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蝉竭尽全力朝官道跑。
耳畔风声猎猎,雾气像在眼前遮挡一层薄纱,山里阴凉,衣裳浸了水汽贴在皮肤上,透骨的寒气冷得人不停打颤。
西无常舍苏赫刺杀晏大将军,她也算误打误撞,让晏大将军有了准备,可晏大将军同晋王殿下的准备,是机关匠陆山君。
陆山君…就是她陆衔蝉!
晏大将军护卫不多,她此番必须帮着晏大将军抵抗西无常,之前的计划,得全部推翻才行。
她现在是‘全心全意相信晏大将军的故人之子!’
离官道越近,兵器碰撞声越响。
陆衔蝉从林间走出来,梅花刃如碎花飞旋在她周身,她的长钉穿透雾气,一根接着一根飞向摩罗杀手,金戈声盖住破空声,它们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扑进战场。
不渡川杀手都穿着摩罗衣裳,面带傩戏面具,只有在受伤发出闷哼声时,才能勉强判断出男女。
陆衔蝉加入战场后,他们死伤不少。
疑似西无常的杀手正和晏大将军缠斗,他艰难抵挡晏大将军的长枪,劈开几根弩钉,却还是被其中一根洞穿胸口。
陆衔蝉和他离了老远对视,他似乎…很意外。
“统领!机关匠!”
“撤!”
西无常毫不恋战,他转身急匆匆往林间奔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挥刀挡下陆衔蝉弩钉,看向陆衔蝉的眼神十分复杂。
震惊、厌恶、仇恨…让人难以辨别。
“山君!”
“陆姑娘!”
晏家兄妹二人齐声喊:“你回来了!”
他俩看到陆衔蝉满身血迹,又齐齐高呼:“你受伤了?!”
陆衔蝉低头看自己身上,她前襟血迹黏腻,刺穿摩罗人手掌时,他的手正掐着她脖颈,血淋了半身。
她温和道:“这不是我的血。”
晏若岫将长枪背在背上,从怀里掏出帕子擦陆衔蝉的嘴角:“陆姑娘,你受伤了。”
“我没…咳”
她轻咳两声,这才发现自己喉咙间尽是腥气。
晏若岫一巴掌拍掉陆衔蝉即将入口的伤药,他把他的帕子强塞进她手里:“陆姑娘别吃这个,我这就去给你取伤药来!军中伤药治疗肺腑损伤更佳!”
晏如瑜嫌弃地朝晏若岫背影翻白眼:“阿兄好生无礼,好生谄媚。”
她抽走陆衔蝉手中的帕子,从怀里掏出块一模一样的,热忱又真诚地唤她:“山君。”
“好姐妹,用我的”,晏如瑜的嗓音铿锵有力。
陆衔蝉:“……”
官道上留下十来具尸体。
亲卫同晏大将军禀报道:“大将军,他们确实都是摩罗人。”
晏大将军大刀阔马地坐着,长枪横在他腿上:“你们帮我想想。”
“老夫何时得罪过摩罗人?我尚未发难,他们倒先找上门了,真是岂有此理。”
几个亲卫对视,茫然地摇头。
一个年长的亲卫递了水袋给晏大将军:“这八年您自然没有,八年之前,您对朱大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态度,她那般暴脾气居然对您忍气吞声。”
“不开玩笑,我都怕她半夜来揍您。”
“朱飞鱼啊。”
晏大将军恨恨道:“她该!我恨不得…恨不得”
“哎…”
他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陆衔蝉凑过去疑问道:“大将军,您说的是妙手朱飞鱼?她是摩罗人?!”
