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炀觉得自己像个被临时抓来充数的背景板,杵在这幅名为“青梅竹马夕阳归”的和谐画卷里,显得格格不入,又有点可笑。
他腿上那股麻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在皮肉底下扎,这感觉让他更加烦躁。
“吃饭就不用了,”他刻意避开了姜与烛望过来的目光,只盯着那扇换上的防盗门,“我拿个东西就走,家里还有点事。”
“什么要紧的事?”姜与烛跟着问了一句。
他哪有什么事。
“就,琐事呗。”江祈炀说。
换平时巡山结束的早,日志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本该是回社区整理内务,或者干脆骑车去镇上瞎逛,买瓶冰镇汽水,坐在马路牙子上看人来人往,直到夜色四合。
但现在,那个他习惯性称之为“家”的社区房间,似乎也不再是能让他安心蜗居的壳了。
周抒怀这个时候开口了,带着一种主人般的自然。
“江巡护员别客气,这几天我们住在这里,也多亏了你的照应。只是多个人的事,小烛也一直念叨,说你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
他说话时,手很自然地虚扶在姜与烛的后腰,一个看似礼貌,实则界限分明的姿态。
“念叨我啊?”
江祈炀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里的在意太过明显。
他赶紧弯腰假装去系鞋带,掩饰瞬间的失态,“她能念叨我什么呀。”
姜与烛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搔过耳廓。
江祈炀心里哼了一声,他努力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直起身,拿出钥匙走向房门:“你们吃吧,我真不饿。就是来拿个头盔,上次落下了。”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香氛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这是他的地盘,哪怕只是临时租借出去的。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侧身让开通道,意思是“你们自便”。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姜与烛。她正微微侧头听周抒怀说话,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那颗唇边痣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眼波流转,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看一件路边熟悉的摆设。
江祈炀迅速收回目光,迈步进屋。
书桌角落,那个黑色的头盔安静地待着。屋里的陈设和他前几天看过几乎没变,整洁得过分,只有空气里残留的一丝极淡的香水味,提醒着他这里曾住过一位如何不同的“过客”。
他觉得自己像个闯入了别人故事的路人甲,刚出场几幕,现在该识趣地退场了。
“拿到了?”
姜与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没进来,只是倚着门框,抱着手臂看他。
周抒怀站在她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正一手插兜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信息。
“嗯。”江祈炀把头盔夹在腋下,动作有些匆忙,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呼吸不畅的空间。
“你这几天,就是忙着跟虫灾斗智斗勇?”姜与烛忽然问,然后补充,“哦,今天遇到王小五听他说的。”
“啊?哦,是。”江祈炀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片杉木林生了点病害,专家过来处理,我得配合着打下手,记录数据什么的。”
他顿了顿,忍不住加了句,“挺麻烦的,天天弄得一身药水味。”
他说这话时,下意识闻了闻自己身上,其实药水味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汗水和泥土的味道。
干嘛要补充最后一句,显得像是在抱怨,或者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邋遢”。
“怪不得呢。”
姜与烛点了点头,视线在他沾着泥点的裤脚和略显疲惫的脸上转了一圈,没再说什么。
这时,周抒怀收起手机,走了过来。
“江巡护员,工作辛苦。既然东西拿到了,还是一起吃个便饭吧?小烛说镇上有家店炖土鸡很不错,我们已经订好了位置。”
这人说话的时候,目光平静地看着江祈炀炀,没有挑衅,没有审视,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处于更高层面的邀请。
几个“小烛说”让江祈炀完全失去跟他对话的欲望。
“真的不用了,周先生。”
江祈炀坚持道,他把“哥”那个称呼咽了回去,觉得此刻再用那个称呼显得自己特别傻。
“我习惯回家随便弄点吃的,然后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跟小五哥换班,去村里做普查。”
他搬出了工作当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
姜与烛挑了挑眉,没再勉强:“行吧,那就不耽误江公务员休息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客套一下,成不成并无所谓。
“对了,哥给我们带了城里的点心,待会儿余朔回来让他给你送过去点?尝尝鲜。”
又是这种把他排除在外的“我们”,对,他本来就是个外人,江祈炀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不用,我吃不惯甜的。”他还是拒绝,夹着头盔就往门外走,“我先走了,你们慢用哈。”
江祈炀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院子,跨上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声响起的瞬间,他感到一丝解脱。他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姜与烛和周抒怀并肩站在一起目送他的画面,太刺眼了。
油门一拧,摩托车窜了出去,山风瞬间扑面而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他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闷。
可是,有些东西是甩不掉的。
姜与烛穿着黑色吊带裙蹲下来看他时,眼睛里映着夕阳的光;周抒怀给她披外套时,动作的自然而熟稔。
他们站在一起时,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好贱,我真贱!”
