的王位之争,并且与米列颠摄政王秘密结盟!?


    可谁做路德国的皇帝,与大雍又有什么关系?这场盟约他们不但没拿到好处,反而被无端卷入了战争,面临被三方强敌夹击的危险局面。


    一时之间,陈磬钟成了众矢之的,他所领导的西洋派更是被人骂到臭头,不得不黯然退场。


    其实陈磬钟签订的那份盟约,不过也就是以不明显高于市场价格向米列颠贩运物资,等事成之后米列颠摄政王会给予大雍在路德国的便利,并向大雍学子开放更多的技术交流。


    这份协议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却架不住有人借机生事。对于一个没有太多还手之力的衰弱老人,如果刚好他的家中还有很多积蓄,那么盟约就是一个寻衅滋事的借口了。


    炮声隆隆,硝烟遍地,惨烈而又悲壮。


    大雍在兴福楼事件中损耗了好几位重量级将领,北郡、西北郡、中都郡群龙无首,朝中更是因为秘密盟约一事陷入混乱。


    汝阳王的遗孀公然上书,以宗亲的身份斥责温太后把持朝政,妄用奸佞,戕害宗亲。退隐的陈磬钟耐不住舆论压力在宅邸上吊自杀,引发西洋派的全力反弹。


    至此,压倒大雍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了。朝中爆发了严重的内讧,南北诸郡各有主张,分歧无法弥合,政令不出京城。


    饶是大雍将士悍不畏死,可落后的火器和艰难的补给还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只能用生命和血肉去填。


    宇文宆就是在这样的乱世中崛起,以自身的勇猛和聪慧以及极其惨烈的代价成功上位,最终成为横扫乱世的枭雄。


    可是现在,乱世还没有到来。


    朝局虽然有些动荡,但还远不到分崩离析的程度。萧氏父子和谢敏达没死,北郡、中都郡稳如磐石。东湖郡没有因为爆炸事件而遭受猜忌,太后带着新帝也稳坐旧京,西北五郡不需要拉扯兵力去协防。


    前段时间听说谢敏达重病,冉旸高兴得睡不着觉,天天就盼着听到谢郡守的死讯。


    结果眼看着人都要不行了,说是神药青霉液都用不了,结果不知怎的,谢敏达的病情忽然又有了好转。


    没过半月,谢敏达就又回到郡守府办公,顺带着还处理掉一批趁他病重生事的人。


    收到消息的冉旸都要绝望了。


    他就感觉自己的脑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每当他要前进的时候,这只手就会强行按头让他转弯,他只能站在另一条路上,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风景,走向错误的方向。


    好在还有冯天吉,冯大师还在,这个正确的坐标还在!


    想到这里,冉旸看向冯天吉的由目光就越发热烈,看得冯大师甚至有些寒毛直竖。


    他忍不住在想,这傻少爷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正经人谁会在胡同里找大师,还无凭无据就信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是傻就是另有所图!


    冯天吉顿时有点慌。


    他虽然贪花好色,但好的却不是男色。这姓冉的少爷有权有势,万一真要强迫自己可是如何是好?!


    正当他焦虑紧张的档口,冉旸又说话了。


    “我果然没看错,大师真乃有才之人!如今图纸都有了,想必成品用不了多久便能出来了。”


    “到时候也不劳烦大师亲自动手,等我找人按照图纸上的制作,这些日子大师便辛苦些,尽快把这图纸画完吧。”


    说着,他朝着冯天吉拱了拱手,便带着何二离开了小院。


    冯天吉站在院中,低头琢磨冉旸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看来这傻少爷真的很看重飞羽火1箭……


    只要能交出图纸,那他就是冯天吉冯大师,傻少爷有所顾忌,未必敢对大师出手。


    或者,他能靠着这个箭,另行投靠一个新东家,摆脱傻少爷的控制?


    这样想着,冯天吉马上跑去书房,用一手歪歪扭扭的狗爬字体,给远在东海的儿子写了一封信。


    ——想要哑巴丫头,用飞羽箭来换!


    冉昱可不知道有人在打他飞羽1火1箭1弹的主意,此刻的他正躺在医堂的病床上,听钱酉匡跟萧烈成吹牛。


    萧烈成今天凌晨收到了一份紧急战报,心惊胆战地打开一看,下巴差点合不拢。


    昨天钱郡守说傍晚东海卫就能拿下丰南三岛,萧烈成打死都不相信,毕竟是夺岛登陆战,按照他之前的认知,战况必然要惨烈僵持。


    结果这么样?还这就让钱郡守说着了!东海卫兵分三路收复丰南、长明二岛和大刀屿,最先结束战斗的是崔慎麾下的茂头卫所,直取丰南后又分兵支援大刀屿,最后在日落时分结束所有战斗,共击毙海寇1520人,俘虏672人,成功收复三岛。


    就……这么说呢,要不是这份战报是出于北郡郡守府,萧烈成真心觉得整个过程过于离奇,可能会有虚构的成分。


    但丰南岛的战斗,他爹也在一线掠阵,以上均系萧郡守亲眼所见。萧卓在心中提到东海卫使用了新式火器,一种类似小炮的火弹丸,在夺岛登陆作战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叮嘱儿子有机会探问一下冉七郎,看是不是青州兵器局的新品。


    这……


    萧烈成十分为难。


    他是阿昱的好朋友没错,可好朋友也得把握分寸,不是什么问题都能刨根问底的。


    他与阿昱的友情,是建立在兴趣相投的基础上,并不掺杂任何其他利益纠葛,他很担心一旦把话问出口,他们的情分就要变味了。


    真是,爹既然都到了丰南岛,那不如直接问一问崔慎啊?!怎么说也是亲生父子,他拉不下的脸就要儿子拉吗?


    一肚子憋闷的萧烈成左右为难,早上去给好朋友送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犹豫了半天到底没说出口。


    好在他的救星很快就来了。钱酉匡一脸喜气洋洋的进门,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三岛作战的满意,并且重点表扬了一番青州兵器局制造的飞羽火1箭1弹,说在杀伤海寇方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萧烈成都听傻了。


    不是……那个飞羽1火1箭1弹……不应该是东海卫的绝对机密吗?!为什么钱郡守就这样大喇喇地宣扬了出来,半点都不忌讳他这个外人?!


    他好歹也是北郡萧郡守的亲儿子,钱酉匡就不担心他把他们的对话报给他爹吗?!


    萧烈成哪里知道,钱胖子不但不担心他泄密,还十分希望他把青州兵器局造出新火器的消息传到北郡,好勾搭来萧卓这条大鱼。


    钱郡守在对北郡的火器买卖中尝到了甜头。北郡订单数量极大,原料却给付的十分及时,对于加工费慷慨大方,半点都不会斤斤计较,这样钱郡守十分满意。


    他就喜欢萧卓这样的大方人,希望能继续和他做生意。


    冉昱也是同样的想法。


    之前是没有钢,现在是钢料过剩。高文渊从谢家购置的这一批钢料,青州兵器局只消耗了四分之一。现在还有四分之三的钢料存在码头仓库,每一天都有成本产生,青州兵器局很需要新的订单进门。


    之前给谢敏达送药的时候,冉昱还加送了两把木仓,其实也是打着同样的心思。只是谢敏达毕竟是文官出身,对于火器的价值不如萧卓敏锐,目前还有些犹豫。


    不过经过收复三岛这次作战,想必那些犹豫观望的人都会下定决心。钱酉匡之所以要搭乘乌知河线去白鹭口换船,其实也是为了赶着这个时机巡游海线,好好给自家兵器局做一番推广。


    嘿嘿,他已经在畅想那些眼睛长在脑顶的郡守捧着赢钱来拜访他钱酉匡的盛况啦!?


    第104章 、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推广之旅, 始于两人前往旧京的列车上。彼时钱酉匡已经拿到了东海卫的行动计划,他立刻就联想到,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商机。


    还有什么比收复故土更好的宣传方式呢?不用花钱, 格局满满, 站着就能把生意给做了。


    当然,乌知河的刺杀确很惊险, 钱胖子还为此后怕了一个晚上。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嘛, 他们现在有三家卫戍军联合保驾护航,安全暂时可以不用担心啦。


    于是放下心的钱胖子开始畅想未来。


    在胖子的野望中,东海高炉林立、机器轰鸣的场景只是之一,还有各家郡守争相上门求购的场景之二。


    他满心以为第二天收复三岛的消息传遍朝中,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找他探听口风,结果等了一上午也没有动静。被寄予厚望的北郡郡守之子, 倒是一大早就来给冉七郎送饭, 可说来说去都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 完全不往关键点上聊,可是把钱酉匡给急坏了。


    这小子怎么就不上钩呢?亏他昨天还熬夜编排了话术呢, 连个发挥的机会都不给吗?!


    无奈之下, 钱郡守只好亲自上阵, 给实在人萧烈成示范一下什么叫钓鱼式推销。萧烈成一开始还不上钩,抱着自己的小节操拒绝销售洗脑。


    可听着听着他就听出了味道了。


    这钱郡守不明白飞羽1火1箭1弹的价值,一旁的阿昱还不明白吗?!钱郡守大谈特谈, 阿昱却一句都不肯打断,这摆明了是想要把飞羽火1箭1弹的存在过了明路!


