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璃观愣了一下,依旧是那淡泊的声音:“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命是你的,受伤的也是你,难道你会认为我因为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而气恼?霍女侠,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当人人都感你所感。”
霍铃七蹙眉,听着这穷酸儒的声音越听越不舒服,“那你方才说看重我的命。难不成你当养了个猫儿狗儿?猫儿狗儿值得你这么大半夜上山来寻吗?”
山路幽静,几只萤火虫在树丛间乱窜。
“猫儿和狗儿可不会像你这般咄咄逼人。”孟璃观微抬眉梢。
霍铃七牙咬得铮铮作响,手腕轻轻圈过孟璃观的脖颈,险些就要用力勒过去,“哦,原来你是害怕我一死,你在定风坞建立的好名声就没有了,你光辉伟大、善良温和的形象就被摧毁了。你拿我当你仁善簿上的一笔,菩萨眼前的香火钱是了吧!”
“那你这一账可算错了,”她从齿缝间嗤笑一声,“我霍铃七天生反骨,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生灵的血,人见人怕,鬼见了都得滚回老巢。你救了我,以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女子略带坏意的声音轻轻掠过耳廓,像是孩童玩笑一般,捎了声铃铛似的浅笑。
孟璃观抬起眼:“下地狱就下地狱吧,瞿郎中说过,自从你来了,我这小院跟阎王殿也无甚分别。”
“教书的,”身后的声音忽然放轻,说到那束手无力的八个郎中,霍铃七似乎有些扛不住,微薄的意识撑着她睁开双目,眨一下,再眨一下,“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全身无力,双目失明,连畜生都杀不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冰冷的面颊贴在孟璃观的肩头,唇瓣上结痂的血痕像颗朱砂红的小痣,随着唇瓣颤动在纹路间一隐一现,“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看天上的月亮,看水底的游鱼,看你的眼睛,无语凝噎,竟泪水涟涟......”
霍铃七口中哼出一些破碎的调子,她这样的人,拥有因为天资过人而无畏无惧的天真纯澈,她会傲气地连三皇五帝都不放进眼里,也会傻傻地在口中哼唱幼儿童真的歌谣。
容易清醒,也容易糊涂。
这种感觉并不叫人觉得割裂,也不会意外。
她的手,灼热地挨在孟璃观手边。
天下第一剑,竟然是这样的模样。
“我定会杀光潇湘,让他们陪我一起死。”霍铃七似乎又清醒过来。
连绵的青山看不见尽头似的,层林渐次衔接长天,在浓重的夜色里缄默不语,徒留一条窄似羊肠的小道。
孟璃观背着她,霍铃七不知晓自己竟然摸黑走了这么长的路,一直到天色青白,他们还在山里打转。
“你是不是打算找个隐秘的地方将我丢了?”霍铃七忽然开口。
孟璃观:“正有此意。”
她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踹了孟璃观好几脚,终于说出来她艰难离开定风坞的原由。
“我要回去,我要回齐云门。”
风吹去霍铃七鬓间散乱的发丝,缠在孟璃观颈间。
“我想让师兄知道我还活着,让齐云门上下知道他们的门主还活着。”她厉声道,“我若不回去,只怕潇湘将谣言传的满天飞,自此高着鼻子看人。”
那还得了?!
孟璃观能想象到,如果霍铃七还看得见,那她的眼神一定是锐利精神的,永远高扬着去俯视别人。哪怕是垂眸,也会是一种轻蔑讥讽的神情。
原先她只想养好身子,重回武林,可现在她只是一个想回家的孩子。
霍铃七原本尖利的声音像是被磨平了,混合着喑哑的浑响,“师父说落叶归根,他没有家,便把一切都交给了齐云门。所以我和师兄便不一样了,齐云门就是我们的家,殓骨销魂的地方。”
“我回齐云门,师父会救我的。”她无比坚定,“那些破烂郎中、那些蠢货救不了,师父一定能!”
“你师父他是什么样的人?”孟璃观轻踹开松散的院门。
霍铃七回想着师父的模样,尽管他已经离去多年。他时而严肃认真,时而开怀豁达,从不厚此薄彼,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给她和师兄。
他告诉霍铃七和展无棱,哪怕齐云门到了危险之际,也要守望相助到最后。
他说他会回来的。
霍铃七:“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说师父的坏话,不然我就杀了他。”
*
再睁眼已是午后,霍铃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孩童模样,还没有剑高就跟在师兄身后习武。
那日桂花金黄,满地桂香。师父把她和展无棱叫到身边,交给他们一刀一剑。
“江湖偌大,一刀一剑。你们要守望相助,一如唇齿。”
齐云门山门上落得满阶桂花,新叶由绿转黄,覆上一层薄雪。
霍铃七被屋外的吵嚷声扰得不行,顺手摸起床边竹杖起身。
宋阿罗隔着那木窗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立马自信了起来,大声喊道:“我就说我姑姥是大侠,你们还不信?”