若陆衔蝉不曾记错的话,朱飞鱼是姑姑的好友,她幼时还在府里见过她。
“那厮是摩罗昭国混血。”
晏大将军捋着胡子:“太平四年,摩罗人劫持皇族,陆少侠知道吧…”
“朱飞鱼就是那场叛乱的匪首。”
“她是摩罗人派来昭国潜伏的暗探,为了获取情报,奴颜婢膝、极尽讨好,同先皇后、镇关楼前楼主成了闺中密友。”
“后来摩罗灭国,她为了摩罗百姓回到摩罗旧城,同先皇后一起打通商路,给城里的摩罗人换些粮食物资。”
“直到八年前…”
“雍州城事后,她再也没出现过。”
陆衔蝉眸光流转,她沉思片刻,将自己的信息分享给晏大将军:“方才林子里我杀的那摩罗人,他自称朱继明。”
“大将军…”
“当年雍州城破,摩罗人似乎也有参与,听他的意思,是他们杀了透骨钉李尺玉。”
“什么!”
晏大将军神色一震:“尺玉死于摩罗人手中?!”
“他亲口所说?”
“可还有别的线索?那朱…什么玩意,他可还说了别的?小衔蝉呢…陆衔蝉是不是也死于摩罗人手?”
陆衔蝉摇头:“我急于回援,并未过多言语。”
晏大将军深深吸气平复心绪,仇恨中略带了些怅然:“…朱飞鱼定然是死了。”
他拍拍腿起身,打岔道:“陆少侠快去收拾收拾吧,我们耽搁了不少时辰,得尽快启程。”
陆衔蝉应是,她远远听见晏大将军交代亲卫:“阿山,你跑一趟雍州墓,把朱飞鱼的名字添上吧。”
“将军不恨她劫持殿下了?”
“我只是气,我和阿瑶叫了她那么多声飞鱼阿姐,她说翻脸就翻脸,说绑架就绑架…”
“罢了,人都死了。”
“到雍州,别忘了同晋王殿下说一声尺玉死讯…”
“有确切死讯的,啸铁、见春姐、尺玉…三个人了。”
陆衔蝉鼻子有些酸。
……
出了山谷,雾慢慢变淡。
官道两侧一片青翠,再不见浓雾时的可怖,陆衔蝉被护在中间,队伍打头的人成了晏若岫。
“山君!”
陆衔蝉回过神。
晏如瑜正在队伍最前头,笑意盈盈地回头看,她指着前方的佛塔寺庙:“我上次来就发现了,你跟我来!”
“阿爹阿兄,我和山君先走一步!”
晏如瑜轻踢马腹,马儿顺从她的心意,加速飞奔,她笑得肆意轻快:“山君快看!美不美!”
陆衔蝉打马跟在她身后。
阳光斜映千里,金灿灿的暖阳晒得人懒洋洋发困,直想倒在马上闭目阖眼睡上一觉。
眼前是广袤的平原,远方是袅袅的炊烟,头顶是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团,身侧是高耸入云的直壁陡崖和波浪形状的红墙黛瓦。
“策马疾驰,见…”
“云海天青,苍山岿然,红墙浪涌。”
“很美!”,她笑着大声应道。
*
入城时,大道两侧,百姓夹道欢迎。
陆衔蝉在城门口与晏临州一行告别,她独自牵着马,从巷子口转回小酒肆,晏大将军与苏赫都平安到了京城,她总算可以交差。
洗了澡换过衣裳。
陆衔蝉慢悠悠穿过大街,挤在欢呼的人群里。
她拍拍身边看热闹的老者:“老伯,我怎么没看见戎人使团啊,您见着了吗?”
“后生来晚了,那戎贼进了奉朝馆,那么多官兵围着,你今日怕是见不到喽…”
“真可惜,晚辈还想拿臭鸡蛋烂菜叶砸他几下呢。”
她从人群中撤出。
奉朝馆在皇城西侧,平时接待些邻国使节,要见苏赫,她还得另谋他法。
青天暮色,酒肆小酌。
陆衔蝉捧着坛酒,坐在酒肆二楼等太阳落山。
落雁关时,她的计划被全盘推翻,如今她必须做出个调查的样子,‘从相信晏大将军的陆家遗孤’到‘要让晏家身败名裂的戾徒恶煞’。
这第一步,便是见见苏赫。
今夜是奉朝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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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防守最严密的时候,也是防御最空虚之时,晏大将军在皇宫大内,江湖人被困在雍州城,西无常重伤未愈,她不必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
“东家,长公主家的小郡主来了。”
陆衔蝉望向钱掌柜身后。
晏如瑜换了身衣裳,她穿着黑色锦衣,肩膀坠了金色流苏,发髻珠钗点缀,这显然是套宫宴衣裳。
她熊抱过来:“山君!你想我没有?!”