    萧烈成心中一动, 心中的鱼儿终于咬钩。可身为阿昱的朋友, 他还是小小提醒了一句, 也算是尽了友人的义务。


    没办法, 飞羽火1箭1弹太诱人了,他快要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能说?”


    冉昱诧异地说道。


    “东西造出来不就是要给人用的嘛,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是大雍的军队,谁拿着不都是御敌守土呢?”


    听他这样说,萧烈成的心中暗暗惭愧。


    如今除了青州兵器局,谁家不都是区分你的我的?像是北郡兵工厂的产出肯定是捡着北郡供给。自己用还不够呢,哪还可能匀给别人?!


    “那这飞羽火1箭1弹,将来可是也要卖的?怎么没在产品文册上看到?”


    这是萧郡守在信中要儿子探问的消息,萧烈成自己也想知道,便一股脑地问了。


    于是冉昱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飞羽火1箭1弹的由来。当然,他省略了高文渊监视冉旸的内容,只说是自己在给侄子侄女制作玩具中偶然发现,刚好东海卫有夺岛的需求,便与虞震合作,比照着做了一版实物。


    因为只是小规模试验,参数和记录都不完善,要等东海卫的反馈才能排入文册,不过将来肯定也是要开工制造的。


    “目前来看,飞羽火1箭1弹的实战效果还不错,而且物美价廉,可以用作火炮的灵活替代品。”


    冉昱说的很实在。


    “不过毕竟不是火木仓,也不是所有的作战都适用的,所以主要还是以定制为主,暂时不会大量生产。”


    一听说可以订购,萧烈成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爹要他打探消息,自然也给了他一定的自主权,所以萧少郡守马上打蛇随棍上,开口说要订购一批飞羽火1箭1弹。


    眼见生意上门,冉昱也不含糊,详细给小伙伴讲解了一下飞羽火1箭1弹的使用方法和种类,并建议萧烈成暂时不要下订单,可以跟他们一起回青州,亲眼见证一下效果再说。


    “不用了,我相信阿昱的本事。”


    萧烈成笑着说道。


    他有句话没跟好友讲。


    关于飞羽火1箭1弹的性能,他爹在东海线上已经亲眼看到了飞羽火1箭1弹的使用效果,当场决定要给北境卫戍军也配置上一批。有了远狙木仓有了连发木仓,有了飞羽火1箭1弹,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奔赴北境边塞,和那些贪婪残暴的拉希亚人打一仗了。


    现在,要紧的是时间。青州兵器局到底能不能在春天冻土开化以前交付全部火器,全看他这次能不能抢到头单,他是真心耽误不起。


    双方都有意向合作,于是飞羽火1箭1弹的第一笔订单就此签下,定金支付后会交付关于飞羽火1箭1弹的产品文册,冉昱和萧烈成都对结果表示满意。


    当然,最高兴的还属钱酉匡。


    北郡的订单给他心中托了底,开门红都有了嘛,接下来的坐船返(推)程(销)肯定一帆风顺,生意越来越红火!


    可能钱酉匡是时代的气运之子,就真给他想什么就来什么,在之后的几天,接连又有两拨访客上门。


    第一拨访客来自西北郡,永平郡守和海原郡守代表西北五郡联袂前来,慰问在自家地盘险些出事的钱郡守,顺带再打探一下东海卫最近配备的火器装备。


    一年前新帝登基,各路郡守进京上大朝,西北五人组可是没人搭理钱酉匡的。像他这种摆明靠运作上位的偏远小郡守,在朝中的话语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不会永平这样的中上大郡放在眼中。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回钱郡守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不单两位郡守都来看他,而且态度还十分亲切温和,与一年前在大朝时的冷峻截然不同,想来一是有求于他,二则也对他有了些认可。


    钱酉匡多机灵个胖子,给脸上鼻梁的事他肯定不干,交情都是互相给脸铺垫出来的,他很快就和两位郡守混的熟稔,自然也没忘了暗中推销火器。


    他这才知道,青州兵器场的这瓶好酒还是北郡萧郡守给推荐出去的。北郡和西北郡共同承担戍边重任,两家守望相助的事没少做,北郡换装这事自然也瞒不了西北郡。


    西北五人组观望了一下北郡的情况,觉得萧卓搞到的这批火器靠谱,刚好乌知河线在北郡和西北郡的交界处出事,西北巡逻军又亲眼目睹东海卫使用连发木仓痛击猎杀者的现场,于是便顺藤摸瓜找上了钱酉匡。


    不得不说,萧烈成之前的担忧是正确的,在拿到青州兵器局的产品文册的第三天,西北五郡给青州兵器局各下远狙木仓和连发木仓的订单,并且对东海卫击杀刺杀者的那种支架式连发木仓十分有兴趣。


    在得知支架式连发木仓暂时不会生产,海原郡守还有些失望,并与钱酉匡约定要是有了消息,一定第一个通知西北。


    武将出身的郡守大多干脆果决,相比之下,中都郡的动作就显得有些迟缓。


    倒不是谢敏达不想买木仓,而是文官出身的他本就对火器不算精通,更别说他一场大病之后,首先还要收拾趁机作乱的有心人,很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这一来,就落后了两步。


    好在谢敏达也不光是盯着火器,他其实对磺胺和湖溪化肥厂生产的肥料更有兴趣。中都郡位置居中,海防压力没有那么大,让他可以倒开手来研究民生。


    谢敏达病体未愈,这次代表中都郡前来探望的是恒阊郡守胡子善。


    说起来也很尴尬,毕竟冉氏分家的白眼狼们就在胡子善治下的阊洲,要说当年没有一点勾连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就是在选址的时候有过拉拢,分家析产主要还是四分十九支起的心思,这一点冉昱分的很清楚。


    胡子善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只好拉着丰迟随行。


    他其实也不想来,可是没办法,灵德和蓟南两郡的郡守趁着谢敏达病重做了些不大光彩的事,现在自顾不暇,哪可能代表中部诸郡过来探寻?谢敏达也不可能让他们代表。


    胡子善的远房表妹给冉七郎的表哥做了后妈,两家说起来多少还能攀上些关系。只是这亲戚一开头就没处好,他那个眼皮子浅的表妹为了前房的私产把人得罪的透心冷,现在再说论亲,那叫寻仇。


    没办法,胡子善只能硬着头皮前来,还拉上丰海船行的少东丰迟作陪。


    听说丰迟在墨宗大学院的时候跟冉七郎还有些交情,带着他一来表一表诚意,二来也能暖个气氛,不至于冷场。


    好在冉昱公私分明,全程都没提四分十九支和高家一个字,谈起生意的时候温和圆融,让胡子善十分舒心。


    经此一役,他也转变了一些心思,觉得阊洲冉家虽然重要,但开罪冉七郎更不值得。


    别的不说,单就这湖溪的化肥和能治好谢郡守的磺胺,这两样就值得中部郡县全力结交,更别说人家还会造火木仓,可比个大织园重要多了。


    其实像谢敏达这样打算的人并不少,西南、南部诸郡及离岛都提出要购置湖溪化肥,钱酉匡的船每到一处,都会受到当地主政官员的人热烈款待,还有北郡和中都郡的战船接力护送。


    钱酉匡的虚荣之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每天都跟沉浸在甜水里一样,泡的飘飘然,只盼着这条回城路能走得更慢些才好。


    走着走着,就到了中都郡和东海郡的边界——月鹭岛。?


    第105章 、


    月鹭岛, 大雍内海八离岛之一,也是八岛中唯一可以大规模种植作物的地方,渔业资源十分发达。


    自东海撤岛立郡后, 月鹭岛知县就成了岛中第一人。


    不过虽然是第一, 但也毕竟是岛,在大雍官场属于边边角角的冷门位, 不大受人待见。


    毕竟一座小岛, 就算能够农桑渔猎,终究比不得中央大陆来的便利,更别说山高皇帝远,做出什么成绩也不大容易被看到,基本上升迁没什么指望。


    现任月鹭知县冯德志今年六十二岁,于十三年前上任, 因为考绩和能力都很一般, 便一直被放在月鹭知县的位置上, 等待荣休。


    想当年冯德志也是雄心勃勃,哪怕能晋升到南部的东海郡, 那好歹也是个一郡之首。


    可跟他一个想法的人很多, 早年间的东海郡因为又冉氏织坊支撑, 在大雍的郡制中算是中游偏上,想要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久而久之,冯德志便死了心, 勾搭上海倭国的大商人新川,一心一意地靠着走私赚钱。


    他自诩正统出身, 从来都钱酉匡这个关系户。这次因为桧木宫的命令不得不亲自出马, 笑脸相迎, 可是把冯德志难受坏了。


    “怎么样?钱酉匡答应了没有?”