他手中挥动一个充当木剑的树枝,装模作样舞动几下,摆出阵势:“瞧,这就是她传给我的武功。”
“我乃天下第一剑——”他鼓起腮帮子,眉头紧皱。
就在将要说出下一句时,脑袋顶忽然被一截飞过来的竹杖击中。宋阿罗只得“弃剑出逃”,抱着脑袋一蹦三尺高。
霍铃七脸阴沉地吓人,半副日光镀在脸上,光下那只无神的眼睛呈现澄澈的琥珀色。
“吵死了。”她冷声道。
那些孩子看着她的脸不寒而栗,下意识往院外退。叽叽喳喳相互责怪不该随意跑进孟先生的家。
小福拦住他们,“来都来了,你们难道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侠客是什么样的吗?”
他略带引诱的话语阻住了大部分孩子的脚步,他们围成一圈,小声讨论完后将宋阿罗给推了出去。
后者揉揉鼻子,一脸歉疚地看着霍铃七。
在霍铃七眼里,这些孩子就是会说话的石头,膈应人但又没什么好责怪的。
她听得出宋阿罗的声音,打了个哈欠好奇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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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今日不用读书,有闲工夫来看大侠?”
“姑姥,你就把你的那把剑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吧。”宋阿罗哀求道。
“剑?”霍铃七靠在柱子边,指甲抠着上面的螺纹。原来他早就把认识自己这件事给炫耀了出去,等着自己持剑亮相出来长面子呢。
想之她冷笑一声,一副送客的慵懒模样:“你们那姑奶奶当练杂耍的猴儿呢!没心情,你们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吧。”
宋阿罗几乎快跪下来,低声哀求。
“我可不是孟璃观,对你们循循善诱。”霍铃七直起身,五指没入鬓发轻轻顺着,“若再吵嚷,我就砍了你们的胳膊腿——下酒。”
一片哗然。
宋阿罗低着脑袋,不敢去看同伴的眼睛。
赶在霍铃七转身进屋的瞬间,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你当真是天下第一剑?”
那声音带着好奇、狐疑。
她从没这么被人怀疑过,于是蹙着眉转身,纵然看不见,可是她的目光依旧锁定了某处,缓慢下坠。
霍铃七静默着,等待下一个问句。
童声是尖利的,尾音圆顿,不带恶意。
“你是霍铃七?”
这么多天,终于有一个人开口问了这句话:
你是霍铃七。
“不然是谁?”霍铃七抬起锋利的细眉。
谁料方才说话的孩子轻哼一声,招手让宋阿罗过去,在他耳边细语。
宋阿罗的脸色愈加难看,甚至带有几分失望看着霍铃七。
“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剑?”
闻言霍铃七察觉到不对,后又因为有一瞬间想要真的拿出咲命在幼童前证明身份的想法而自嘲。
她不作回答,继续转过身。
倏地一粒石子砸在她的后脑勺,然后是孩子略带讥讽的喊声:“你骗人!”
“你撒谎!他们说天下第一剑已经死了!”
霍铃七猛然转过身上前几步,因急躁险些从石阶上摔下去。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又冷又可怖,神情僵硬,额角的青筋痉挛。
她定然是听错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无稽之谈。师兄还在,他一定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一定还在找自己......
“天下第一剑已经死了,你在撒谎!”
几个孩子一哄而上,猛推了一下霍铃七。
霍铃七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下意识摸索自己的竹杖。在距离竹杖还在半寸时,她顿住,指尖颤抖。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瞎子,曾经任凭东西南北风也岿然不动的人,曾经要与长天较劲三分的人,一个弱小的孩童都可轻易将她推入困境。
“怎么可能......我......霍铃七怎么可能死了?”她颤抖道。十几年未曾莅临的恐惧将她淹没,压垮她的背脊,像抛弃一粒种子似的要将她压入污泥间。
方才出言的孩童见她的模样有些内疚,也许是怕先生责怪,声音低了些:“他们说她输给了卧虹刀,死在太仙山上。齐云门收殓了尸身,已经带回去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