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中路径她熟悉,径往坊主柳拂玉居处行去,见里面没人,便在门外等了起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柳拂玉自外而归。方转过廊角,忽闻身后有人轻唤。她虽未尽识坊众,可此人却面目极生,且形容俊美异常,只道是新来的杂役。
见柳拂玉停步,那人又低唤了一声,“柳坊主。”声音娇柔,分明女儿腔调。
柳拂玉骇然,急急四顾无人,方压低嗓音,“你…你是虞音?!”
虞音轻轻点了点头。
柳拂玉急趋上前,低声嗔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混进来的?可知满城都在画影图形拿你!你还回来干么!?”言语间又是怨愤又是怜惜,不禁长叹,“原道是老天垂怜,让我得了件‘稀世珍宝’,谁知我这半辈子心血怕是要毁在你身上了!”
恰逢一队巡兵经行,只道是坊主叱责怠惰小厮,并未生疑。
柳拂玉径朝居所行去,经过虞音身侧时低语:“随我来,此处非说话之地。”
虞音会意,立时隔半丈之距尾随其后。
二人进得屋内,柳拂玉反手倚定紫檀大案,语带哽咽,“一月前,是你主动寻到我门下的,是不是?我柳拂玉虽非江湖中人,但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区区数日我便让你声动江南!可你呢?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你究竟是甚么人?为甚么招惹这祸事!?”
她越说越激愤,苦心经营的乐坊旦夕间人去楼空,又道,“还有那剑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藏琴里的?你怎么还会起武功来了?莫非真要吓死我不成?!”
“柳坊主,这事我做下了,我承认是我利用了你,但只要有我在,我迟早能让乐坊恢复如初。”虞音态度恳切。
柳拂玉哭道,“怨我!都怨我!是我自己引火烧身!”说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她哭了一阵,抬手拭泪,红着眼看向虞音,“孩子,事已至此,我柳拂玉向来用人不疑,说罢!你这次回来要我做甚么?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帮到底。”
虞音见她如此义气,当真是女中豪杰,“柳坊主,我只想取回我的七弦琴。”虞音自是明白琴中关窍重大,可旁人却如何知晓,此话一出心中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待我查清沧海月明案,解了乐坊和自身危机,定向您负荆请罪!”
柳拂玉听她提及沧海月明,“我正要问你,官府说你盗走此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虞音轻哼一声,“他们刺杀不成,反栽赃于我。那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盗来何用?”她略一沉吟,又道,“如今要查此事,却也无从下手。”
柳拂玉听她如此说,自是深信不疑,“这也不怪你,你刚到凉陵不久,想是不知沧海月明之事。”
见虞音凝神细听,又缓缓道来,“那原是十八年前的事,当今圣上得了这件宝物,特命人在凉陵府东南大兴土木,修建圣台供奉。同年又捉拿数百名女子,如今十八年过去,这些女子仍与重犯一同在圣台做苦工。”
虞音听后大为震怒,“那些女子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虐待她们?!”她想起往日情景,又问,“坊主,到琴坊听琴的客人为甚么很少有女子。”
她自幼与母亲隐居避世,对外界情况自是知之甚少。脑中所想也只是用娘的琴声引出当年幕后凶手,一剑将他杀了便算完。
柳拂玉听后叹道,“你见的那些听琴女子,皆是家中权势已极之辈,寻常女子又如何出得了院门?男人三妻四妾却是常事,我们又如何左右的了?”
她忽然又想起甚么,续道,“我幼时曾听家人言道,有一段时日,女子处境不似如今这般艰难。那时无论男女皆以才学为重,女子可入学堂、经商、为官、掌权。但那时我还小,记不太清楚,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变成如今这般光景。”
虞音听后大怒,胸口起伏,说话便要往门外冲去,柳拂玉急忙拦住,“你去哪里!?”
“去取我的琴,去救人!”
柳拂玉临窗一望,“琴还在舞台上,有重兵把守,你如何取?又如何救?”
“我去跟他们硬要!他们不给我便硬抢!”
柳拂玉拉住她左臂,疼的虞音向后一缩,这才露出受伤之态。柳拂玉惊道,“你受了伤?是不是昨晚?”见虞音点了点头,柳拂玉又道,“那琴是个诱饵,万万去不得,你去了必备擒。”
她也不问柳拂玉从何得知,柳拂玉年长她二十岁,二人当初便是一见如故,此刻更是互相信任。
柳拂玉沉思片刻,“你先在此好生养伤,七弦琴之事容我设法取回。”
虞音依言在柳拂玉居所将养三日,伤势渐愈。这些时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那数百名女子。
这日她寻回剑鞘,带了些银两便要前去查探。柳拂玉劝她不住,只得引她进入屋中秘道。她循秘道而行,出来时已至漱玉坊隔街的“杏林堂”药铺。
她走出药铺,心中暗忖,“还好是杏林堂,不是济世堂,若是碰到那傻子,不知又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其实已经过了三日,思鸿寻不到她说的祖传良药,又如何会在济世堂等三日?她不过是骗了人,突然见到药铺,不免有些心虚。
她在柳拂玉处已换回女装,此刻在城中行走甚是不便。于是寻了处成衣铺子,摇身变成一个年轻公子,手持折扇,身穿黑绸衫,通身透着华贵之气。
她大摇大摆出城而去,找了借口赎回衣裙长剑,向凉陵府东南而去。
还未出凉陵府地界,只听身后一人唤道,“虞音姑娘,不取了琴便要走吗?”她听后大惊,转身见到这人面带祥和,正是那日的中年汉子。
虞音全神戒备,脚下做出随时便要逃走的态势。那汉子却道,“虞音姑娘莫惊,此番在下不来与你为难,奉统领之命,特来请姑娘前去一会。”
虞音冷笑一声,“大人真会开玩笑,我若和你去,还有命活?”