    冯德志身着官服, 一脸紧张地站在堂中,眼睛却不时瞥向一旁的侍卫。


    这些都是新川派过来负责动手的海倭浪士,个个偏执狠戾,可不受他冯德志的控制。


    “你有没有跟钱酉匡说,我们打算大量购置化肥?”


    这也是他们预先想好的理由。


    冯德志和钱酉匡没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给他办什么接风宴,人家未必肯赏脸。


    何况两人一个郡守一个知县,在官职上就有上下级差,钱酉匡要是不想给冯德志面子,那冯知县还真就说不出什么。


    无奈之下,只能说自己要买化肥,并且认同拿出一笔真金白银一次性付款,以表诚意。


    钱都是从冯家的金库中拉出来的,拉钱的时候冯夫人还哭天抢地,像是拉走了她的心头肉。


    要把钱酉匡勾引到岛上来,那用来做饵的数额肯定小不了。饶是冯家家底丰厚,这一次也难免要伤筋动骨。


    可不伤也不行啊!海倭国的浪士就在一旁冷眼盯着,腰间的佩刀不知道染了多少血,刀刃的钢料都泛着暗红。领队的头人还带来了新川暗账的手写本,扬言冯德志要不想身败名裂,就得把这桩差事办好。


    被抓住把柄的冯德志无奈,只得全数照办。


    “大人!”


    亲信急匆匆地过来禀报。


    “东海郡守答应了,他们的船今日傍晚会停靠月鹭岛!”


    “好!”


    冯德志高兴的一拍巴掌,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浪士头领。


    浪士头领矜傲地点了点头,明显带有南岛特征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操着略带口音的大雍官话:“那我们就下去准备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希望你不要坏事。”


    “不会的不会的。”


    冯德志的冯子安讪笑着回道。


    “我家妹子嫁给了新川家的次子,都是亲家,这事我们肯定尽心竭力。”


    听儿子这样说,冯德志得脸色十分难看,很为儿子这谄媚的态度堵心。


    他们冯家,好歹是大雍的官宦之家,女儿嫁个外邦商户就算了,儿子还对个浪士卑躬屈膝的,简直有辱士人风骨!


    与海寇同流合污截留税金的时候,冯知县倒是不讲究什么士人风骨了。


    同一时间,钱酉匡和冉昱也在讨论月鹭岛的事。


    “冯德志提出全额支付化肥款,还直接把钱送上门,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钱酉匡自言自语地念叨。


    冉昱也觉得不对劲。


    他以前虽然不大涉及家中的生意,但也听父兄讨论过冯德志此人,说他手脚不大干净,本性唯利是图,贪得无厌。


    既然是贪得无厌的人,那怎么可能忽然大方,拿出银钱要给月鹭岛买肥料?!


    月鹭岛与东海郡相隔不算远,可在此之前从未听说冯知县对化肥有兴趣。今天冯知县问也不问,直接差人送钱上门,还直接给了全款,实在太过古怪了。


    “冉七郎,你说这钱咱们是收还是不收?”


    听他这样问,冉昱想了想。


    “收吧,湖溪化肥厂造出化肥就是卖的,不管冯知县有什么想法,咱们没理由拒绝月鹭岛的请求,平白得罪了他。”


    钱酉匡想说得罪就得罪,老子从来也不怕他冯德志。可既然冉七郎说要卖,那放着有钱为啥不赚,便点头应下了。


    然后,便是冯德志的邀请。


    冯德志邀请的是钱酉匡和冉七郎,言说要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合作适宜。两人想着冯德志上赶着送钱做了一笔大生意,现在不过是要吃饭应酬,便也没有拒绝。


    没办法,冯知县给的太多了,订单总额都快要赶上富庶的上南郡了。要是知道月鹭岛才多大点地方,冯知县卖这么多肥料,怕是准备给全岛的田亩都轮上一次。


    东海郡的船停靠进了月鹭岛码头。进入月鹭岛海域以后,中都戍海军的战船便远远停在海上,等钱酉匡的船过了月鹭岛海域,便由东海卫接应。


    而月鹭岛管辖的这一小片海域,恰好就是中都郡和东海郡之间的空隙。


    “钱郡守肯赏脸,真是让我们月鹭岛上蓬荜生辉啊!”


    冯德志热情出迎,领着众人去了岛上最大的一间酒楼。


    冉昱觉得有点奇怪,一般大雍官场间的招待都会放在府衙内,极少有在外设宴的先例。除非像萧郡守在兴福楼那次,因为不是东道主而只能选择外包酒楼,安全因素是主要考量。


    冯德志明明就是月鹭岛的知县,为什么要选在衙门外开宴呢?


    他哪里知道,这就是冯知县给自己留出来的后路。


    海倭浪士今晚一定会动手,饶是他们不会杀掉东海郡守钱酉匡,但冉七郎这个大活人在戒备森严的知县衙门被掳走,冯德志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干系,唯有把酒宴放在外面的酒楼才有可能脱身。


    酒楼嘛,鱼龙混杂,防卫有隙楼实属正常。虽然是东道主安排不周,可月鹭岛就是这样一个乡下地方,原本就比不得大郡大县周全。


    “小地方,难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厨子。”


    冯德志笑着请钱酉匡入席,两人闲聊起家常,气氛十分和谐融洽。


    但冉昱的心却并不安稳。


    他从踏进这间酒楼开始,就感觉有两道视线在暗中跟随,他走到哪儿那视线就跟到哪,十分可疑。


    经历了兴福楼和乌知河线两次截杀后,他对于外界的感知越发敏感。这两道视线可不是普通的好奇围观,内中饱含了阴冷和杀气,引发阿昱的求生本能频频报警。


    这间酒楼有危险,而且还是针对他们一行人的,绝对不怀好意!


    冉昱开始不着痕迹地观察场中来往的人。


    冯知县笑容可掬,席间谈笑风生,可眼睛却时不时会瞟向门口,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门口站着两个伙计,一高一矮,其中一个还是南岛长相。月鹭岛是海外离岛,岛上一部分居民是南岛船手的后裔,五官带些南岛特征并不稀罕。


    正说话间,伙计开始上菜了。


    作为东道主,冯德志当然是要给客人们介绍具有月鹭岛特色的菜肴。钱酉匡作为东海郡守坐在上位,冉昱坐在他下手的第一个位置,刚好位于包厢门的侧面。


    然后他就发现,那个南岛长相的活计竟然端着菜走到他旁边,把盘子放到了圆桌中间的转盘上!


    放盘子的时候,那人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倒是与之前在暗中窥视的视线如出一辙。


    见此情景,冉昱马上垂眼,遮掩住自己古怪的神色。


    今日能有资格赴宴的人并不多,除了冯德志父子就是月鹭岛参将和一个师爷,东海这边只有他和钱酉匡,随行的东海卫兵丁都在外间等候。


    虽然他是全场年纪最小的,可他坐的是钱郡守的下手,是客位的第二人,实打实的贵客。


    按照大雍的礼仪,主家请客,上菜的位置肯定在主家末位。主家末尾一般都是具体负责招待事宜的人,地位最低,从他旁边端菜上桌以示对客人的尊重。


    这样的规矩,伙计会不明白吗?当然不可能。


    酒楼做的就是招待应酬的生意,像冯德志选的这家酒楼,在伙计上岗之前肯定要对相关的规矩进行讲解,以免在客人面前失了利益。


    可今天这个伙计,显然是不明白上菜的规矩的。他可能单纯是看自己年纪小,觉自己地位最低,便端着菜走过来了。


    可是那也说不通。


    冉昱抬眼看向门口,发现那个上菜的南岛人没有再出现,门口站着等候差遣的伙计已经换了人。


    说不通。


    冯德志主政月鹭岛多年,岛上的人多半都识得他的身份,连带着今日在座的也都能混个脸熟,酒楼的活计不可能分不出主客席位。


    不看主客,简单粗暴以年纪资历判断席次高低,这可不是大雍的习俗……


    倒是有点像海倭国了。?


    第106章 、


    海倭人。


    一瞬间, 冉昱的心中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酒楼里有海倭人,不确定是海寇还是别的什么,伪装成活计潜入了月鹭岛。


    月鹭知县冯德志知道么?