陆衔蝉熟练地把她扣下来,按到椅子上:“你我才分开半日。”
“再说你不是在皇宫参加朝贺宴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陛下与长公主殿下竟然允你出宫?”
“宫里那些人我可应付不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压根插不上嘴!”
“全城皆在欢庆,在宫里疲于应付反而不开心,我跟舅舅请辞,说要找朋友玩,他便允我出宫了,阿兄倒是瞪了我好几眼。”
晏如瑜不在乎得摆手:“不过没关系,有阿爹在呢。”
陆衔蝉喊小二拿壶葡萄酿,给晏如瑜斟满,她笑道:“好友上门要好好招待,不过我这就只有酒,葡萄酿,尝尝?”
晏如瑜浅酌一杯,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果然美酒!山君,你这葡萄酿比宫里的好喝!”
“自酿的果酒,解解闷。”
陆衔蝉晃动手中酒杯,跟晏如瑜感叹道:“不渡川西无常虽然退去,但幕后之人还在,他一日不死心,这戎人二王子便仍处于危险之中,我这差事,也不知算不算完。”
“幕后之人?谁?”
陆衔蝉高深道:“不渡川杀手组织为利而动,他们身后肯定有人。”
晏如瑜不在意地摆手:“山君不必忧心!奉朝馆守卫严密,连我阿爹都闯不进。”
她得意一笑:“咱们京城兵马司也是很强的!”
“哦?”
“今夜,护卫好多好多好多…”
晏如瑜酒量一般,三五壶果酒下肚,她便开始胡言乱语:“山君,阿兄对你极尽谄媚,要与我…嗝…抢朋友,你莫要信他…哦对了,阿娘,阿娘办宴,我来给你送,送请帖。”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请帖!”
陆衔蝉嫌弃道:“你家请帖,是个人呐。”
“啊昂——”,晏如瑜难受得哼哼唧唧,抓着陆衔蝉右臂‘翼展’不肯松手。
万般无奈之下。
陆衔蝉直接将‘翼展’拆掉,这才解脱了右手。
今夜去探奉朝馆,‘翼展’和‘归去来’原本也带不得,晏如瑜来得正巧,待此行被人发现,陆衔蝉便逃回酒肆,自有这醉乎乎的傻姑娘为她作证。
“老钱,今夜…”
“东家一直在与郡主饮酒,酒醉后便歇下了,我在门口守夜,并未看见东家出门。”
钱掌柜没有任何异样。
陆衔蝉决定留着他,传些消息给幕后黑手。
她点点头,换了身黑色劲装,戴上鬼怪面具,从酒肆后窗翻出,身形隐在夜色中。
绕过热闹喧嚣的朱雀大街,沿皇宫城墙走,第三个路口再往北,便是奉朝馆。
这里并不只住了戎人使团,其他邻国使节也一并住在这里,好在那些使者们的住处守卫不多,陆衔蝉只需要往看守最严密的宫殿去,便能找到戎人使团。
从外墙到防守最中心的宫殿,要经过三道宫门,每道宫门都有一队侍卫站岗,其间哨塔监视、来往巡逻,都是难题。
她从怀中掏出迷烟点燃,丢到哨塔上,待迷烟起效,才跃过围墙进入奉朝馆。
房檐的瓦当和滴水都雕刻着福字,陆衔蝉右手无力,翻身下来挂在檐上时,只能用左手撑住全身,掌心被硌得生疼。
她捅开窗纸从缝隙往里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有人在屋里坐着。
但似乎…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