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空桥上踏出的第一步，身后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众人的视线随着少女的脚步一路向下，直到沈识意的脚稳稳的踩在了空荡荡的木桥上。
随即那窃窃私语声变成了阵阵惊呼，然后那惊呼声迅速转变成大家争先抢后的吵嚷声。
结果等到她一路走到对面，身后还是没有一个人跟过来。
那些争先抢后踏上空桥的人已经尽数掉下了深潭中。
看沈识意稳稳的走过去，倒是有些人看出了些门道，学着她的模样稳住了心神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对面。
随后跟上的人越来越多，倒是也有大半顺顺利利的度过了那座空桥。
考核结束，沈识意作为第一个通过的人，很快便被分到了凌月峰。
其中一个带路的小弟子满脸同情，语气满是遗憾：
“好歹你也是第一名，竟然被分到凌月峰去，那凌月峰的荀柯长老可是戒律堂的掌事。”
“你这下可倒霉了。”
沈识意面上不显，可心底压制的情绪却像是滚烫的热油，随时都想要四散飞溅。
最开始的几回重生，她是被系统哄骗着走剧情，所以并没有自己拜入山门进行考核的这一回。
那时故事的发展都已经到了中期，她是从山下被洛无兴带入师门的。
当时的洛无兴早已拜入师门成为荀柯的座下弟子。
在她被带入山门的当天夜里，洛无兴便被荀柯指挥着亲手剥开了她的皮，一刀刀剜了她的灵骨。
被剥皮剜骨后的她被困在戒律堂的密室里，夜夜被当做荀柯洛无兴和很多人的炉鼎，直到被榨干修为，被人像破布一样随意的丢到了山崖下。
荀柯、洛无兴还有……
“阿意！”
沈识意的思绪被蓦然打断，洛无兴正站在几步之外一脸焦躁的看着她。
“阿意你怎么也被送到凌月峰来了，这里可是……”
洛无兴本想说什么，却又猛然噤了声，只是面上难掩着急的神色。
“我也不知，可能是缘分使然吧。”
沈识意皮笑肉不笑的接话，看着洛无兴的目光几乎能化作实质性的冰刀，似乎是想要往他身上戳出几个血淋淋的窟窿一样。
洛无兴没注意到少女的异样，而是上前几步，用身体将沈识意和谢怀玉两人分开。
洛无兴面上的敌意和警惕之色让人一览无余，可谢怀玉却连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只定定的看着洛无兴身后的沈识意。
洛无兴背对着沈识意，所以没能看清少女面上显露的彻骨恨意。
可谢怀玉与沈识意两两相对，自是将她面上变化的表情捕捉了个完全。
谢怀玉不仅将沈识意的恨意看的一清二楚，连她的心声也没落下。
起初他只是觉得自己莫名被困在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在这轮回中，他一遍又一遍的经历着被灭族的痛苦与绝望。
直到那些记忆使他变得疯狂、无助、甚至到最后的麻木不堪。
可他却又惊奇的发现某一瞬间，自己似乎逃离了这令人生厌的轮回。
可这惊喜不过持续了短短月余，他却再度被卷入轮回，一遍一遍的反复重新来过。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重生了多少次。
直到青云山上闯进来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
那人成了他的小师妹。
可她似乎并不是这轮回中的一个变数。
不过轮回中多了一个忽然闯进来的小师妹，最后几次的重生次数忽然变得频繁短暂起来。
直到最后一次，他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而亲手杀了她。
终于，谢怀玉在无限的轮回中找到了那个能改变结局的变数，他将要拼尽一切才能走的一步险棋。
沈识意，她是轮回中的变数。
她才是能带着他挣脱泥潭的绳索。
谢怀玉之前从未想过沈识意能成为那个变数的原因。
可现在她的心声清楚明白的告诉他：
她不是被选中的人，而是被束缚的人，她渴望着反抗和新生。
而那个能拯救沈识意的人，是她自己。
从沉浸的思绪中抽身，谢怀玉将视线转移到了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的洛无兴身上。
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与自己对上视线，洛无兴心里一下子涌起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若是对上这人，他的胜算可能会降低大半。
洛无兴心里正飞快的盘算着，想要找个方法将眼前的少年赶走，却不料那少年眨了眨鸦睫，猝然开口：
“天色不早了，既然沈姑娘有人照顾，那我便先回去了。”
少年自顾自的说完，然后转身便往山下走，只留两人还站在原地。
这一声倒是收拢回了沈识意的情绪，待到洛无兴转身时，少女已然换上了那副熟悉的笑脸。
“阿意，这位小公子是谁，为何看起来与你颇为相熟？”
洛无兴问的直白，沈识意浅笑着解释：
“他叫谢瑾，路上偶遇便结伴而行。”
洛无兴还欲接着询问，却被沈识意出口打断：
“天色已经不早了，刚刚领我过来的师兄说要我去和新来的弟子一起领弟子服。”
洛无兴侧眸看了一眼谢怀玉离去的方向，再三犹豫后才缓缓点头。
“我还有晚课没法陪着你去，不过我晚课结束便会来找你。”
沈识意不愿再周旋，只点头应允，然后转身便往山下走。