    他也许知道。因为冯德志从刚才开始, 他的视线就会时不时地向门口瞟, 可等那个南岛活计下去以后,他便又恢复正常, 再没向门口看一眼。


    所以冯德志是知道南岛活计有身份的。


    既然知道, 那冯德志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原因暂不清楚,也许冯德志受到了胁迫,也许他与对方有勾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冯德志今天在月鹭岛摆宴,邀请钱酉匡上岛,多半是个阴谋。


    冉昱的目光投向窗外, 假装是在看风景, 实则是在观察酒楼的地形。


    这里位于月鹭城的中心, 距离海边不算很远,中都戍海军的战船虽然停在月鹭岛外围的海面上, 但距离月鹭城还有一段距离, 真有情况对方肯定赶不过来。


    岛上不知道有多少海倭人, 冯德志也真是有志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让人摸了上来,竟然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 应该不是不敢,而是双方在合作。


    冉昱收回视线。


    两天前东海卫已经收复了丰南、长明和大刀屿, 月鹭岛以南的海域的海寇已经被清扫一空, 东海卫的战船还在游曳巡海, 海寇或是海倭人是不敢在这个时间点贸然闯进来的。


    再往北也不可能, 那是中都郡管理的海域。因为三岛之战,中都郡和北郡都有派船过来站脚助威,东海线以北的海域也有战船出没,稍不留神就会被抓个正着。


    只有月鹭岛这条线,月鹭水道夹在两郡之间,海况复杂,大大小小的礁岩遍布,唯有一条通路能够进入。也正因为只有一条水路,所以由月鹭岛上的参将管理足矣,东海卫或中都戍海军都只是协防。


    现在,海倭人或海寇能悄无声息地上岛,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怎么办……


    冉昱皱眉。


    现在不知道岛上有多少敌人。


    不过既然冯德志敢投敌,那么明显不可能放他和钱酉匡平安回去,必然是要杀人灭口的。得想个办法给外海的中都戍海卫和前来接应的东海卫发个信号。


    上次带去先生墓的飞羽火箭,被冉昱做成信号弹的模式,现在还剩一枚样品。


    发射倒是简单,可问题在于发射后,他和钱郡守该怎么脱身。


    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的,那个南岛人下去后就没有再回来,多半是在为截杀做准备,那他们也得尽快行动。


    冉昱记得他们的车就停在酒楼前场。既然对方没有一上来就直接下杀手,说明还是有所顾忌,但愿蒸汽车还能用。


    想到这里,冉昱忽然笑着举起酒杯,笑着说了一段祝酒词,然后一饮而尽。


    冯德志以为他是在烘托气氛,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反而是钱酉匡胖胖的身体动了动,表情古怪,目光一直在往冉昱的脸上瞟。


    冉昱朝他笑了笑,坐回到座位上,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很快,他就以如厕为由离开了包厢,先跟外间的东海卫兵丁打了个招呼,寒暄两句,然后才在对方的搀扶下前往茅房。


    他很快感觉有人跟了上来,似乎是酒楼的一个伙计。不过因为有卫兵在,对方也不敢跟的太紧,走了两步就离开了。


    冉昱趴在茅厕的透气窗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伙计没有走远,就站在茅厕旁边的马厩,似乎是在守株待兔。


    他想了想,摸出两枚微缩版飞羽火1箭1弹。这是他为了给买家讲解而特地制作的模型,一枚是信号弹一枚装载了少量的黑火油,只是没有标准版的射程长。


    自从乌知河线被袭以后,他就习惯性地在身上携带一些火器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真的用到了。


    好在现在也不需要什么射程,只要能点燃就行了。


    冉昱从怀里摸出一卷火线绳,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将一枚火油弹固定在茅厕化粪池的上方,点燃了火绳。


    火绳开始燃烧,冉昱也麻利地从通气窗中翻了出去。落地的时候他栽歪了一下,之前受伤的脚踝隐隐作痛。


    但他也顾不得许多,招呼东海卫兵一起跑。看守的伙计也发现了他们的异动,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似乎在招呼同伴围追二人。


    刚才在包厢里,冉昱借着祝酒把木仓偷偷塞给了钱酉匡,现在身上并没有可以伤人的火器。


    卫兵背着他往楼前跑,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冉昱回身向天空发射了信号弹。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安置在化粪池上方的火油弹引绳烧尽,被点燃的火油直接引爆了化粪池中的可燃性气体。


    只听一声巨响,月鹭城的地面发生了剧烈颤动,冉昱看到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吓!


    他也没想到酒楼的化粪池的威力这么大,多半是太久没有清理,里面存满了易燃易爆的气体。


    早知道这样威猛,那他还放什么信号弹,小小的信号弹都被大火球给遮没了。


    “地动!地动了!!”


    最初的震动过后,钱酉匡从桌子底下一跃而起,推开门就招呼东海卫兵朝楼下冲。


    灵活的胖子跑在最前面,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地动,这让酒楼里的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冯德志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月鹭岛地动是有的,每年都有那么一两次,最多也就是桌子和墙壁摇晃两下。


    像刚才那阵摇晃的地动山摇,他在月鹭岛这么多年一次都没遇到过,吓得腿都软了。


    “地动,是大地动啊……”


    冯德志颤颤巍巍地爬起身,伸手拉起已经软成面条的儿子。


    虽然儿子不成器,但却是他们老冯家唯一的香火,可得好好保住。


    “着火了!着火了!天上下火球了!”


    外面也不知道谁在喊,喊的人心惶惶,酒楼里的伙计和处置都乱成一团,到处都有人在尖叫逃跑。


    这么乱的场面,就算浪士头领想要掳人也做不到了。但他还是十分敬业地克服掉心中的恐惧,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努力分辨着目标的形貌,想趁乱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冉七郎很重要,他必须为陛下所用!


    “去找!去找那个大雍的胖官员!”


    浪士首领对下属喊道。


    “他一定会去找那个胖子,那个胖子是个大官,他们不敢扔下他们胖子自己逃跑!”


    “找到就把他抓回来,其余的人统统杀掉,不要留活口!”


    别说,浪士首领的这个策略非常正确。人群中的冉昱不好找,可东海郡守钱酉匡却是一等一的显眼。


    这胖子在人群中左突右冲,犹如一只从小生活在山林里的豪猪,很快就跑到了酒楼外的广场。


    “钱大人,这里,这里!”


    冉昱从一辆蒸汽车中探出头,大声招呼钱酉匡。


    钱酉匡马上调转方向,带着随身近卫一路跑到车前,还没等拉开车门,一枚火弹就差点打中了他的巴掌。


    “艹!”


    钱酉匡大叫一声,忙不迭地钻到车底下,然后悄悄到另一侧钻进了车中。


    也亏得现在的蒸汽车举架比较高,能容得下钱胖子藏身。他躲在门下,摸出手木仓一通乱打,倒也给外面的护卫创造了趁乱上车的机会。


    “走吧!”


    最后一名护卫跳上加煤座,借着烟囱和锅炉之间的凹槽抬手还击。连发木仓的火力到底还是占优,接连有冲上来的浪士受伤,车子也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老旧的蒸汽车的速度很慢,饶是冉昱把功率阀门放到最大,老蒸汽车还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稳定速度往前开,要不是有随行卫兵的奋勇还击,他们早就被追赶上了。


    可浪士头领也不是傻瓜,他见自家手下被对方的连发木仓压制得抬不起头,便很快改变了策略。他不准备再攻击车上的人,而是让人照着车外的锅炉打。一旦锅炉漏水,蒸汽车就再也开不起来,那些大雍人就只能束手就擒。


    啪——啪——啪——啪——


    锅炉被达成了筛子,车速也在不断减慢。


    冉昱心急如焚,可他却毫不办法。


    距离月鹿港码头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徒步至少也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他们这点人和火力根本坚持不过去!


    “郡守,冉七郎,咱们的弹夹要打空了!”


    随行卫长咬了咬牙,起身开门就要跳车。


    “人太多车子开不动,我去拖住他们,你们继续往前走……”


    “你去个头!”


    钱酉匡一把拉住他。


    “当老子傻吗?!下去就是送死,他们手中都拿着火器呢,你赤手空拳能打他们什么?!”


    “送死也要拼一下,东海卫没有缩头乌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钱郡守啐了一口。


    “呸,你骂谁是乌龟!?”


    “本官是太后亲口夸赞的郡守,可不是怂货!”


    说着,他从座位底下抽出一跟煤夹,夹起一块还在燃烧的煤块就朝后面扔,一边扔还一边说。


    “烫死你们,烫死你们这群混蛋!”


    别说,还真有倒霉蛋被他扔出的热媒块砸中了,栽歪着滚下了马。


    见此情景其他的护卫也都受了启发,木仓弹丸打没了就朝后面丢热媒块,反正蒸汽车的锅炉已经被打坏了,再烧煤车也只会越来越减速,不如借手边能找到的东西再干掉一波敌人。


    一时之间,煤块和弹丸齐飞。更有脾气火爆的护卫不顾烫伤举起了副热水箱,一箱滚水扑头盖脸地泼向对面,惹来一群海倭浪士的咒骂。


    钱酉匡从车里探出头。


    “你们等着吧,我们的援军马上就要来了。在大雍的地界上还敢这么猖狂,当谁都是冯德志那个王八蛋呐!”


    他正得意,冷不防却听到车行的前方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钱酉匡心中一凉。


    完了,要被包饺子了!?


    第107章 、


    蒸汽车的锅炉已经被打坏了, 失去动力的车子现在全靠惯性在支撑,也幸好通往码头的地方是个长长的下坡道,满载的蒸汽车暂时还能维持一定的速度不被追上。


    可若是码头方向也有敌人, 那他们无异于自投罗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主动扎进对方的包围圈。


    看到迎面不断接近中的黑影,冉昱的心就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这趟进宫觐见竟然会遭遇如此多的的磨难, 在距离东海一海之隔的月鹭岛,他和钱郡守今天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儿!