他低骂两声,声音消散在风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不过是刚认识不到一月的外地人,哪儿来的这么多情绪。
是因为姜与烛和周抒怀的亲近?还是因为自己在这种亲近面前,那种挥之不去的局外感和自卑感?
这个词让他心头一凛。
他江祈炀什么时候自卑过?他热爱自己的工作,守护着这片山林,虽然环境朴素,但内心充实,他从未羡慕过那些挥金如土的生活。
可是面对姜与烛和周抒怀所代表的那个世界,那种从小浸淫的优渥、从容和眼界,他确实感到了一种差距。这种差距不是金钱可以简单衡量的,是一种更深层次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他想起姜与烛说他“羊羊得意”时的戏谑,想起她逼他叫“姐姐”时的霸道,想起她给他夹菜时的自然,想起她冷着脸维护他时的样子等等。
这些片段又和刚才她那疏离客气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是因为周抒怀来了吗?所以她又回到了她本该在的位置,和他这个“山里巡护员”划清了界限?那之前的那些又算什么?有钱大小姐无聊时的消遣?
各种念头杂乱地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摩托车在蜿蜒的乡道上疾驰,两旁的田野和房屋飞速后退。天光渐渐暗沉下来,远山只剩下黛黑色的剪影。
那天江祈炀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社区后面那条通往更深山里的土路。这条路他很少走,平时巡护也不经过这里,更加荒僻。
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一个人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坐下。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晚归的鸟鸣和不知名虫子的唧唧声,山里的夜晚,空气带着凉意,沁入肺腑。
江祈炀深吸一口气,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涌入鼻腔,这熟悉的味道让他狂躁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泡泡棒,里面满是白花花的肥皂水。
江祈炀拧开卡通盖子,舒肤佳的肥皂水立刻窜出来,姜与烛说“要带走你”的情景也随之跳出来。
呸,马上跟你周抒怀回去吧!
他甩了甩头,抓着杆子上下狠狠蘸了几下,然后抽出杆子深吸一口气对着泡泡孔吹下去,无数透明五彩的泡泡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最后在脸上身上周边炸开。
他不抽烟,只有在特别烦闷或者值夜班的时候才会来吹吹泡泡。
肥皂水的气息掠过鼻尖,有些轻微刺鼻。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姜与烛的情景,她上身赤裸近乎匍匐在树干后,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像头伺机出动的猎豹,谁能想到她是想自己送死换余朔一线生机。
所以即使姜与烛这时候开什么玩笑江祈炀都说不出什么,心底是由衷的佩服。
姜与烛大胆、直接、甚至有些风流,却又在某些时候流露出意外的细心和体贴。
她说他有意思。
江祈炀“哼”一声,他现在觉得,真正“有意思”的是他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因为人家的一举一动而心神不宁。
“不过是萍水相逢。”
他喃喃自语,重复着姜与烛说过的话,也重复着自己曾经认定的关系。可如果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他现在会坐在这里,对着黑漆漆的山林吹起了泡泡?
他又想起周抒怀。
对他有意思怎么还接受周抒怀的好。
那个男人确实无可挑剔,英俊、温和、体贴,和姜与烛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是天生一对。
他们有着共同的过去,相似的生活背景,连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都如出一辙。
自己呢?
一个山林守护神,拿着五千的薪水,每天和泥土、树木、野兽打交道。
最大的乐趣是发现一个新鲜的动物脚印,或者成功拆除一个盗猎陷阱。他凭什么觉得姜与烛对他会是认真的?就因为那三万块钱?还是因为她一时兴起的“兴趣”?
理智告诉他,应该清醒一点,保持距离。可情感上,那种被她吸引、想要靠近的感觉,却又如此强烈而真实。
姜与烛就像一束强光,骤然照进他单调乏味的生活,即使这束光并不完全属于他,也只有短暂的几天时间。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渴望。
他拧紧泡泡棒站起身。
山风更凉了,吹得他打了个寒噤。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得回去,洗个冷水澡,然后睡觉。明天还要去村里普查,那才是他应该专注的正事。
江祈炀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试图将那个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随缘吧。他再次对自己说。
这天晚上,江祈炀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片浓雾弥漫的山林里奔跑,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姜与烛的声音在前方若隐若现,带着哭腔喊他“小羊,救救我”,他拼命追过去,却发现站在那里的变成了周抒怀,对方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怜悯。
而姜与烛,则坐在那辆黛青色的越野车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他的视线……
第二天,江祈炀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瓷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的梦境还残留着些许压抑感。
今天是他和王小五换班的日子,他要去村里做盗猎入户普查。
这工作繁琐,需要耐心,但至少能让他暂时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抽离出来。
他迅速起床,洗漱,换上另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
对着镜子看了看,眼底有些血丝,但精神还算可以。镜中的帅哥扯出一个笑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加油,江祈炀!今天又是为人民服务的一天!”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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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点勉强。
他推着摩托车出门,刻意避开了经过社区的那条路,绕了远路前往今天要普查的二组和三组。
清晨的乡间空气清新,带着露水和青草的味道,骑在车上,风呼呼地吹着,稍微吹散了些心头的阴霾。
普查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
大部分村民都认识他,在日常工作中对他这个“小江”还算客气。虽然也有人抱怨普查麻烦,或者对政策不理解,但在他耐心的解释下,基本都能配合。
这种脚踏实地与人打交道的工作,让他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掌控感和价值感。
中午,他在一户相熟的村民家吃了顿简单的午饭。主人家的孙女很热情,饭菜也香,他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下午,普查到了二组。好巧不巧,第一家就是林大爷家。
江祈炀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林大爷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有姜与烛带着笑意的回应。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林大爷眼尖,看见了他,立刻喊道:“欸小江,你来得正好!快进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江祈炀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走进去。
院子里,林大爷和姜与烛正坐在石凳上,中间摆着那张熟悉的木质棋盘。
姜与烛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色棉T恤,浅蓝色牛仔裤,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她从来都不化妆,看起来清爽又活力十足,和昨晚那个穿着吊带长裙的她判若两人。
她正捏着一枚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棋盘,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惯有的笑意。
“哟,江公务员,好巧,查岗查到林大爷这儿来了?”
