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从皇城送来,父亲被召回京,要带着我们一家回去。
上一次踏足京城,约莫还是我七八岁之时,日子隔得太久,我现在只记得那里的繁华与奢靡,以及乌泱泱的人群。
父亲是一个需要掌控一切的人,有任何脱离他控制的事物出现就会发狂,所以他不喜欢京城,那里有太多脱离他掌控的东西。
都说京城全是贵人,站在城墙往下抛个东西都能砸到皇亲国戚,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父亲是相州大都督,从二品的大武将,不恭敬地说,在相州,他就是土皇帝。
可在京城,他只是个权高的莽夫。
非京官的官员在京城总会受到排挤,他忍受不了在京城处处碰壁的滋味,阿谀奉承他的那些人,不知背地里会如何嘲笑他的粗鲁。
这些都是父亲亲口说的。
所以我们回到相州后,他制定严苛的家规,请了许多先生嬷嬷来教导我们这些小辈。
他自己也开始学着那些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可这一把年纪了,一介武夫如何学得了,在我们眼里,那些诗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是这么违和。
连他打母亲和其他夫人时嘴里那些粗鲁的脏话也变得文绉绉的,我第一次听到时只觉得实在太可笑了。
可我是个懦弱的人,我的兄弟姐妹们也和我一样,我们只敢唯唯诺诺地去学着如何捧着他、拥护他,去学那些之前不曾接触过的、繁琐的礼仪和书册。
若说之前受苦的只是夫人们,那次京城之后,所有人都在受苦。
可我倒觉得不错,骑马射箭我本就不擅长,每次考教不合父亲的意就要被罚。
那些礼仪、女红、书籍,对于我来说反而更自在。我是所有人里学的最快的,父亲看向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满意。
我和母亲长得很像,一张艳丽的脸庞、毫不出错的礼仪与过人的文采,我成了霍家所有女儿里最出彩的那个。
回京在我们这些小辈看来,也不失一个能够放肆一点的机会。
女子不好过问这种朝廷之事,我不清楚这次陛下召父亲回京是为何,但父亲看起来很是焦急,交代完事宜就匆匆带着我们离开了相州。
相州是大夏的东北部,出发时相州已是一片白雪皑皑,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只觉得那白色实在刺眼。
出发时是中秋不久,我就在马车上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辰。
父亲那段时间看起来很不好惹,生辰这种小事大家没人敢上前汇报,生怕触他的眉头。
我也是如此,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
不过那天晚上,我的马车被人轻轻叩响,是母亲偷偷来了。
我想把她赶回去,如果被父亲看到,她免不了一顿打。
但她这次态度很强硬,没有像之前一样听我的,而是从怀里摸出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一副身怀稀世珍宝的模样将盒子递给了我,然后示意我打开。
我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打开了小盒子,是一根簪子。玉做的,色泽圆润温婉。
是父亲现在最喜欢的那种“儒雅”。我默默想着。
家中的中馈都是由父亲打理,几位夫人也没有娘家强势的,想来有些条件的人家也早就知道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断不会送自家女儿来受苦。
夫人们没有什么钱财,只有每月的月例维持,还要打点家中下人,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攒下的钱。
大概是我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母亲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喜不喜欢。
“喜欢。”其实我更喜欢那种艳丽的首饰,这种素净的与我这张脸不搭,但看到母亲的脸我还是点了点头。
况且这簪子倒是和我那一堆素色衣裳很配。
母亲雀跃地跑走了。虽然这根簪子我不能戴出来,但一路上沉闷的心情也因为这根簪子好了些。
相州虽早早下了雪,但实际离京城并不太远,我们一行人约莫花了一个月就到了京城。
京城果然与父亲天生犯冲,刚来短短半天,父亲就一脸怒气回了我们在京城的府邸。
“那个闫声!简直不可理喻!”父亲坐在前厅对着下人怒骂。
“仗着自己学生多就敢这样批我!老不死的!也不看看自己几品官!”骂着骂着,属于他的莽夫底色又露出来了。
