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类所不应凝视的不可名状之物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不可名状之物是人类不应触及的。
比如小丑的脑子，比如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再比如……提姆·德雷克的浏览记录，及其衍生出的、名为“阿卡姆大饭店”出品的文学和图画创作。
杰森曾在刺客联盟的拉撒路池中沐浴，亲历死亡又爬回人间，自认心智坚毅，见多识广。但此刻，他的世界观正在经历比上述一切加起来更猛烈的冲击。
他的大脑试图处理刚刚接收到的信息——“蝙蝠侠×红头罩×罗宾”、“养父与生父与儿子”、“性|福快乐的在一起”……这些不可名状之物在他脑中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迪克那张欠揍的脸，以及他语重心长的提醒：
——离提姆的浏览器记录远点，小翅膀，那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纯洁的灵魂。
杰森很想就这样闭上双眼，让意识决定物质，使自己暂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等岁月或拉撒路池之水或是至尊小超人一拳打碎宇宙……之类的什么东西洗去他这段记忆后，他再重新醒来，以全新的纯净的双眼去面对这个世界。
但这是不可能的，红头罩老大顽强的撑住了，并承受了下来——无论是同人文学的真相还是自家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的小小爱好。
迪克头是对的。
杰森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拿出手机，颤抖着手关注了阿卡姆大饭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让他看看，提姆这混蛋都TM的在搞些什么玩意！
期间，他另一只手中那支被遗忘的香草牛奶冰激凌，正顺应地心引力，沿着他僵硬的手指蜿蜒而下，带来冰凉粘腻的触感。
“嘿，”简的声音将杰森从混沌中拉回现实。她拿出随身带的纸巾包，抽出一张，贴在他握着冰激凌的手背上，吸收那些融化的糖浆，然后又多抽了几张塞进他手心里。
“你没事吧？”她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关切，以及一丝了然的笑意。
隔着薄薄的纸巾，杰森短暂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触感。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被蝙蝠侠掐住脖子的死头罩：“没、没事。只是有点……震惊。”
他试图挽回那个在洗衣店游刃有余、在摩托车上风驰电掣的形象：“我没想到……同人创作的边界……如此辽阔。”
也如此阴间。
“爱好嘛，天马行空很正常。”简安慰道，仿佛刚才投下精神核弹的不是她。
杰森深吸一口气，决定逃离这个让他会觉得自己不干净了的话题。他看向已经空荡荡的摊位：“所以，你这是……东西都卖完了？”
“是的！”简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浑身洋溢着快乐，“托你和你弟弟的福，我可以提前收摊了！”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喜悦，杰森的心情也晴朗了几分。他提议道：“还没到中午，要一起去逛逛，然后吃个午饭么？”
“好啊。”简爽快地答应。
一旁的提姆抱着那个装满精神食粮的纸袋，矜持微笑：“还有人在等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杰森一眼，转身离去。
不远处，躲在超人同款睡毯摊位后的史蒂芬妮和芭芭拉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噢我的天哪！”史蒂芬妮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刚才杰森的表情哈哈哈哈——迪克不在真是可惜了。”
“迪克说不定就在远程观察呢。”芭芭拉忍着笑，“不过我觉得，杰森的技巧更让人担忧。经历了这种精神冲击，居然还能约到午饭，不知道该说他坚韧还是迟钝。”
“管他呢！”史蒂芬妮兴奋地拉住芭芭拉的胳膊，“我们跟上去，听听他们聊什么！”
提姆抱着纸袋出现在她们身后，得意道：“不用急。我早就料到杰森会来，刚才趁他灵魂出窍，已经把□□和追踪器粘他身上了。”
“阴险！太阴险了！”史蒂芬妮大加赞赏，随即拽住提姆，“那还等什么？快走！”
“你俩去就好，”芭芭拉理智地摆摆手，“小心点，别把杰森惹毛了，他这次看上去……很认真。”
史蒂芬妮和提姆哪管得了那么多，一边满口答应“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像两只争抢地盘的小动物，你挤我我挤你地朝着杰森和简离开的方向潜行而去。
简和杰森顺着熙熙攘攘的校道慢慢走着。周六是返校季第二天，校园里依旧热闹，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和前来帮忙的家长络绎不绝，充满了与哥谭阴雨气质格格不入的活力。
简能看出杰森还没完全从“蝙蝠侠×红头罩×罗宾”的冲击中缓过来，她善解人意道：“其实你不必太在意那些同人内容。毕竟都是粉丝基于角色形象的幻想和再创作，就像刚才提姆说的，爱好和现实是不同的。”
