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下月梅园的祭奠诗会,此时身在松城书院的季寒尚还不知情,倒是对突然出现的南溪有些意外。
自烟霞山遇刺数日不见,她的眉宇间多了一抹狠厉。直面对视,“我不是来保护你的,你也不需要。”相较之前玩笑的口吻,今天的她语气生硬,“我是来告诉你,我虽与时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那日时问薇落水,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季寒颔首,“我没有怀疑过你故意推她落水,但我确实怀疑过你是否说过刺激她的话,她这才做出此举。”
不遮不掩,亦没有多余的解释。
南溪垂眸,挑起一侧嘴角,“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奇怪地看着她,季寒思忖道:“何为有用,何为无用?”
南溪嗤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说罢,将竹箭筒交给她,转身,“我在附近,如果你觉得我还有用,遇到危险就拉响它。若觉得没用,就丢了吧。”
巴掌大小的竹箭筒方便携带在身随时求救,季寒以前只听说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打量了一下,抬头对那已走远的身影喊道:“多谢。”
脚步未停,头也没回。季寒喃喃自语道:“傻姑娘。”有用没用,怎可取决于别人?
是自己决定的啊。
日正当午的时候,她上了趟九思阁。
无名亭中棋局已散,只有一簇新鲜的菊花悄悄绽放。屋子摆设如旧,书案上的纸笔还在原来的地方,一盏清茶搁在案头,仿佛屋子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找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供香案,季寒纳闷地退出屋子,抬头便见无名亭下的背影。
“萧堂长,”作了一揖,季寒顺嘴问道,“不知谢山长的牌位供奉在哪?”
“没有供奉。”背手而立,萧缘冰面无表情,“书院自开创起,只供奉圣人大儒,不奉神明。想要拜祭可去谢府。”
谢沉舟不算大儒吗?虽感到疑惑,但季寒没追问,点点头,“那不打扰萧堂长,学生告退。”
“你若无别的事,不如一起走走?”
才踏下台阶的脚收了回来,季寒扭头,但见石桌旁人影落索。
“好。”
从幽静的烟霞后山绕道紧闭的扶摇殿,从八十一阶的高处缓步下至一百零八台阶起始的第一个台阶,从冰封的荷塘来到竹门虚掩的菜园。
“我已向知州辞去堂长一职,待山长发丧后就回温陵。”
递来的茶停在半途,季寒惊讶地忘了接过。
将茶盏放下,“褚停云是不是同你说过我想去的是市舶司,”见她点头,萧缘冰露出抹苦笑,“他还真什么都同你讲。不过这次,需要你帮忙告知于他了。”
微微蹙眉,季寒不解,“不是官身,要如何入得了市舶司?”
“子晋的兄长即将赴温陵任职一事你也知道了,其实在这之前魏兄就找过我。因我是温陵人,且本意也想入市舶司,所以魏兄愿为我向官家求个贴司的位子。”顿了顿,他笑得坦然,“当时我拒绝了,想来这或许就是命吧。”
一阵寒风刮过荒芜的菜园,几株果树晃了晃光秃秃的枝丫,既无果也无叶,即便风再大它们亦无所谓。
就像失去谢沉舟的萧缘冰,偌大的汴京城再无可甚可留恋。
“但现在恩师已去,我也孓然一身了无牵挂。思来想去,回老家哪怕在市舶司寻个小吏的位子,至少也向曾经的目标靠近了一步。总比继续留在这里不知做什么的好,你说是不是?”
他朝她望来,不是求问,带着些许自嘲。
季寒无言,只得报以微笑。也不知等褚停云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屋檐下,心思各异的俩人各立一侧,一时间只剩耳边呜咽的风声。
良久,萧缘冰再度开口:“在离开前,我会将山长所著的策论都交予你,并竭我所能教会你如何应对来年的春闱。”
她才张嘴就被他打断。
“你不用有负担只需全力以赴,就当替山长替我留个念想可好?”
季寒抿了抿唇,行礼道:“学生多谢萧堂长。”
“好,那就自今晚开始,待晚课结束就在这菜园,我等你。”
“这里?”
“嗯,”他望向那几株果树,“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听山长讲他期望的新政,未来的大夏。从这里开始的,就在这里结束吧。”
他无法替老师守住这个书院,但,若是能将老师的治世理念传承下去……将来有一天,或许能见到这一天吧?
希望如是。
就在季寒开始接受萧缘冰单独教授的第一课之际,安平侯府寻到蔡妤珠的消息也传到了常郡王府。
除了带回消息的逐风面色有些古怪。
“属下和羽卫都没能找到的人,叫安平侯府那些人找到了?既然他们有这本事,昨日还上咱郡王府火急火燎的找季娘子和您作甚?这不是瞎折腾吗?”
褚停云低着头在房中来回踱步,“你们可确认过,找到的就是蔡娘子本人?”
“没有,”逐风目光炯炯,“蔡娘子的屋子周围守得跟铁桶似的,生人勿近。安平侯说蔡娘子受了惊吓,太医嘱咐过这段日子要静养,不宜见外人。”
“去的是哪位太医?”脚步未停,褚停云心中已有了答案。
“陆太医。”
果然。褚停云思忖道:“侯府的人可说寻到她时,身边可有别人?”