那汉子手捻颈间佛珠,“虞音姑娘以为我家统领是何人?既是有心相请,又岂会加害于你?只向你问几个问题,你说清楚也就没事了。若是想擒你,何必等到现在?在漱玉坊中的三日你早无路可逃。”
虞音见他神出鬼没,刚才若是偷袭,自己确难逃脱。他又知道自己在漱玉坊的事,想必那统领此时并无恶意。她为人傲气,当下想清楚便不再犹豫,“如此,有劳大人带路!”
那汉子听后亦是满面敬佩之色,“虞音姑娘果然好胆识!”
二人行至城外十里一处军营大帐。虞音见帐中端坐一人,较那汉子略显清瘦,剑眉斜飞,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太阳穴微微隆起,显是内家高手。他不穿军服,反如武林人士般身着一袭宝蓝常服,年纪约莫三四十岁。
那中年汉子对此人毕恭毕敬,说是人已领到。虞音见他身边案几上放置一物,正是母亲的七弦琴。
此人便是褚潮客。他见虞音一进帐便盯着古琴,当下对那汉子道,“你们先去吧,别吓到虞音姑娘。”又命人献上茶来。
那汉子听后,同帐中三名兵士同出而去。
褚潮客起身相迎,“虞音姑娘大名,近日可谓传遍江南。”
“你讥讽我吗?”虞音冷冷的回道。
褚潮客不以为然,“姑娘琴技在下有幸也曾听过,当真有如天籁。此番请姑娘前来并无他意,只想请姑娘说清沧海月明一事,到底是不是姑娘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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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音轻哼一声,“你画那丑画像到处乱传,我不想出名也难。”
褚潮客见她虽作男装,却五官精致,双目有神,肌肤胜雪,俊美异常,较画像何止胜过百倍。当下走到琴前双手捧过,“既如此,此琴当奉还姑娘。稍后我便下令撤去画像,解除漱玉坊之封。”
这倒大出虞音意料,语气不由缓和几分,“我可没说不是我做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褚潮客哈哈一笑,“不悔,不悔,在下信得过虞姑娘。”
虞音接过七弦琴,“大人深明大义,还望信守诺言。”
“这是自然,”褚潮客叹道,“我身在此位,原也是身不由己,封坊画像之事本不是我所愿,只因那日有人举报,称姑娘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守军,盗取沧海月明,上头这才下令查办。”
虞音也是颇为惊讶,“那沧海月明,果真是与我同时出的事情?”
褚潮客点了点头,“可能事有凑巧,但确是丢失了。上头下令要诛杀圣台所有犯人,以防贼人走脱。”
听见要诛杀圣台犯人,虞音便想到那数百名可能蒙冤的女子,心下决意非要救她们不可,“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褚潮客忙道,“自然!姑娘自去无妨,只是在下恐近期仍有事情需传姑娘,还请速回漱玉坊,暂时不要乱走动,我命人在城中多设防范,不会再有贼人加害你了。”
虞音“嗯”了声,抱着七弦琴转身出帐,褚潮客亲送出营。
她行了一二里路,便折向东南。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忽见两匹骏马正在道旁食草。
这附近一眼望去没有人烟,这两匹马装备精良,鞍辔齐全,她绕马看了看,料定是营中散养的军马。
想到他们传了这些时日自己的丑事,当即细细看了看,选了匹母马,解下所有物事仅留马鞍缰绳,骑马扬长而去,心道,
“冤枉我这么久,拿你们一匹马,也不算过分罢?”
策马奔驰一个多时辰,但见山路渐多。日头西沉,没入群山之后,凉风习习,寒意渐生。
一路逢人便打听圣台所在。又行片刻,估摸着将至目的地,便择一处半山腰攀援而上,登高远眺。
只见东南方向五六里外,一座方台背倚大山,平地而起,台上木架林立。
待到戌时过半,天色全然暗下。虞音望见圣台四周有两重火光,守卫森严。内层临近台面,外层分散着七八处哨岗。
她暗暗记下方位,下山寻得一棵巨树,在枝桠间歇息至亥时。
精神气力缓和不少,这一路马匹对她极是乖顺,此去必有一番恶战,她恐伤了马儿,便将马拴在树上,又将七弦琴缚于马腹,独自提剑,施展轻功而去。
不料行至外围哨岗,竟是空无一人。连探数处,皆诡异异常,火把通明,却不见人影。
她也无暇多想,径直向圣台奔去。临近台边,几个监工兵士见有外人闯入,当即冲杀过来,皆被她刺倒在地。
但见圣台周遭做工的,果然如柳拂玉所言,多是女子。虞音见她们脚戴镣铐,大都三十来岁年纪,个个骨瘦如柴。若真是十八年前便被押至此地,那时她们的年岁正与如今的自己相仿。
虞音勃然大怒,招呼众女子夺路而逃。一些男工见状也随之奔逃,她并未阻拦。偶有兵士拦截,又岂是虞音的对手?一行数百人径往西南方向逃去。
奔出五六里路,此行顺利得出乎意料。正行进间,忽见左右山腰火光大作,前方道上更是迎来数十骑。为首一人策马而出,朗声道,
“虞音姑娘,我好意放你生路,此番你却有何话说?”
正是褚潮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