“我知道爱好和现实是不同的，但……”杰森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他总不能说“但现实就是红头罩就是我本人，而且我绝不可能跟老蝙蝠和恶魔崽子搞三人行”！
他只好把锅甩给提姆：“……但没想到我弟弟居然会喜欢这些，所以很震惊。”
他在心里默默拎起撬棍，在提姆头上敲了又敲。
说到这个，简也想起了刚才的插曲，好奇道：“说起来……原来你是韦恩家的养子？那个杰森·陶德？”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我以为……”
她没把话说完，杰森却自动补全了后面的话，嘴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你想说是那个撞大运被阔佬收养、没几年就死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公开宣布其实没死的杰森·陶德？还是想说，阔佬的养子不应该住在下东区开洗衣店？”
简笑了，摇了摇头：“不，我想说的是……我刚上哥谭高中时，同桌是个很帅的男生。可惜我那会儿比较内向，也没怎么和同桌说上话。只记得他在自我介绍时说的名字，叫杰森。”
杰森愣住了，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简微笑的看向他：“所以，那是你吗？我和你同龄，而且叫杰森的人很多，但叫杰森，又恰好是黑发蓝眼的帅哥……至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
杰森感觉自己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他着实不想在简面前表现得像个从未和女性接触过的青少年！明明第一次在洗衣店见面时他自觉发挥得很好，第一次去吃大贝利虽然有点小意外但也算游刃有余。但为什么……
自从决定不再纠结于她可能有的小秘密，打算顺其自然后，他面对她时反而更容易紧张、更容易脸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弥补此刻的空白，或者至少转移话题，但大脑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词汇量急剧下降。
就在这尴尬的当口，杰森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身后不远处，某棵橡树后传来了极力压抑却还是漏了音的“噗噗噗”的放屁般的笑声。
杰森：“……”
他在心里把那些缺乏隐私意识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姐妹用撬棍挨个问候了一遍。
为了摆脱窘境逃离监听，杰森干脆对简说：“你饿了吗？那边有个披萨店，一起去吃点？”
眼看杰森和简转变方向朝着披萨店走去，躲在树后的史蒂芬妮和提姆正要跟上，忽然，有人从他们身后轻轻拍了下他们的肩膀。
长期训练和义警活动带来的条件反射让两人差点直接回身一记肘击加擒拿招呼过去。
“嘿！放松，是我！”来人压低声音。
是迪克，他终究没能抵抗住“见证小翅膀爱情萌芽”的诱惑以及自己下了100刀巨款的赌局，干脆翘了班，从布鲁德海文一路狂飙回哥谭。
“迪克！你吓死我们了！”史蒂芬妮抚着胸口，提姆也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提姆因为动手而松开的纸袋掉落在地，一个本子顺势滑了出来，封面朝上，停在迪克脚尖前。
迪克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弯腰去捡。他的手指在触碰到本子之前，僵住了。
本子封面上，夜翼——他本人——正以一个柔韧性极佳的姿势，头向右偏转，与闪电小子接吻，下半身却向左转，与红箭十指相扣四腿相交……构图之精妙，关系之复杂，令人叹为观止。
这还没完，随着纸袋落地，另一个本子也滑出了半边，封面更是群像混乱：夜翼站在中心，周围环绕着包括蝙蝠侠、超人、丧钟（？！）在内的无数英雄反派，所有人的手都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不可深究意图，探向中心的夜翼……
迪克·格雷森，AKA夜翼，布鲁德海文的守护者、泰坦的创始人、蝙蝠家族的长子……大脑彻底宕机。
提姆眼疾手快，赶紧将所有本子捞起，迅速塞回纸袋。他和史蒂芬妮脸上堆起假笑，一边缓缓后退一边试图忽悠：“迪克你回来得真是时候哈哈……那个，这里交给我们，你先回庄园等消息就好！我们保证同步所有细节！”
正当他俩准备转身飞奔逃离案发现场时，提姆忽然感觉脚下踩中了什么不同于柔软草地的东西，并且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机括咔哒声。
史蒂芬妮也听见了，瞪大了双眼看向提姆的脚下。
提姆不敢置信地低头：“我好像……踩到了一个压力感应装置。”
史蒂芬妮弯腰，从草丛的缝隙仔细看去——果然，一只两枚硬币大小、红蝙蝠外形的金属片被提姆的鞋底压住，半只红翅膀从缝隙伸出，闪烁着不祥的、嘲弄似的红光。
史蒂芬妮倒吸一口凉气：“提米啊……不是我不讲义气。根据我对杰森手制小玩具的了解，你要是稍微松开一点点……它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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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会释放出足以让你跳半小时踢踏舞的电流。”