林大爷哈哈一笑:“小江是来工作的,一月一次大盗猎东西普查。”
他热情地招呼江祈炀炀坐下,“正好,小姜丫头这盘棋终于要输给我了,你快来给她支支招!”
江祈炀看了眼棋盘,局势确实对姜与烛不利。
他抿了抿嘴,没坐下,而是公事公办地拿出普查表和笔:“林大爷,我先办正事,做个普查登记。”
“哎呀,不着急不着急,先下棋啦,先下棋!”林大爷是个棋痴,拉着他不放。
姜与烛也放下棋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石桌桌面:“江巡护员怎么不理我,怕跟我多说两句话,耽误你为人民服务?”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江祈炀却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在工作,职责所在。”
他快速地向林大爷询问了几个问题,在表格上勾勾画画。
整个过程,他能感觉到姜与烛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结束离开。
登记完毕,他合上文件夹。
“好了,林大爷,打扰了。您接着下棋吧,我去下一家。”
“这就走啊?”林大爷有些遗憾,语气格外嫌弃,“真不帮小姜丫头看看?她今天这步棋走得真臭死了。”
江祈炀看了一眼棋盘,姜与烛确实走了一步昏招,把自己陷入了更被动的局面。他脱口而出:“跳马,别管那个卒。”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干嘛要多嘴?
姜与烛闻言,眼睛微微一亮,依言移动了棋子,局势果然瞬间明朗了不少。
林大爷愣了一下,随即拍腿大笑:“好小子,眼光毒辣,这么久没下进步了啊。”
姜与烛抬起头看着江祈炀,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那颗唇边的痣也跟着动了动:“看来江公务员不仅巡山在行,下棋也很有一套嘛,深藏不露啊。”
她的夸奖听起来真诚,但江祈炀炀却觉得更像是一种揶揄。
他耳根有点发热,说了句“我还有工作”匆忙窜出去。
身后传来姜与烛带着笑意的声音:“林大爷这局不算,我有外援……”
江祈炀快步离开林大爷家院子,直到走出老远才松了口气。
他骑上摩托车朝着下一户人家驶去。
阳光明媚,田野碧绿,但他却感觉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而此刻,林大爷的院子里,姜与烛看着江祈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棋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所思。
她想起刚才江祈炀看她时,那刻意回避的眼神里,似乎藏着点委屈,和昨晚那种带着点倔强的疏离感不太一样。
这位“羊羊得意”的江公务员,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天,江祈炀刻意维持着一种忙碌的疏离。
他不再在清晨“偶遇”姜与烛,即使远远看见她和周抒怀他们在村里散步,也会立刻调转方向,绕道而行。
余朔则是指着他的背影跟其他两人说:“那是江祈炀吗,看到我们都不过来打个招呼。”
姜与烛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人家没有给你打招呼的义务。”
巡护工作被江祈炀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甚至主动揽下了几个原本不属于他负责区域的巡查任务,每天都是天色擦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社区——当然,是回去取摩托车,然后立刻离开,绝不停留。
把自己投入到体力的极限消耗中,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那颗莫名其妙的心。
然而,越是逃避,某些细节反而越是清晰。
比如,他注意到姜与烛换了一双更适合走山路的运动鞋;比如,他听王小五念叨说“那个很漂亮的表姐”给村里小学捐了一批图书和体育器材;比如,他远远瞥见周抒怀的商务车后备箱里,装着显然是刚从镇上采购回来的新鲜食材和一束包装精致的鲜花。
还挺有情调。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自动组合成姜与烛他们在此地“惬意度假”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