    车后方的钱酉匡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现在的情况可比乌知河线的时候要凶险太多,主要有月鹭知县冯德志的叛变。钱郡守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冯德志大雍的官僚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跟海寇或者海倭国的浪士混在一起?他这个人不是挺讲究身份对等么,连他这个靠关系运作上去的郡守都不屑一顾呢!


    难道到了海倭国, 他就能放下身份与那些“劣民”共处了?


    “妈的冯德志, 叛国投敌, 你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虚张声势地对着车后的追兵喊道。


    “追吧追吧!跑得越快死的越快, 黄泉路上先到先投胎!之前发射的那枚飞天羽箭你们看到没?别忘了这里是大雍的土地, 我们的援军已经过来, 你们都等着受死吧!”


    “别听他的,快追!”


    浪士头领一挥弯刀。


    他是能够听得懂大雍话的,闻言心中就是一沉。


    虽然上岛的只有十几个人, 但是这一次大雍人使用了很多先进的火器,没准真有援军被他们吸引过来。


    幸好他的下属都听不懂大雍官话, 否则怕不是要军心动摇。


    “别听他的, 射击!”


    呯——呯——呯——


    又是几枚弹丸飞来, 吓得钱酉匡又把头缩了回去。


    幸好冉昱挑的这两蒸汽车是个旧款, 旧款的车体型笨重,用料扎实,倒是成了他们逃命的最佳掩体。


    要说钱郡守真不愧是拿着主角剧本的天选之子,就在他胡言乱语的当口,远方地平线处的黑影已经迅速接近。


    冉昱原本已经做好遭受攻击的准备,结果等了又等也没见对方动手,反而在见到蒸汽车以后,对方越发提高了行进速度。


    “注意隐蔽——”


    一声熟悉的号令,冉昱顿时激动的眼眶发红。


    是三哥的声音!竟然真的是援军!


    车上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这声提示,立刻迅速地躲进掩体。就连钱郡守也把自己塞进了两个座椅间的空隙,半点不敢露头出去围观。


    讲个笑话,这可是他们东海卫的精英,手里拿着的可不是一打一换药的火1铳,人家是真正的弹丸火雨!


    真要是自己不小心被误伤,那他这个郡守也不用做了。


    呯呯呯呯呯——


    错身而过的瞬间,密集的连发木仓声响起,海倭浪士应声而倒。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冉昱的窗边,崔慎调转马头,跟着阿弟的车速同步前进,叮嘱他不要听下,要尽可能把车开去码头,那边有东海郡的战船在接应。


    冉昱应下,然后看到三哥又转身投入战场。


    有越来越多身着东海军服的卫戍军朝着车子相反的方向行进,中间还混杂着中都戍海卫的将士,看得他心中发烫。


    中都郡和东海郡都来了,那这场月鹭岛叛乱应该会被平息了吧!


    他忽然又有点庆幸海倭人在今日发难,经历了之前的乌知河线遇袭,各郡都愿意派出舰船护卫钱郡守一程,这才让他们有了可以反戈一击的机会。


    要不是冯德志暴露,这根扎在国境内的钉子还不知道要隐藏多久。有朝一日若是东海线有了战事,冯德志这个逆贼多半要打开海道放敌入城,那才要糟糕!


    好在他们所在的距离已经十分靠近码头,就算因为车子抛锚而不得不下车步行,周围也有东海卫和中都卫的联合保护,一路有惊无险上了战船。


    上船的时候中都戍海卫的校官还表达了一番对于东海卫火器的羡慕和垂涎。这不在一起战斗还不觉得,真到了并肩杀敌的时候,装备和战术的差距高下立见,曾经的土鳖现在成了火力充足的钢铁战将。


    就……挺感慨的。


    可惜感慨也没有用,中都郡的地理位置注定谢敏达不会把更多的资源投放到军械上,他最关注的还是商业和农耕。


    连发木仓?那肯定是会有的,但也不会像东海卫这样人手两把换着用,能摸个新鲜就不错了。


    两个时辰以后,战斗彻底结束。


    其实说战斗也不准确。负责追击的浪士不到一刻钟就被消灭了,剩下的时间是打扫战场,安抚城中居民,并且确定参与月鹭岛叛乱的范围。


    冯德志一家子自不必说,第一时间就被抓住控制起来了。冯德志是在自家金库被抓的,他担心地动毁坏了宅院的根基,想着回去看一眼再逃命,然后就被堵了个正着。


    一开始他还想摆月鹭知县的谱,大声喝骂东海卫不得对朝廷命官无理。


    不过崔慎带出来尽皆精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冯德志这点虚张声势根本吓不到他们,很快把他捆成了一颗粽子。


    “我要上书朝廷!我要上书圣上,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戕害构陷!”


    别看冯德志对浪士头领不敢大声,可对这些东海卫兵他就不那么客气了,各种脏水轮着往上泼,还叫嚣着要把众人株连亲族。


    他心里清楚,海倭国的那些人是真的会杀人,面前的这群军卫却不敢私自料理他。这年头讲道理守规矩的人天然弱势,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他就把握颠倒黑白,成功脱身!


    可惜这一次,冯德志是真的想错了。


    浪士头领敢带人摸上月鹭岛,怎么可能身上不带点倚仗?!崔慎指挥军卫封锁了码头,一条船一条船的搜查,最终在停泊在西港某码头的一艘渔船上有了收获——两本手抄往来账以及三封冯德志与新川的通信。


    他们还在冯家的密室里搜到了冯德志的暗账。这条讯息是软骨头冯子安提供的,他早就被地动吓破了胆,让军卫吓唬一下就吐露了实情,把亲爹卖了个干净。


    其实冯子安也不知道自家密室有这么多要命的东西。冯德志与新川做走私的勾当,这些事他都是瞒着儿子冯子安,想着这小子平日就挥霍无度,若知道自家来钱来的如此容易,怕不是要继续一路醉生梦死。


    别的不论,冯德志对于冯子安还是有些期待的,总想着儿子也许再长大些就能浪子回头。


    可一晃冯子安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回头是没看到,打探亲爹的家底倒是很有一套。冯德志平时对冯子安有点抠,逼得冯少爷只能去偷窥亲爹的行踪。他就觉得家中金库的钥匙应该就在这密室中,结果还没等他下手,倒是先成全了全家整整齐齐进昭狱。


    月鹭岛叛乱震惊了朝廷。温太后特地下旨,要求陈磬钟彻查冯德志与海寇勾结一事。


    是的,虽然都知道这事与海倭国脱不了干系,但冯德志自始至终也只是与海倭国的一个叫新川的商人联系,上岛的浪士都自称是西海迪亚鲁人的船帮,绝口不提与海倭官方有关。


    证据到这里似乎就断了,但冯家人私通外贼谋害朝廷命官,走私牟利贪墨税金的罪名却是坐得实实在在,就等着大理寺判令一下,择日问斩。


    “据说这回是太后亲自下的令旨,就因为冯德志对咱们下黑手。嘿嘿,我可是太后亲口嘉奖的郡守,你更不用说,磺胺这事就足够保你一生富贵平安啦!”


    青州城冉府,钱酉匡来探望养伤的冉七郎,忍不住跟他分享大雍官场最新的八卦。


    “月鹭岛知县一职不是空出来了吗?陈磬钟想安排他那一派的万庆舟接任。万庆舟现在是都德府尹,论级别比月鹭知县低了半级,但胜在地方好,油水多。”


    “陈磬钟是想让万庆舟过度一下,将来好找个郡守的位置晋身,结果万庆舟自己不乐意去,说都德能有今天那都是他的心血,现在城中建造正是关键时刻,他脱不开身也不放心别人。最后这差事落在棠德府尹的头上。”


    “嘿嘿。”


    钱酉匡冷笑一声。


    “万庆舟就是没看上月鹭岛知县这个缺!他盯着中都郡守的位置呢,不甘心挪地方去外海离岛,这小子的心可高着呢。”


    “可惜陈阁葵不明白万府尹的想法,还一门心思为他打算,殊不知人家可不觉得这是晋升,还以为是被发配了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颇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其实就算万庆舟答应,他也过不了太后那关。”


    “都德港跟海倭人走的太近了,都叫小濑户城了。冯德志这次就是跟海倭人私通,太后还派这种人去月鹭岛?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那位棠德府尹可是阿木尔郡出身,以前做过西北卫戍军的把头。西北卫戍军啊,跟中都这群人一点关系都刮不上,据说是太后钦点的人选。”


    “太后,怕是对中都郡不放心了。”?


    第108章 、


    冉昱觉得, 太后与其说是对中都郡不放心,不如说是对陈磬钟的西洋派不放心。


    虽然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西洋派里通外国的证据,但海西洲对大雍的态度不算友好, 海倭国更是野心昭然若揭, 外来过密总归是容易被怀疑。


    不过看朝中的情况,陈阁葵也没有失势, 毕竟是万庆舟自己不想做月鹭知县的, 陛下也没有下旨强行调任,还是给了陈阁葵脸面。


    嗐,琢磨人家的事作甚,他冉小昱都自身难保了!


