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里落针可闻。
直到宁蓝抽抽嗒嗒,低低唤了句:“哥哥……”
宁蓝这会儿才灵魂回笼一样,四肢控制权重回身体。
他方才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一种本能驱使着他,绝对不要松口,就连刘鹏鹏打他也感觉不到疼。
血腥味从嘴里蔓延开,宁蓝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看着近在咫尺的庄非衍,眼眶发烫,呜咽一声,一滴眼泪落下去。
庄非衍摸摸他额发,从地上站起来。
“谁打的?”他说着话,却径直往王建州走去。
王建州见庄非衍朝自己走来,“咕咚”咽了口口水:“喂,你……你谁啊!你想干嘛?!”
这几日虽然庄非衍的出现传得沸沸扬扬,但王建州待在小卖部,没见过庄非衍。一时之间他没把二人联系起来,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神情阴沉,不知是不是因为身量高大,竟然让他生出几分惧意。
至于庄非衍想干什么。
庄非衍没想干什么。
这小卖部除去宁蓝统共三个人,一个小女孩儿,一个比宁蓝还小的小男孩儿。尽管大概率和这俩小崽子脱不了干系,但眼前的老板毕竟是大人。
宁蓝被打成这样,老板绝对是最有问题的那个。
他养得好好的小猫崽子,去拿趟包裹就被人给揍了,对方还问宁蓝是不是要反了天。
谁要反天,老板吗?
如果宁蓝的天是他,那他庄非衍就该是这石头村的天了,宁蓝受到什么样的伤,对方就理应一模一样地尝一遍。
庄非衍还没动手,一道纤细的粉白色身影冲过来,挤开他和王建州。
刘思思把两个人推开:“你们都干什么呀?他偷我快递,我弟弟见义勇为!”
刘思思消息灵通,猜出了庄非衍是谁。
她早就听说宁蓝有一个新来的“哥哥”,长得可帅可有气质。之前刘思思害怕被宁蓝影响,憋着没去看热闹,想不到今天在小卖部见上了。
原来真的这么帅……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小土妞,随便见到个没见过的城里人都夸的那种“帅”。
刘思思看庄非衍模样英俊非凡,脸不由红了红,不想叫庄非衍误会,也存了几分表现的心思。
她落落大方,好脾气而口齿清晰地指着宁蓝:“宁蓝偷我的东西,被我们抓个正着还不承认,我弟弟才和他打起来,你不准误会王叔叔。”
庄非衍眯着眼睛看这窜出来的小丫头。
他是很不想对小孩子动手的。
就像他跟宁蓝上辈子鸡犬不宁闹成那副死样,这辈子也没想过对年仅九岁的宁蓝做出什么报复行径。
哪有成年人净欺负小孩儿的?
但这会儿看刘思思得意洋洋指责宁蓝,庄非衍烦得不行,好悬忍住给这群人一人一巴掌的冲动,忽然看到刘思思原本指着宁蓝的手指头——出于她想解释事情缘由,挪到了货堆里那头熊身上。
庄非衍静默片刻,反而笑了。
他像是发现一件荒谬至极的事,硬生生被气笑了:“你说那是什么,宁蓝偷你的熊?”
刘思思理直气壮:“对!那是我的玩偶熊,快递也是我的,他还抱着快递,差点就跑掉了。”
庄非衍这才看见地上还有个偌大的包裹,那快递箱子因为冲撞,纸壳也扁扁皱皱,如果忽视上面的logo,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个做童装的奢侈牌子。
宁蓝就坐在它前面,像一只躲在纸箱旁边的小猫,手却死死扒在上边儿。
庄非衍还以为是宁蓝坐着没力气,要寻个东西借力。
他冷了脸,一句话没说,走向远处的玩偶熊。
众目睽睽之下,庄非衍将外包装一把扯掉了。
庄非衍的动作很粗暴,那头熊于宁蓝而言大得出奇,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尺寸略大的毛绒玩具。
刘思思见他三两下拆掉外盒包装,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弹幕大气不敢喘:【大少爷怎么生气了】
【这东西应该是大少爷的吧……让弟弟来拿弟弟被打了,还被说是偷东西,换你你不生气?】
【啊?不是说是这小女孩儿的吗?她说得信誓旦旦,结果是在骗人?】
【emm,别的不敢保证,但这俩包裹绝对不是她的,只能是庄非衍的】
谈论间,庄非衍已经把熊背后的吊牌扯了出来。
这只玩偶熊除了外包装上的品牌吊牌,耳朵后面还钉着一个吊牌,庄非衍将其翻开,熟门熟路扯出一封邀请函似的信件。
他两步走出来,包装被踩动的动静稀里哗啦,回响刺耳。
庄非衍冷冰冰地俯视刘思思:“我倒是不知道,我的东西,变成赃物了。”
小卖部光线不算明亮,但或许这邀请函烫的是真金,在光源照射下,在他手上,“庄非衍”三个字的拼音清晰可见。
刘思思瞪大眼眸,脸欻地白了:“不……不可能……”
【卧槽还真是大少爷的,差点被这小孩儿骗了】
【弟弟还被他们打了!!!!我靠,气死我了】
【抢别人东西还栽赃陷害,这俩小孩儿穿挺好的吧,就这种家教】
【我可怜的小蓝宝宝呜呜呜,zfy快点主持公道能不能抽他们】
刘思思惊恐地望着庄非衍,嘴里还在喃喃地道:“不、不……”
刘鹏鹏见姐姐吃了瘪,扑腾着拱过来:“你欺负我姐姐,你去死,我要打死你!”
