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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毒砂糖

作者:真真来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雪落在那双寂寞的眼睛上,女子面庞如玉,薄薄的皮肉几乎透明。就像山间沾露的野杏花,因落寞失意而多了几分圣洁的疏离。


    孟璃观半跪在地上,声音冷静:“你就这么想死?”


    “霍铃七已经死了,”她冷声道,“世上没有人在意她,连她自己的门派也是如此。”


    这难道不可笑吗?


    世人只知咲命剑,无人在意霍铃七。


    如今天下第一剑剑断人亡,不如就让世事风波如流水,自然而下。


    孟璃观紧皱双眉,紧扣着臂膀的手缓慢上移,扶住霍铃七的双肩,问道:“你难道不想找到真正害你的人,追魂索命,报仇雪恨吗?”


    你不是睚眦必报,记仇不记恩吗?


    “你就这么懦弱,这么顺着别人的意,装作清醒无畏,一遇到你师兄,就糊涂至此!只会像个胆怯的乌龟缩进你的壳里。”


    雪落在他发间,他仍在说话,一字一句锥在霍铃七心间。


    “我看这天下第一剑就是个笑话,昔日那些美谈,只是旁人不忍欺负你故意承让吧!”


    霍铃七顿了一下,收着声音:“你再跟我作对,我定会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那你便刺穿好了,”孟璃观声音冷静得吓人,“在下不过黄土一捧,而你呢,含恨而终,为天下笑柄,因为你连害自己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


    章裁之在屋檐下多不酗酒,眼看着雪落雪化,终于等到孟璃观背着个形容狼狈的人回来。


    他急匆匆迎上去,“呦我的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他左摇右摆想看清背上人的真容,只在凌乱的发丝间捕捉到几根交缠的,狰狞的疤痕。


    “她就是霍铃七,那个天下第一剑?”章裁之跟着孟璃观进屋,床榻上的人像块破布似的蜷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孟璃观进山往巢穴里抢了只幼兽。


    他不可思议,药王谷虽然避世,但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此人恃才傲物,自命不凡,连老天也不放在眼里,曾为了追人比试,将府中用来供神仙的庙堂砸个稀巴烂。从他往定风坞一路以来,听了不少这位的传奇,也知道她在太仙论剑时败给潇湘派。


    “她不是死了吗?”章裁之心中一寒,似乎明白了白日孟璃观那番话的深意,“你真当药王谷能医死人肉白骨?”


    “她没死。”孟璃观打断。


    “没死?”章裁之走上前,小心试探那人的脉搏,固然微弱,但绝对还不到死的地步。


    他又掀了掀霍铃七的眼皮,剥开衣裳听她的心跳,紧张道:“这该如何是好呢?”


    这该如何是好呢?


    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孟璃观蹙着眉,盯着章裁之手忙脚乱的身影。他没想到霍铃七固执至此,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看重她的性命,一次次挽留。


    像猫捉老鼠,转圜,纠缠。


    他背过身,直到章裁之轻声问:“要救她吗?”


    孟璃观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凛声回:“你是医者治病救人,不是我请来的仵作赶尸匠。”


    闻言章裁之利落地打开药匣子,拿出工具,半晌只听得他哀叹:“外伤倒没什么,只是毒已入肺腑,再动武便会牵动命脉。”


    他看向半幅竹帘后孟璃观的身影,喊了一声:“可惜了这幅根骨,即便是解了毒周身的武功至多只能恢复五成。若是我师父还在估计能恢复八成,谁对她如此深仇大恨,下这么狠的毒。”


    后者只微微一偏头,问:“眼睛呢?”


    “双目失明是毒物所致,毒解了就能慢慢恢复了。”章裁之洗去手上的血渍,“等我翻翻古籍,等能找到此毒,也就能写出应对之法了。”


    他转过头,孟璃观仍旧站在廊下,看在眼前一群鸡鸭在泥地里打滚儿。


    “孟公子,她跟你什么关系啊,她救了你的命?”章裁之没忍住问。


    孟璃观:“你觉得她会救人?”


    “也是,”章裁之笑笑,眼睛还肿着,“这帮粗蛮侠客手劲儿大得不行,想救你却把你肋骨折断的大有人在。”


    “我初来清桥时遇到几个山匪,浑身被洗劫一空,若不是被藏玉楼所救早就葬身于此了。那几位大哥救我时没注意力道,险些折断我的肩膀,又嫌我走得慢,省事一拳打晕了带回去。”


    他苦笑。


    “陆蒙说孟公子请药王谷传人出山,没想到是为了救这个第一剑。”章裁之看着床榻上安静躺着的人,又看向紧挨着的那把剑,咋舌道,“这就是她的配剑啊,听说剑不走空,剑出鞘必见血。”


    可惜可惜,没等他见识这一招,初见霍铃七就已经是这副模样。


    “说罢,让我怎么治?”他摊开双手。


    霍铃七一直到醒来,口中都泛着那甜滋滋的味道,是师兄为自己准备的那颗砂糖,含在嘴里,只化了一半便随细细的血流入污水。她从失眠多梦跃向整日嗜睡另一个极端,齐云门的石阶那样多,那样高,她回不去了,她已经被封在棺材里,纸钱贴在她眉间,火苗一点一点窜上来。


    丧曲不断,所有人都在哭。不,没有人在流泪,他们在笑,露出尖牙,笑声赤裸。他们嘲笑她的清高,讥讽这个眼高于顶的人原形毕露,马上就要变成一捧灰。


    而她至亲的师兄就在其中。


    “啊!”