说完，她拉过还在因为精神攻击而灵魂出窍的迪克，趁提姆动弹不得，迅速且熟练地将提姆身上所有的窃听装备、追踪器，甚至车钥匙都摸了出来。
史蒂芬妮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这样吧，你就先在这里慢慢享受杰森的惊喜大礼包，安全脱身。放心，我和迪克会替你好好监听、同步消息的~”
提姆只能用眼神死命地瞪这个叛徒，同时试图用语言贿赂对方：“史黛，我们可以商量……我可以把我约过的文都发你……”
史蒂芬妮不可避免的动摇了。这可是红罗宾约过的文啊！要知道提姆的浏览记录什么的至今在蝙蝠系义警内部都与蝙蝠侠本人的铅质保险柜是同等程度的存在……
但下一刻，史蒂芬妮想到自己身后还有芭芭拉帮忙呢，何况简已经跑不掉了，她也能约文啊。于是史蒂芬妮又快乐了，挽着迪克抛下一句：“等你脱困再说吧！走咯！”
披萨店里人声鼎沸，挤满了学生和家长。杰森和简点了一份双倍芝士还额外加了辣意式香肠的大号披萨，选择了外带。
他们捧着热乎乎的披萨盒，走到了校园附近一个小山坡上。哥谭前夜的雨水让草坪依旧湿漉漉的，无法席地而坐，只有道旁的长椅还算干燥。
打开披萨盒，浓郁的芝士和烘烤面饼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们一人拿起一片，热得烫手的披萨之间，双倍芝士拉出了绵长的金色丝线。
这种情况，若是他们任何一人独自在家，都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伸脖子过去，像吃意面一样把芝士丝叼断，再吧唧吧唧嚼进肚。但现在，他们不是一个人。
杰森内心正在纠结是应该去找张纸巾来弄断它，还是应该……？似乎无论怎么办都显得有些浪费，而且莫名尴尬，好像吃个披萨也要多正经似的。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简已经自然而然地将自己那片披萨举高了些，然后微微探头，张口咬住了那连接两片披萨的芝士丝。她稍微偏头，芝士丝就被扯断了。
她含着那口芝士，朝着愣住的杰森笑了笑，两颊微微鼓起，带着点小得意。
杰森感觉自己的耳朵尖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热了起来——这算不算是间接、间接……他只能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于自己手里那片披萨，大口咬下，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全力应对的敌人。
热披萨很好吃，气氛微妙又默契，并不难受。杰森看着坡下草坪上几个不怕湿还在玩球的学生，有些含糊的开口道：“抱歉。”
简抬头看向他。
“我高中时……可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杰森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简理解他未竟的话语，轻松地说：“我知道你不记得我，这很正常。那时我很不起眼，而且也没在哥谭高中呆多少天，很快就搬去纽约了。”
这中间涉及到她父母的过世，杰森小心地没有去触及，而是转过头，看着她说：“你不是个不起眼的人。”
哥谭的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缺乏阳光。但简那头姜红色的短发，就像是这灰暗背景中一抹跳动的亮色。
当她抬起头看向他时，鼻梁和脸颊上那些浅淡的小雀斑清晰可见，为她略显苍白的肤色增添了生气。而那双浅灰绿色的眸子，在无遮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玻璃质感。
她或许自认不起眼，但认识她之后，无论是她身上那种毫不掩饰的神秘，还是她体贴细腻的性格，乃至她那总能让他手足无措甚至咬牙切齿的说话方式，都让她变成了一个在他眼中堪称耀眼的存在。
简笑眯眯地说：“我可不会说‘真的吗？你别骗我’这种话。但是很高兴你夸我，我喜欢听，所以谢谢。”
杰森也忍不住笑了：“我已经听从你的建议，重新审视自身魅力。本来以为能稍微……在你这里多拿一分，可惜你才是更专业的那个，我不该和专业的人比。”
简挑起眉梢：“怎么？你想看我被你夸得害羞脸红，手足无措的样子？”
杰森哈哈一笑：“那倒没有。”
没有才怪，杰森克制住自己不去幻想脸红的简是什么模样，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更从容：“就是希望……你也能对自己的魅力，有更清晰的自我认知。”
“哦？”简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我对我自身魅力的认知，在你眼里还不够清晰？”
杰森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以及她眼中他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气，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回答：“要知道，我不是个擅长开玩笑的人。你再多说几句……我可能就当真了。”
简笑弯了眼睛，看着他说：“比如呢？你想把什么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