逐风摇头,“那些府兵的口风紧得很,一个个跟蚌壳似的。不过,羽卫装扮成女客返回过吴越庵,那里确实都是尼姑,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再次听他提起寻到蔡妤珠的吴越庵,褚停云不禁顿住脚步,目光落在枕边的话本——就是季寒在意的那本。
吴越庵?蔡妤珠一个连私奔都敢的人,怎么会带那个男人躲去尼姑庵?上一回,他们可是直奔南方出城去的。
思及此,褚停云唤来了陌尘,“想法子再探探安平侯府,我怀疑他们寻到的究竟是不是蔡娘子?”
陌尘领命退下,逐风这才敢抓起茶案上的点心,趁机对褚停云道:“郎君,属下回来时去看过季娘子,她挺好,您不用担心。”
拿起话本的手一滞,回头轻轻拍在再次伸向下一块点心的爪子,“我让你去看她了吗?自作主张。”瞪了他一眼,褚停云没好气道,“再者,需要我担心吗?南溪不也跟去了吗?”
摸了摸手背,逐风仰头道:“郎君说得在理。有南溪姐守着也不会出啥事,而且那萧郎君虽不喜欢郎君您,对季娘子倒还是挺好的。”
褚停云皱眉,“萧缘冰对她挺好的?怎么个好法?”
清了清嗓子,逐风据实以告,“属下到时,萧郎君正教季娘子念书呢,教得还挺认真。”
原来是念书。揉了揉额角,在床沿坐下,“吃完赶紧走,”今日一天,他也有些累了,“见到陌尘让他也先去歇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逐风闻言立刻将点心连盘端起,退出书房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郎君,忘跟您说了,下回要不给季娘子带件厚实点的冬衣?菜园子里头可冷了,别冻着了。”
“……滚。”
话本飞出,房门阖上。廊檐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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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陌尘冷然的“站住”,随之而起的是许久未听的鬼哭狼嚎。
屋内,褚停云咬着牙捡回话本,随手丢在一旁,然后倒在了罗汉床上。
吴越庵,安平侯府,蔡妤珠,陆太医……菜园子,他们俩……在脑海中轮番过。蜡烛燃尽也未唤人更换。
直到半宿过去,褚停云蓦然想到,她都走了,他可以回房睡了啊。那干嘛要委屈自己继续睡书房?随即,趿拉着鞋子回了房。
躺在熟悉的床榻,闻着熟悉的味道,褚停云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而此刻的季寒还在荒芜的菜园子里,逐字逐句去理解萧缘冰教给她的第一篇策论……一宿未眠。
经此一晚,季寒深刻认识到自己荒废学业的程度。萧缘冰在提点了她两句后,也并未多说,只是第二晚约莫学了一个时辰就让她去睡了。
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七天,季寒已完全适应白日听课,晚上做策论的学习方式,除了偶尔还是会走神。
比如,明日谢山长出殡,萧缘冰至今只字未提,书院中也是未听到半点消息,一切如常。
还是昨夜南溪来送冬衣时告诉她的。按下疑惑,季寒决定暂时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铺开纸面,等着萧缘冰说出今日要做的论题。
提笔蘸墨,她望向他。
“唐代韩愈撰写文章《师说》中有这么一句,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今日,就以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为题,我想同你辨一辨因果。”
辩题?可是,“因果?”搁下笔,季寒拢了衣袖,不是很明白,“何为因?何为果?”
在她对面坐下,萧缘冰垂眸思量道:“道之所存为因,师之所存为果。亦或者,师之所存为因,道之所存为果。你认为是哪一种?”
季寒不做多想,回答道:“当然是道之所存为因,师之所存为果。”
他抬眼望来,“我亦如此认为。”
那还有什么可辨的?季寒糊涂了。
“但据我所知,书院中有那么一拨学生,他们认为师之所存为因,道之所存为果。你可知为何?”
她摇头。
“老师作为指路的明灯,教给学生的不仅学识还有是非对错。若身为老师其言行举止犯了错,那么他所教的道理会不会也存在错误的地方?”顿了顿,萧缘冰握紧双拳,继续道,“魏明宣弑师杀同窗若是果,山长是不是就是当初种下那个因的人?”
季寒皱眉,奇怪他从哪听来的这些?
萧缘冰却以为她困惑,解释道:“山长用家媳的嫁妆,为魏明宣换取更籍书一事已人尽皆知。有人道,老师善举。有人道,老师愚蠢。还有人道,老师当初不做这件事,会不会今日就不会枉死?”
话到此,他深深吸了口气,能看出在竭力控制情绪。当那口憋着的气长长吐出,他的神色多了抹不甘,“魏明宣身为老师的学生,他能做出这种事,究竟是他的错,还是老师教错了?”
话音重重落下,换来长久的沉默。
半晌,季寒虽仍有迟疑,但还是问道:“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
萧缘冰扯了扯嘴角,“有时也不知你的专注是好事还是坏事?书院中那些学生都避着你,难道你没发现吗?”
她摇头。
也或许她从未在意过。意识到这一点时,萧缘冰不由一声苦笑,“那你可知明日是山长出殡的日子?”
季寒点头。
“那你可知书院中人都已决定不去?”
她一惊:“为何?”
“因为他们说他,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