领完弟子服后天色已经几近昏暗 ，沈识意摸索着手中的玉葫芦，趁人不注意便闪身钻进了一处矮草丛内。
待到夕阳西沉，最后一丝光亮也被云雾遮掩，沈识意才捏了个隐匿身形的阵法，凭着最初几世的记忆一路摸上了山。
若是她没有记错，整个凌月峰就只有戒律堂的防守最为严密，若是冥月真人被关押在山上，那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关在戒律堂的地下密室里。
若是密室中没有，那便只可能是位于主峰的水牢。
沈识意遥遥望了一眼西方向的主峰，然后收回视线，顺着小路一路走到了戒律堂。
戒律堂内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有受戒弟子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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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门口的弟子修为最高不过筑基，沈识意本就刻意隐藏，所以一路走来也算是通畅无阻。
直到临近地下密室的转角，一股灵压迎面而来，沈识意不敢贸然上前，便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密室的弟子每过一个时辰便会交一次班，沈识意正欲等到两人交班之际混过去，却不料被身后的人朝前推了一把。
沈识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守在密室通道的两人面前，所以没有防备，被身后的人推了个趔趄。
突然进入两人的灵压范围，沈识意的心都被提了到了嗓子眼。
可身侧的两人却只是目视前方，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发现她一样。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玉竹香，像是被落雨清洗过后的竹林中泛起的清气，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少女微微侧身，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黝黑明亮的眼睛。
“走吧。”
少年冲着沈识意的方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弯着点漆似的眸子笑的人畜无害。
沈识意轻抿了下唇，微微直起身，单手扶着身侧的墙壁，沿着越来越窄的通道一路向下，直到头顶的光完全被泯灭。
螺旋向下的石阶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两人一路向下走了很久，直到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阴冷。
眼前的甬道被火光照亮，明明一眼便可以瞧见对面的密室，可沈识意却猛然止住步子，在甬道前止住了步子。
谢怀玉停在沈识意一步开外，瞧着她朝自己的方向伸出手。
看着谢怀玉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沈识意倾身将少年的手拉了起来，开始用指尖在他的掌心写字。
少女的指尖如青葱一般白嫩，在谢怀玉的掌心一下一下的划过。
虽然沈识意很快就停止了动作，但被划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紧接着便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痒意。
沈识意写的字不难辨认，她说此处有陷阱，要牵着他过。
谢怀玉有些不解，他好歹也是堂堂魔君，这点小陷阱对于他而言甚至都入不了眼。
她何至于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
谢怀玉看着沈识意还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心跳难得慢了一瞬。
正在迟疑时，沈识意却又朝着谢怀玉的方向靠近了些，执意要去牵他的手。
垂眸看清沈识意眼眸中的催促，谢怀玉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然后抬手将她的手牢牢牵住。
掌心相交处传来的温热逐渐淡化了谢怀玉掌心那股痒意。
沈识意虽然牵着少年，可仍旧一步三回头，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那甬道不算长，可两人走的极慢，等到两人完全走到密室前时，已然过去了小半刻。
密室不大，入眼便能看见那木架上捆了一个人。
那人被蒙着双眼，嘴里也被白布塞住，琵琶骨被两根铁链贯穿，雪白的衣襟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渍。
密室中没有看守，沈识意便解了阵法上前。
“师父？”
那人听到了沈识意的声音，有了些微弱的反应，可气息依旧单薄，像是随时都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