    虽然全须全尾回到了青州,可亲娘三哥表哥嫂子的轮番教训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每日除了喝药就是低头听教训。


    阿昱觉得十分冤枉。


    圣命难为啊!又不是他想要去的旧京, 再说他这不是没事了嘛。


    当然, 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生怕自己又要遭受新一轮的讨伐。


    好在罪也不是白遭的,京中不但送来了太后亲笔的匾额, 还发放了一笔不小的慰问金, 很是填补了阿昱干瘪的荷包。


    就……有钱了!他的木气车又有希望啦!


    要说手里这几个发明, 阿昱的心头好还数内燃机木气车,只可惜步步瓶颈,一直未能有所突破。


    越是这样, 他就越发心痒,好容易手里又有了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银钱, 阿昱便拜托即将启程去海西洲的阿元表哥, 看看能不能再捡些床刀和工艺图纸回来。


    有关路德国王位的战火已经点燃, 三方虽然还在相互试探, 可局势却紧绷到极致,稍有火星就要漫天烽火。贸易在这个时候是反应最灵敏的,最近有很多商人来到大雍,不少工场都接到了海西洲的订单。只是目前的价格还算正常,因为战争之发生在大陆西南端的赫德阿姆,除了棉纺织品价格上涨,别的都还在观望中。


    高文渊也观望了一阵,觉得很有搞头,于是便购置了一批物资准备运到海西洲贩卖。


    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他手中还内折一张王牌——磺胺。


    是的,阳坡小作坊合成出来的库存都给了他,一共三种磺胺类药物,两种口服一种外用。


    数量虽然不多,但解救一些关键人物足矣。磺胺可以帮他打开社交之门,让他有机会交换更多的利益,毕竟战争总是有人受伤的。


    “所以你想的可以更大胆些。”


    高表哥一挥手臂,意气风发。


    “施罗德的机关,施罗根的模型,甚至列西煤油车的图纸,说不定都能拿到!”


    冉昱却是摇了摇头。


    他的木气车构想已经成型,而且自成一体,再换道参考别人的结构没有意义。


    何况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仿制,而是突破。列西煤油车虽然不错,可如果只是单纯的造出一台一模一样的,那些人也只会夸赞列西的设计,还会指责大雍的匠人不地道,偷师别人的成果。


    从始至终,冉昱想要的都是自制的车,比列西更好、更优秀的内燃车!


    大雍的匠人不是小偷,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们其实能造出比海西洲更好的东西,就像三百年前的前辈们一样。


    “噢,那行吧。”


    高文渊有点不能理解表弟的这种“匠人之心”,在他看来,只要能得到结果那过程怎样并不重要,因为历史就是胜利者书写的,失败的人就算贡献了99%的努力也不会被记住。


    但他尊重阿昱的想法,因为阿昱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比如他手中的这种“神药”,海西洲绝对找不到第二粒,独家代理的感觉简直爽到飞起。


    两人正闲话,忽听门外有随从禀报,说门外有位小姐想要拜访高少爷。


    “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


    冉昱摇摇头,朝着表哥挤眉弄眼一番。


    说起来,阿元表哥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有才有貌还能赚钱,虽然人看着风流了点,但大体还是个好女婿。


    “哈,什么风流,你那只眼睛看到你表哥我乱搞了。”


    高文渊伸手拧住表弟的脸颊。


    “那叫社交,社交你懂吗?发展人脉和拉拢关系的一种方式,生意都是在这种场合才能谈的,都是逢场作戏!”


    “你表哥是什么人品你还不知道吗,我要是乱折腾我娘都得给我半夜托梦!再说我就大你两天,怎么就到了成家的年纪,要说成家崔三才是吧!”


    听他这样说,阿昱心中微动。


    是啊,三哥才真到了成家的年纪,可是娘好像也没有给他张罗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他情绪忽然有点低落,但又不想让高文渊发现,便转而让随从把门口那位小姐请到会客室。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竟然也不算陌生,正是之前与高文渊同船返回青州的王玛丽。


    “您好。”


    王玛丽略有些憔悴,但还是保持礼仪周全。


    “冒昧打扰,实是因为有事相求。”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说道。


    “我听说高先生要去海西洲,我想问问我能不能搭船……”


    她的话还没说完,高文渊就噗嗤笑出了声。


    “又来了吗?”


    他以手扶额,在另外两人惊讶的目光中,说起了自己返回大雍前金川苏菲亚的怪异之举。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想什么呢?我高文渊就这么好忽悠吗?”


    王玛丽涨红了脸。


    她和金川苏菲亚也是面面之交,对她的为人其实也不甚了解。可明明在路德国有可以投奔的亲人,却偏要在雨夜造访另外一位单身男人的家,还要以身相托,对于保守的王玛丽的确难以理解。


    可是偏偏,她现在做的事与金川苏菲亚并无区别,也难怪高文渊会多想了。


    她会找到高文渊,也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这才鼓起毕生勇气来上门求助。


    赫德阿姆发生了战争,距离她家所在的马拉维拉港只隔了一道峡湾。现在整个东安图海都已经被拉希亚大公国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烧到马拉维拉港,她的家人还困在里面!


    虽然父亲和大哥一心想要攀附谢家,可他们也希望她能过得更富足,这个时候她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一想到谢彼得,王玛丽的脸色就越发苍白,胃里一阵阵的翻滚。


    她虽然和谢彼得订了婚,但为了恪守传统,她始终没有和对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谢彼得对她不算太热络,但也没有苛待。王玛丽每天安静待在家中弹琴绣花,偶尔参加一下社交舞会,就和都德城里绝大多数的贵妇名媛一样,日子过得平静富足。


    都德城中海倭国的商社很多,府尹万庆舟也是在海倭国工作过的,对濑户风俗十分推崇,每每应酬都要有舞姬作陪,粉面桃腮,推杯换盏,好不醉人。


    很快,王玛丽就听说谢彼得在城中养了两个外室,都是港区花街的海倭舞姬,其中一个还怀了身孕。


    她忍了又忍,告诉自己没什么的。谢家是讲规矩的人,私生子这种事在海西洲也很常见,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


    只是王玛丽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和外室正面遭遇,还是在那种不堪入目的场景中。


    那天她身体不舒服,便提起从黄夫人的舞会中离开,乘坐蒸汽车返回家中。


    家里空荡荡的,下人和仆役都不在,唯有二楼主卧室的灯还亮着。


    王玛丽开始还没在意,可当她走上楼梯,看到地上散落的各种衣物,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打开门,两条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像是两条大蛇,房间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气味。


    王玛丽知道自己一定是尖叫了,而且叫得很凄厉。因为她看到谢彼得单薄的身板颤抖了几下,然后一脸难看地从床上跳下来,赤1果冲到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然后整个人都被扇飞了出去,口中满是铁锈的味道。


    啪——


    “□□!谁让你进来的!”


    腹部又接连遭受重击,王玛丽疼得想要蜷缩起来,却被谢彼得揪住头发,继续扇耳光。


    “贱货!贱货!贱货!”


    谢彼得泄够了邪火,这才把未婚妻扔到一边。


    床上那个女人笑嘻嘻地看着一切,见他走过来,便操着略生硬的海西话劝道。


    “她不是您的未婚妻么?您这样对她,她家里人会生气的吧?”


    “呸!”


    谢彼得啐了一口,搂过女人的腰肢,一脸不在乎。


    “她算什么玩意,不过就是个未婚妻,未婚妻随时都可以换掉,想嫁给我的女人多得是。”


    说着,他拧了女人一把,调笑道。


    “你不也是,想当谢太太想疯了吧?”


    女人抿嘴一笑,略娇羞地低头。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舞姬,哪敢肖想太太的位置,能侍奉您我已经此生无憾了。”


    她这样说,正戳中了谢彼得的痒处。


    他亲娘原本是个家庭教师,论起身份在海西洲也没比舞姬高多少,是勾搭上了学生的亲爹才被抬成了姨太太。


    亲娘的身份,是谢彼得最敏感的命门。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的母亲是父亲的正室,那他得有多风光?!


    谢家的家产都是他的,他再也不是个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他可以成为谢家真正的继承人!


    “有什么不敢想的!”


    激情冲脑的谢彼得脱口而出。


    “从今天起,你就是都德城里的谢太太了!”


    “大雍可以纳妾,我就纳你为妾室,正房没进门,你就是谢家的女主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脸愕然的王玛丽,咧嘴狞笑。


    “你爹不过是个小布商,能攀上谢家是祖辈修来的福分。你以后就待在家里别多事,谢太太的名分才有希望保住,听懂了吗?!”?


    第109章 、


    王玛丽离开了谢彼得在都德的房子。


    她只带走了自己的行李和私人物品, 谢彼得买给她都原物奉还。临上人力车的时候,谢彼得从窗子里探出头,大声嘲笑她坚持不了两天就得像狗一样爬回来。


    王玛丽抬起头。


    没有华丽洋装的遮掩, 这个与自己订婚的男人胸膛是如此的单薄孱弱, 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他的表情刻薄恶毒,原来谢彼并不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清高, 在白花花的□□中他像条贪婪的犲狗, 丑陋不堪。


    一想到当时的场面,王玛丽的胃部就一阵翻涌。


    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谢彼得的房子。她虽然只是个小布商的女儿,但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未婚夫这样糟践她的尊严,她会成为都德城的大笑话!