“滚你爹的。”庄非衍随机踢了一脚地上的杂物,本来就是小卖部,宁蓝和刘鹏鹏又打了架,地上东西乱糟糟。
一汽水瓶应声而起,准确飞到刘鹏鹏脸上,砸得刘鹏鹏头晕目眩,“啪唧”瘫坐在地。
刘鹏鹏被宁蓝咬穿了肉,这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总归血不隆咚,看起来怪凄惨。
他又被汽水瓶砸了,捂着鼻子号啕大哭,浑身上下的肉都抽动似的,看得人直犯恶心。
庄非衍一脚又踩扁一个纸盒:“闭嘴!”
刘鹏鹏蓦地收声了。
哭也不敢出声,恐惧地盯着庄非衍,档下一阵深色沁出。
……竟然是吓尿了。
庄非衍:“……”
没种。
跟个尿都管不住的孩子争来争去,庄非衍哪怕赢了也提不起半点胜利的舒畅,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反倒窝火。
比起稀里糊涂替宁蓝报复回去,更要紧的显然是这群人有一个没一个,都得跟宁蓝承认错误。
刘思思好歹看起来是懂事的年纪,庄非衍欲要把那张邀请函拍到她脸上,叫她好好看清楚。
刚迈出一步,后方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叫喊。
“谁?谁敢打我儿子!”
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妇女从外面冲进来,来势汹汹,“老王,你说是哪个杂种?!”
庄非衍回过头,女人一下便从人群中锁定了他。
刘鹏鹏的妈妈愣了下,没想到会在村子里看见这样的人。
她心里还未泛起嘀咕,又先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刘鹏鹏,顿时目眦欲裂,哀嚎着跑过去:“我的儿,我的儿啊!”
刘鹏鹏看到妈妈来了,原先被庄非衍气势压迫,不敢哭出声的动静也立刻复现,哭得比之前还要响亮。
“妈妈,妈妈……嗝!宁蓝那个小杂种,他欺负我、还咬我,呜呜呜呜,你要帮我报仇!”
刘鹏鹏妈妈心疼地抱住儿子,听见宁蓝的名字,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宁蓝:“原来是你这个婊子妈生的小婊子!”
宁蓝抽噎了下,手指抠得更紧了。
刘鹏鹏妈妈捡起手边的汽水瓶儿,向他砸去:“我弄死你全家,你——”
“叫鸡毛啊?”
少年如含冰碴的嗓音响起,庄非衍拦在她身前,汽水瓶“砰”的一声砸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响。
刘鹏鹏妈妈呆了呆,剩下的污言秽语没能说出口,抬头一看,见到一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
“小畜生、小杂种……现在是什么?小婊子?”庄非衍没有就被砸而反应,随意将那瓶汽水踢开,“还挺厉害,不带重样的。”
腰上的闷痛成为了烧添怒火的柴,他居高临下看着刘鹏鹏妈妈,“好歹我说脏话的时候知道不是好话,基本都忍着,你们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倒是他妈的文思泉涌,嘴巴里吃屎了吗?”
若不是他来得快,宁蓝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然而现在就算是他站在这里,这群癫子依然像狗一样撕咬宁蓝。
宁蓝做错了什么吗?没有吧。
庄非衍回过头去看,刘鹏鹏情况狼狈,宁蓝也没好到哪儿去,小小一团趴靠在纸箱上。
他灰头土脸,头发全都散乱开,遮得看不清表情,整个人闯入人眼帘时,就只有单薄皱巴的衣服。嘴微微张着,胡乱喘气,手指依然抓着箱子,庄非衍瞧见纸箱子上是有眼泪的。
宁蓝有悄悄哭过,无声无息,他没听见。
“……”庄非衍发现这一点,冷脸转回视线。
刘鹏鹏妈妈回过神,正要发作,看见是之前令她发愣的男孩,抿了抿唇。
……她是被王建州发消息叫来的。
王建州说刘鹏鹏被打了,对方有人撑腰,刘鹏鹏可是刘秀丽的心肝儿,刘秀丽哪儿能忍?当即就来兴师问罪,要对方在村子里过不下去。
可见到对方本人,刘秀丽就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村里的人。
刘秀丽在石头村过的也算是贵妇生活,跟家人见过几个当官的,她脑子动来动去,想起前几天刘家人神情凝重,说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
“扶贫”“项目”“开发”……
虽然刘秀丽觉得现在的日子也不错,用不着再搞什么发展,但钱么,谁也不嫌多,所以刘秀丽还是很清楚地记住了“有一个大少爷会来村儿里”。
大少爷。
难道就是他?!
刘秀丽心里的怒火陡然被浇熄,可看着心肝宝贝儿子遍体鳞伤,又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好办法。
刘秀丽开口:“我不管你是谁,他打我的儿子,未必我还不能说他几句?”
她不想起冲突,却也不乐意吃亏,一副讲道理的姿态,想要大度地体谅体谅。
只要宁蓝和刘鹏鹏道歉,今天她就不追究了!
不料想话还没说完,庄非衍油盐不进,冷笑一声:“我懒得和你放屁!”
庄非衍越过刘秀丽,拽起刘鹏鹏。
刘鹏鹏胳膊上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血干巴巴地糊在那儿,仗着有亲妈撑腰,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呼呼”地吹自己伤口。
冷不丁被庄非衍拎起来,扔到宁蓝面前。
刘思思也被庄非衍揪住后领,攮到宁蓝跟前。
“道歉。”庄非衍对轮流跟这群人打口水仗不胜其烦,“说对不起,我数三声。”
刘秀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是,怎么被人倒反天罡了!!???
她“哎——”一声,被庄非衍扭回头,上下打量。
天老子的。
张翠淑都打过了,刘鹏鹏和刘思思不好打,这大姐和张翠淑一个级别,有什么好犹豫?
庄非衍走过去,一脚踹向刘秀丽肩膀头子,像只发怒的狮子,怒不可遏:“你他妈也磕头去吧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