姓闫的京城官员,我知道一个闫大学士,年轻时教导过先帝,陪着陛下长大,没什么实权,但架不住陛下喜欢。从前在京城上木书院当过院长,名下学士也遍布天下。
上木书院是京城最好的男子书院,算是天下第一书院,父亲一直鞭策几个兄长,想让他们通过州府考试进入书院,但没有一个考过。
我一直觉得家中的男子都很像父亲,暴躁又懦弱,这种文墨之事更是一窍不通。他们考不过挨了父亲打,又不敢反抗父亲,只能将气焰发泄在妻妾和下人身上。
父亲这般生气,指不定是想让闫大学士走个关系,把我这几位兄长送进去,结果被拒绝。
要我说不如让我去参加女子考试,说不准以后还能给他考个功名回来。
可惜这是绝无可能的,父亲觉得这是坏了纲常伦理。
当然了,我也没真想去。
父亲发完火,消了气,才想起来其他事。他抛下了一堆请帖,说这是京城各家送来的,这些是他挑选过的人家,让我们几个女儿有空多去走动走动。
这意思是我们要在京城常住?我很疑惑,但看着父亲那张怒气未消的脸,这句话没敢问出口。
我们几个姐妹挑挑拣拣,各自分好了该去拜访的人家。
我是几个女儿里学得最好的,她们一致把那些高位人家推给了我,我也没拒绝。
多与这些人家接触不是什么坏事,总归我也是个大官之女,她们如何也欺负不了我。
果然,我去的那些人家都奉承着我,夸我容貌,夸我得体,夸我懂礼数。
那些夫人夸我时还会无意间踩一脚我父亲:“霍都督还能生出这样的女儿!”听得我发笑。
我对此很受用,在家中除了考教后能得一句赞赏,其他日子都只能面对喜怒无常的父亲,这种被团团围住夸赞的状况从来没有过。
过了段日子,她们大抵也知道我父亲将在京城常住一段,于是便告诉我京城暗地里的排行。
我只觉得这些人太过无聊,竟还给京城中的少男少女排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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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我排在了女子第二。
那些夫人和小姐都说:“霍茵,最近你可是名声大噪啊,前几日的诗会实在出尽风头!”
其实那并不算什么,那场诗会上那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什么本事。
但我还是问出了声:“第二?那第一是谁?”
我想着这京城之人名声水分如此之大,一场诗会就让我排在了第二,又不禁带了些隐秘的恶意揣测第一是否也是个花架子。
“啊,第一是闫羌许。”她们的表情怪异起来,有些小心翼翼望着我。
闫家?看着她们的表情,我明白了,这闫羌许大概是闫大学士家的小姐。
看来闫大学士和我父亲之间的矛盾已经摊在了明面上。
父亲的那堆请帖里没有闫家的,也不知是父亲扔了还是闫家没送来。
但无论如何,我对这闫家小姐的印象并不好。
很奇怪吧?明明没有见过一面,明明不了解她,但就是对她产生了恶感。
或许是因为闫大学士落了我家的面子?我那时是这样认为的。
但后来想想,大概只是不甘心我的名字被放在第二的位置,哪怕这个排名是如此的无聊。
闫羌许的名声在我看来就和其他京城贵女一样,藏满了虚假,哪怕她是闫大学士的孙女。
年后没多长时间就是上盛节,这是大夏每隔几年最大的节日。哪怕在相州之时,每逢上盛节父亲也会给我们放几天假,因为这是属于他们武将的节日。
大夏开国就在上盛节期间,武将托举着元帝开辟了大夏,那时的武将可谓风头无两。
可现在,武将越来越不受重视,只有上盛节时这些武将才能短暂地回忆起曾经的辉煌。
上盛节都会大开宴席,我作为最出众的女儿,也被父亲带着来到了皇宫。
皇帝并不年轻,已经五十多岁,虽然在心里议论编排天子不好,但他看向我的那种色迷迷的眼神很恶心。
父亲对此一无所知,也或许是当看不见,行完礼后自顾自地落了座,我也被带去了女子那边的席位。
我的座位很靠前,大抵是按照家中官职来分配的,旁边的位置空着,还没来人。
周围的小姐我大多都认识,个个与我点头示意。除了一位我不认识的、挽着华丽发髻的女子,平白朝我翻了个白眼。
容貌清淡但满头的簪子,衣服也是艳丽得发光刺眼,实在不搭。
她是谁?
还没等我悄悄询问周围的小姐这人的身份,一声通报从大门传来:“闫大学士到!”
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瘦小老人带着一群人乌泱泱进了门。
这就是闫大学士?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以为能和父亲这种人对峙的起码也是个有精神气的老头,这位看上去倒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他们对着陛下请了安,落了座。
其中一个清丽女子飘飘行来,粉色该是娇嫩的,但她一身淡粉色衣服被穿得清冷宛若嫦娥羽衣,似是月宫仙子入凡来。
她朝我微笑了一下,坐在了那个空位上。
啊,原来她就是闫羌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