    “小姐,可是想好了要去哪里?”


    车夫问她。


    “去码头吧。”


    她下意识地答道。


    她要回海西洲, 回马拉维拉港, 就算父亲会责骂她她也认了, 她不能留在都德城!


    可真到了都德港,王玛丽又傻眼了。


    都德港最多的客船都是去往海倭国的, 王玛丽对这个名字充满厌恶, 一听就觉得反胃。


    她不想去海倭国, 就只能选择去仙匀或者青州,都德没有去往海西洲的客轮,王玛丽需要从这两个地方换乘。


    “那就……”


    她犹豫了一下。


    “请给我去青州的船票。”


    她忽然想起那日, 谢彼得的朋友高先生前来拜访,临走的时候听说她祖籍东海郡, 便劝她有空去东海看看。


    王玛丽去过青州, 那时青州刚刚遭受海寇破城不久, 记忆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街上的行人也都面容憔悴,脚步匆匆。


    后来听说东海卫打了胜仗,现在那边应该会安稳下来了吧。


    王玛丽盘算了一下。


    青州位于远海贸易的航线点伤,去往海西洲的船几乎都会路过青州。要是她选在仙匀城换船,那等于要折回一段船票,不如直接去青州划算。


    离开了谢彼得,王玛丽身上的可用的银钱并不多,她必须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等到了青州港,王玛丽又接到了一个噩耗。


    因为海西洲局势紧张,从青州前往托特亚姆或者特伦丹的航路消减了船次,最近一班要在一个月以后。


    王玛丽一个年轻小姐,是不可能搭乘货轮回海西洲的,只能暂时在青州安顿下来,等着一个月以后的客船。这样一来,她手里的钱越发捉襟见肘。回海西洲的船票不便宜,路上还要支付食物和淡水的费用,再加上等船这段时间的花销,林林总总算下来她的钱不够。


    “钱不够用,你可以先找份工啊。”


    带她租房子的中人笑着说道。


    “好多来东海的人都是这样的,一边干活一边养活自己,咱们青州现在机会多得是,只要你肯吃苦。”


    王玛丽一开始还不明白,以为中人是想诓她去做什么不好的活计。直到中人把她领到府衙门口的告示板前,那里张贴着不少用工的告示,也有场主遣人在告示板下摆摊,现场考核。


    最近东海郡接连建起了几家大工坊,人潮回流,引得一些外郡的商人也都起了关注。


    工业这东西,规模集聚效应很重要。听说东海郡在建造大型制药工坊,有关密封和玻璃化工方面的工坊也紧随而至,大有要借东海制药场东风的意思。


    工业的繁荣带动了其他行业的发展,场工们兜里有了钱,也更有改善生活的意愿,商业街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王玛丽最终应聘了一家小报馆的翻译兼杂工,每周花费一天的时间翻译海外报纸上的趣闻,其余跟随报社里的老员工出去寻找素材。


    薪水虽然不多,但日子却过得格外踏实,也看到了更多的本地风貌。


    她发现,这里的女孩子,果然是要比别的地方更鲜活一些。


    之前跟谢彼得走马观花地游览青州,她就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现在实实在在走在这群人中间,这种感觉更是无比真实,极富冲击。


    在海西洲,只有纺织场里才能看到女人的身影,因为女工比男工便宜,而且更灵巧。海西洲仁慈的场主往往会提供午饭,女工只要给一颗土豆就足够,男工则要三颗,所以场主们更喜欢招收女人和小孩。


    可在东海郡,一切都不一样。


    王玛丽去过阳坡,知道那里有一家兵工厂,专门生产火器。


    那里也有很多女人,听说有两个场区还是女人在管理,那是两位已经出嫁的妇人,每天早早就赶到工场,要到很晚才回离开。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妇人?已经出嫁?那她们为什么还要出来工作?是夫家养不起他们么?


    “当然不是。”


    带她的老员工笑着摇头。


    “人家可是冉家的太太,冉家以前是东海首富,怎么可能差钱?!”


    “也就是装装样子吧,拿出个姿态表示一下帮衬,场坊里能干的人多的是,等稳当了就可以回去做阔太太了。”


    “呸,什么装装样子。”


    吴二婶子把一碟卤肉扔到桌上,伸手拧了一下老员工的耳朵。


    “吃饭都堵不住你满嘴喷粪,你哪只眼看到大夫人和二夫人是装样子,说人嘴也不怕丧良心!”


    “三姑!”


    老员工被拧的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反抗,只好讪笑着给自己找辙。


    “那谁能天天吃香喝辣还想着出门奔波?这抛家舍业的,要不是没办法,谁家富太太干这活啊?”


    “啥活?”


    吴二婶子瞪了侄子一眼。


    “别的我不知道,人家干的活计你肯定干不来!”


    “要都像你说的那样,富太太回家喝茶享福就行了,人家当初干啥还要那么辛苦地念学堂?等着嫁人不就得了?”


    “一个女人管理这么大一家场坊,起早贪黑,你当是在做样子?你做个样子给老娘看看?”


    老员工不说话了,不过看他的表情,他还是不大相信冉家真会把娶进门的媳妇放出来进工坊。


    吴二婶子转头看向王玛丽。


    “你别听他瞎叨叨,有些人的脑子是填浆糊的,事都摆在眼前也不想信,就抱着自己那点老想法当宝贝。”


    “你小姑娘家家,可别学他这眼盲心盲,不然他也不会只在个小破报纸混日子。”


    正说着,工坊到了午休时间,一大群场工呼啦啦地走出大门,潮水一样涌入老街,小食间一下子爆满,不得不开启拼桌模式。


    与王玛丽他们拼桌的是三个年轻的姑娘,都穿着样式统一的棉布衣服,看样子是附近工坊的女工。


    “贰号实验房说要改成分,结果等了半天没消息,让我先出来吃饭。”


    “检测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呀,最近城里上了新戏,我还想休息的时候去看呢,要是出不来就去不了啦。”


    “这个月我有安全奖励,我看中的那件袍裙终于能买下啦……”


    说的都是些日常小事,期间也夹杂着自己的工作。


    和海西洲女工的隐忍和麻木不同,这里的女工好像更有生机,也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要是检测合格,那下一季度我要申请当实验长。我好歹也是正经化物科毕业,马东泰还不如我呢,凭啥他就能当?”


    唔,还能和男人竞争官职么?


    王玛丽听得稀奇。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冉家的妇人都能管理场坊了,普通女子做个实验长想必也不算稀奇,不过大雍竟然有姑娘家愿意读化物科……


    王玛丽自己也是读过书的,她读的是女子学院。


    在海西洲,这类学校又叫“新娘学校”,里面教授的都是文学艺术等陶冶情操的课程,很少涉及到理化生工。


    当初在应聘的时候,王玛丽也看到不少工坊招收化物科的生员,男女不限。不过那时候她没太当回事,因为海西洲学习化物的女性凤毛麟角,一海之隔的大雍朝怎么可能招得到?


    没想到,她还是狭隘了。大雍不但有女性读艰深危险的化物科,听说冉家的两位夫人也是这科毕业的,她们现在或作为管理者或作为操作者,活跃在东海郡的场坊中。


    “这就叫人尽其用。”


    吴二婶子一锤定音。


    “学了那么久,一肚子的学问,要是都用不出来,那不就是浪费材料吗?不如一开始就不学。”


    “既然学了那就用呗,管是男是女。猫逮耗子的时候谁看是公是母,母猫抓多了也给鱼吃!”


    话糙理不糙,吴二婶的一番话振聋发聩,彻底惊醒了王玛丽。


    真正有本领的人,他(她)是不会在意出身或是性别,不在意外界的非议和不礼貌,因为他(她)本身足够强大,不可替代,非议和不礼貌只会被当成笑话,被绝对的实力所碾压。


    只有那些内心孱弱的人,如谢彼得,他们需要逢迎奉承,需要在别人的目光中塑造自己的模样。内心全无力量,无法凭借实力排除非议,所以才会格外敏感,稍有冒犯就会暴躁发狂。


    是他,自己给自己制造了弱点。


    他格外在意出身,为身为姨太太的儿子而深感自卑,所以才更不能容忍别人提起一个字,听到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如果谢彼得不把出身当成心病,而是坦然面对,如果他能像谢航一样出色,那“姨太太之子”这种话就只会变成一个笑话。


    行动永远比言语有力量。


    尊重是靠着实力拼来的,无能的暴怒和敏感只会让别人越发轻视和厌烦,毫无意义。


    是的,这样的人毫无意义,偏偏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


    王玛丽摇了摇头。


    她给父亲和大哥寄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一下和谢彼得的事,然后又花银钱在东海郡和中都郡的报纸上刊登了一条声明。


    ——从即日起,王春岚小姐与谢?先生解除婚约,从此嫁娶自由,各不相干。


    是的。


    在“王玛丽”之前,她有个很好听的雍朝名字。


    王春岚。?