    一道尖叫自屋中传出。


    孟璃观推开门,但见章裁之手臂反折,被霍铃七踩在脚下。


    在看到救命稻草出现,他忙出声呼救:“救救我,吾命休矣啊——”


    “霍铃七。”孟璃观上前,将手轻轻放在霍铃七的小臂下方。


    那只手还扯着章裁之的头发,在认出来人的声音后依旧不放。霍铃七像是刚学会说话,咳了一下后凛声道:“你去哪儿了,都有刺客进来了。”


    章裁之在地上龇牙咧嘴:“你快向霍女侠解释,我不是刺客。”


    “药王谷第十三代传人?”霍铃七慢慢摸到茶杯,靠近唇边呷了一口,“药王谷竟然已经存活了这么多年吗?”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说出的话竟是这样尖酸刻薄。章裁之强压下心头情绪,还算委婉道:“霍女侠,方才之事我不会......”


    “能治好吗?”霍铃七忽然打断他。


    章裁之愣了一眼,看了看霍铃七又看了看孟璃观,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霍铃七:“我说我。”


    他不知道先前那八个郎中的结局,只耐着性子直言:“霍女侠你是江湖中人,应当知道真正致你虚弱的,不是外伤也并非内伤,而是毒。”


    “毒?”霍铃七蹙眉,“你刚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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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裁之差点被茶水呛到,努力维持着医者的体面:“我若敢下毒,现下只怕被你掐着脖子弄死了。毒会慢慢侵蚀你的五脏六腑,顺着血液流经周身筋脉。你内力深厚,也恰恰因为如此,毒发地才会这么厉害。”


    “你若信我,内服之药外加施针能勉强压制毒性,暂且保住你的命。”他补充道。


    霍铃七垂下眼睛:“你可知这是什么毒?经何途径而下?”


    章裁之点水翻着书页,回答:“什么毒我暂且不知,不过此毒极狠,是冲着要你的命而来的。至于下毒嘛,简单,一是受伤见血,二是吃食。”


    受伤见血不可能,那就是吃食。霍铃七心想,自己一日三餐都和门中弟子一同吃,没有唯她中毒的可能,那就是——


    她心中一寒,想起比试前夜师兄展无棱给自己的砂糖和梅子姜,清甜的味道尚在唇齿间。


    刹那,如鲠在喉。


    “下毒这事最为江湖不耻,何等阴险小人会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女侠你。我看不过是看不惯你又打不过你,只好下毒雪恨。”章裁之吹了吹热茶上的白气儿,抬眸瞥了眼霍铃七,后者呆坐在圈椅上,失了神一般。


    *


    孟璃观坐在竹椅上,膝上放了本摊开的经书,被夜风翻过一页。


    藏玉楼托人给他送来一箱草药,草药之下是一把螭龙穿云的剑鞘。剑鞘上刻着四个字:


    飞鸿踏雪,威仪四方。


    这是曾有人为咲命剑写下的题词。


    这把曾被奉为神剑,握在威震四方的威仪将军之手的咲命剑,现下存于齐云门霍铃七的手中。


    喋血咲命,展无棱和霍铃七。


    他摸着柄鞘上的梅花穿心钉,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章裁之揉着酸痛的胳膊,一瘸一拐步入廊下,院子很小,不到一刻钟就转完了。


    “药王谷的人没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吗?”孟璃观轻笑。


    章裁之打了个哈欠:“早起,再打套五禽戏。”


    孟璃观回过头,盯着寂静的屋子,问道:“她怎么样?”


    “霍女侠比我想象的要平静,说书的都言第一剑目空无物,分外刁蛮,依我看传言也有不真切的地方。我说她中毒了,内力难再恢复,她竟然没有生气。”章裁之不懂江湖之事,争斗暗害都是常事,在他眼里,霍铃七不过是时运不济,着了小人之道而已。


    他想之叹息:“曾经武功独步天下的人,如今这般,日后也不知该如何走。”


    寻常人庸庸碌碌一辈子也就罢了,可是霍铃七到底不同。


    他转眼看向竹椅上的孟璃观,看似在翻阅经书,实则目光已经无数次盘旋在霍铃七寂静的房门前。


    孟璃观能救下霍铃七,还为了她不辞辛苦寻来药王谷的人,除了救命之恩,还有什么能做到如此?


    他能跟江湖有名的藏玉楼牵上关系,竟然还屈居在闭塞的定风坞里当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章裁之只觉得好奇,他能看肤骨之痛,却不能看人心所想。


    依照霍铃七的性子,应该找出给自己下毒的人千刀万剐。


    依照一个教书先生的性子,应当对于身受重伤野性十足的江湖人避之不及。


    但他们都没有。


    无边的夜空罩下来,青山朦胧,乌雀绕枝,万顷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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