    第110章 、


    “所以你现在是解除了和谢彼得的婚约?”


    高文渊摸了摸下巴。


    “这事你爹知道吗?”


    一听他问起这个, 王春岚的鼻子就开始发酸。


    关于退亲的事,一开始王春岚是没敢告诉家里的。她知道爹想让她嫁进谢家,为此还不惜花钱送她去贝塔林参加社交季舞会。


    要知道, 雇佣蒸汽车置办服装和首饰, 这些都花了家里不少的银钱,她现在擅自解除和谢彼得的婚约, 爹和大哥一定会骂她。


    当初登报是血气上头, 现在冷静下来,王春岚就有点打退堂鼓。


    她倒不是后悔解除婚约,而是不想这么快就回家面对父兄的怒火,左右她都在青州城里安顿下来了,就先自己生活一阵子,等准备好了再回家。


    这样想着, 王春岚就安心的继续在青州城里住下了。可她想着苟且, 有人却是不乐意。


    谢彼得等了又等, 没见到未婚妻灰溜溜地回来,反而看到了登载在中都报纸上的公告, 顿时气得砸了一个卧室。


    什么狗胆!王玛丽怎么敢解除婚约?!她不知道他们谢家是什么人家吗?!


    就她那个品貌, 想找个和他一样的大家少爷想都别想, 也就是谢家看她是个懂规矩的姑娘,这才选了聘她入门,她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


    无能狂怒的谢彼得自觉受辱, 他干了一件很没品的事,那就是花钱在大雍和海西洲各大报纸上都刊登声明, 说自己要和王玛丽解除婚约, 并给王玛丽罗列了三条理由。


    王家人看到声明大惊, 王家大哥亲自坐船到大雍。他找不到妹子就只能先找谢彼得, 谢彼得当然没有好话,还把他一通奚落。


    “然后我大哥就把他打了。”


    王春岚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看谢彼得那两个舞姬很生气,骂我太软弱,那天就该直接打回去。”


    “大哥本来准备带我回马拉维拉港,是我自己胆子小,担心回去之后会遭人议论,我说我想现在青州生活一段时间。”


    “我们家在青州还有些亲戚,大哥便把我托给他们照顾。我也没想到赫德阿姆起了战事,马拉维拉港距离那边太近了,我担心家里会被波及……”


    “所以你就像回去跟他们一起被波及?”


    高文渊嗤笑一声。


    “所以你回去能干啥?能划船还是能飞天?你不过就是给他们多加一个拖累,逃走的时候蒸汽车上还要多拉一个人,更不便利了。”


    “你要真想帮忙,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青州,别给他们的找麻烦就行了。”


    阿昱觉得他阿元表哥是个奇葩,对个姑娘家说话半点都不懂迂回委婉,就差没指着王春岚的鼻子说你别添乱了。


    他也就是长了张好脸,又有个灵活会做生意的脑袋,不然上哪儿去当风流浪子,出门被小娘子们套麻袋还差不多。


    王春岚被他说的眼眶发红,眼看着就要自暴自弃,偏偏直男高少爷一点都看不出火候,还准备继续放送残酷的现实。


    最后还是冉昱看不过眼,出声安慰了王春岚几句,又提出了一个替代方案。


    “你可以写信给你的家人,和他们约定一个地方。”


    冉昱一脸诚恳。


    “如果他们愿意回大雍,可以搭乘我表哥的船。但船能停靠的时间和地点都是有限制的,现在海西洲还在打仗,如果他们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约定的地点,那我们也不能等他们。”


    “你也知道,东安图海已经封闭了,所以来回都是有风险的,这个我们没办法保证。到底要怎么做,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比你自己过去马拉维拉港更妥当。”


    王春岚吸了吸鼻子,不得不承认高先生的表弟说得对,这个时候的确是把家人接来大雍更合适。


    可爹未必愿意离开。他们家的营生都在马拉维拉港,要是走了店铺怎么办?爹舍不得。


    “总之,我先写信给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来,就麻烦高先生了。”


    送走了王春岚,高文渊忍不住念叨表弟。


    “你认识王玛丽吗?”


    他倒是没质疑冉昱帮忙王家人的事。货船上多带个把人对高文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既然阿昱已经开口了,他也没必要去驳表弟的面子。


    他只是好奇,阿昱为什么愿意帮忙?


    “不认识啊。”


    冉昱摇了摇头,一脸惊讶地看向高文渊。


    “这位王小姐不是你的朋友吗?能在这个时候前来求助,想必是很信赖吧。”


    高文渊:……


    其实他和王玛丽真的不熟,也就是一起坐船回大雍而已,他那个时候主动搭话,主要是为了接近谢彼得。


    不过被阿昱这么一说,好像这笔生意做的也不亏。


    信任是多难得的东西,他能被求助上门,果然是因为他是个可靠的人啊!


    “对了。”


    高文渊抿了抿差点咧开的嘴角,更换了一个话题。


    “关于磺胺药,你们准备定价多少?”


    作为制药场的总代理,高文渊自觉要为主家尽一份心里,准备打探一下表弟的预期价格。


    这一次带去海西洲的磺胺药都是小作坊的产出,论理属于冉昱的私产。可磺胺并不是冉昱一家的事,很快东海的制药场就要开工建设,未来磺胺的主要产量要靠制药场,定价必须要考虑东海制药坊的利益。


    冉昱想了想,还是摇头。


    他只把小作坊制药的成本价告诉了表哥,让他去跟钱酉匡商量一下。


    “钱郡守说让我看着办,最好换点矿石,别亏本就行。”


    说到这里,高文渊嗤笑一声。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还能做亏本的生意?”


    嗯,这一点冉昱也担心,单看他能跟三哥都这么多年就知道,阿元表哥从小就不吃亏。


    可是海西洲都打仗了,再精明的商人也拼不过木仓杆子,还是应该做些准备,防范于未然。


    他想起自己这次入京觐见的经历。要不是要带成果去先生墓祭拜,可能他们在乌知河线遇袭的时候就全军覆没了,哪来的火力打退暗杀。


    之后在月鹭岛,要是能随身携带多一些武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差点所有人都死在前往码头的路上。


    “阿元,你这次走,也多带些火器防身吧。”


    冉昱想了想。


    “远狙木仓和手木仓,弹药你多带些,还有飞羽火1箭1弹,用法我告诉你,以防万一。”


    表哥去的地方虽然不是交战区,可世道乱了行路就不安全,更别说他还带着能救命的磺胺药,说不得就会被有心人盯上。


    高文渊对此并无异议。


    事实上,他这一路上也感觉到不少的危险,尤其是深夜到访的金川苏菲亚,几乎摆明了告知有人盯上他了。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表弟。


    就在他回来的当天下午,一艘从托特亚姆开往青州的客船遭窃,船上的行李舱都被翻的乱七八糟,高等乘客的房间也遭了殃。


    可怪就怪在,丢东西的都是来自东方的乘客,海西洲没人丢失物品,连钱都没怎么少。


    这是有备而来。


    高文渊摸了摸下巴。


    他还记得那天凌晨,他带着随从上了那艘货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货船扬帆起航,他站在甲板上看到码头来了一群形迹可疑的人。


    是海倭人。


    高文渊一眼就发现了对方的身份。


    海倭人的形貌、走路的姿态与大雍不一样,这些差异海西人分辨不出,但却瞒不过高文渊的眼睛。


    他们先是打听船期,然后分散到客船所在的两个码头,意图守株待兔。


    那天一共有两班客船前往大雍,刚好就在海倭人盯梢的码头。联想到金川苏菲亚的雨夜到访,高文渊觉得这些人守的兔子也许就是自己。


    金川苏菲亚的祖父是海倭国高官,她本人从小跟着父亲长大,与海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带上她,就等于带了个跟梢的尾巴,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海倭人的眼睛。


    所以他拒绝了,而且还迅速脱手,马不停蹄赶往码头。


    随从曾问他为什么放着客船不坐要搭货船吃苦。赫德阿姆的战情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要甩掉盯上他的人。金川苏菲亚的出现提醒了他,有人已经把他列为了目标。


    不过从客船失窃的消息传来,高文渊反而松了口气。


    金川苏菲亚给出的情报大概比较模糊,让海倭人无法准确锁定他的形貌。而只是翻检物品没有绑架乘客,这就说明对方的目标是他手里的东西,对他本人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高文渊手里能有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拉希亚大公萨巴诺茨与比希利亚大巴沙、特卡里亚领主的结盟密信。三方制定了一份作战计划,准备趁着混战背刺米列颠,共同瓜分路德国和米列颠的海外种植区。


    虽然定下的盟约不一定会被践诺,可路德国王位之争注定要卷入更多的牺牲品。现在三方还只是在赫德阿姆对峙,一旦比希利亚和特卡里亚加入,实力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战火可能会蔓延至整个大陆。


    大战,要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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