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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番外

作者:千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番外篇之人见人厌


    番外篇人见人厌


    第二日,殷冥上神刚踏出殿门,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直穿心口,他低下头,看到刃尖。


    晨兴之时,九荒殿外神官稀稀落落,在场之人,皆惊怔在原地。


    包括殷渊。


    “你……”


    殷渊未料到偷袭的如此容易,手臂剧烈一颤,旋即,猛然抽出剑身。


    殷冥上神一身黑袍,滚烫的鲜血洒上去,不见颜色,这尊灾神站的如此之稳,甚至,都未踉跄一步。


    四下的神官心下嘀咕:不愧灾神,果真强横。


    九荒殿主神手指碾过胸口,笑了一声,回过身,缓缓起眼皮,道:“你要杀我?”


    殷冥:“……”


    不是。


    他今日来,并非是为弑父,他去过玉衡的坟前,心口漫出铺天盖地的酸楚,掉下眼泪。他到神界,本是为了团聚,却未想到,只见一冢新坟。


    每个人都说,他父亲待玉衡苛刻,廉贞殿主神曾回九荒殿数月,归宅早死。


    殷渊不信。


    他记得,人界之时,两位父亲相处虽算不得融洽,但父王眼中的爱意洪涛汹涌,不似作假,他怎么舍得逼死爹爹?


    他冲动追来发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一剑不过开场,以上神之力,本应是被挡开的。


    可他手上全都是血。


    此时,天色忽变,黑云腾卷,耳边霹雳裂响。


    神界私斗,劫雷将至。


    殷冥上神视若不见,他冷冷地道:“自不量力。”


    殷冥上神腰间挂着两把长剑,一把是他的神器封煞,另一把,是玉衡的凤翎。


    玉衡走后,重婴上神以毕生修为同上神命数,换道侣一具肉身,死后同葬,共棺不腐。


    玉衡神君遗物皆由九荒殿留存。


    殷冥上神抽出凤翎,灵气暴动,剑光一闪而过,他动动手指,凤翎剑刺穿了殷渊腰腹。


    殷渊记得眼前之人,对他有养育之恩,挨过一剑,本以为就算完了,不料凤翎软剑抽出,剑身抬起,又横穿没入。


    四下众神官悚然。


    一连七剑,殷冥上神面无表情,毫无犹豫。


    殷渊呼吸粗重,趴在地上,殷冥抬眼,瞥到远处,微顿了顿,末了一脚踢过去,有人惊叫着奔来,死死抱住在泥血中滚过几圈的殷渊。


    雷劫降至,殷冥上神转身要走,听到身后女人恨极了的怒吼:“你疯了!”


    “你害死玉衡一个不够,还要害多少人?!”


    “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你亲手救回来,养在身边的孩子!”


    “……”


    殷冥上神头也未回。


    ……


    这日,神界众人,茶余饭后又有了新话。


    九荒殿外,血溅当场,还听说新飞升的神官,是殷冥上神的私生子,殷冥上神被人点透,恼羞成怒,欲杀人灭口,光明殿已将殷冥上神暂押。


    此事沸沸扬扬,几个小神官七嘴八舌,私下议论。


    一人道:“听说,今日私斗,以刃见血,天雷依律降下八道,那位殷渊神君,只挨了一道。”


    众神惊呼:“那九荒殿中那位,挨了七道?!”


    “这还能有命?”


    一人小声道:“可,也不是殷冥上神先动的手,这七道天雷,挨得冤啊……”


    有人摇头道:“倒也不是,你是没见,殷冥上神几剑多狠,哪是私斗,简直杀人……”


    “也是。”


    “再说,那可是殷冥上神,不会有事。”


    ……


    殷冥上神在光明神狱中,只被关了半日。


    此事并非因他而起,哪怕三清上神再不甘心,也只得放人。


    殷冥上神走回九荒殿,踏入主殿,刚关上木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胸口发闷,喉咙里嗬嗬作响,咳了两声,呕出几大口黑血。


    半晌,殷冥扶着门站起来,他一身腥气,换好衣裳,才走到壁阁前,敲了三下,踏过阶梯,到了棺前。


    他趴在棺外,瞧着玉衡的脸,忍不住伸手进去摸。


    “我回来了。”


    开口时,殷冥胸口猛然一滞,喉结剧烈颤动,逼得他朝外咳了两声,待他擦干净嘴边血沫,才道:“今日就不进去了,脏。”


    他轻轻握着玉衡另一只手,道:“今日,渊儿来了。”


    “他性子像极了以前的你,实在冲动,我用凤翎教训了他,若是你在,肯定心疼,必定要骂我了……”


    “也许,还会叫我去死。”


    玉衡躺在棺中,地下死寂,没有声音。


    殷冥小心解释道:“可他挨不住封煞两刀,也扛不住神雷八道。”


    说着,他怕玉衡不信,掏出凤翎和封煞,同时出鞘,凤翎灵光闪烁,封煞黑气浊浊。


    他把剑身给玉衡看。


    殷冥自顾自说了许久。


    “不要生气。”玉衡的手贴被在殷冥心口,胸口的血染红了玉衡手指,他闭着眼睛,艰难喘息道:“我其实,也痛极了。”


    番外篇之不为人知(重修)


    番外之不为人知


    殷冥坐不住了,贴着棺壁躺下,闭上眼睛。


    他想,今日殷渊来找他,大抵是听说了什么。应是无心伤他,否则他出手时,不会没一点反抗。


    多亏如此,否则以他如今,大概伤不了殷渊。


    当时,天雷将至,他那一剑捅入前,殷渊张开嘴,要说什么呢?


    是要质问他,在下界之时,为何要一剑捅穿他玉衡的心口?问他为何要剖玉衡灵丹?还是问他为何道侣竟是铃兰?


    殷冥手掌贴上棺木,那边是他的玉衡。


    他从未想过挖走玉衡灵丹。


    就如同,从始至终,他都从未逼玉衡真身下界。


    玉衡历劫至第八世,飞升前夜,最后一刻,仍挣扎着不肯咽气,被他掐断了喉咙。玉衡从轮回卦中出来,跪在地上,剧烈干呕,眼睛滴血一样的红。


    玉衡这副样子,殷冥心头发酸,他走过去,拉玉衡起来,道:“放弃吧。”


    玉衡抬头看着他。


    殷冥道:“为何一定要入神道?”


    “为何一定要离开九荒殿?”


    “你若想拯救苍生,九荒殿中的灾簿分明都交给你了……”


    玉衡甩开了他的手。


    他的眼睛爬出一根根血丝,他抬起眼皮,道:“殷冥上神,你就如此恨我,想我不得善终,一辈子只做个炉鼎?”


    殷冥一怔。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不想玉衡离开。


    殷冥问:“不可以么?”


    玉衡眼中全是嘲讽:“你说呢?”


    殷冥下意识开口:“不做炉鼎,你想做我的道侣?”


    玉衡冷冷地笑,脸色惨白,嘴唇滴血一样红:“你的道侣?”


    “我不稀罕。”


    “万年了,我要一直守着你们,难道,我就没有自己的事做?”


    殷冥心口如同被插了一把尖刀:“不管你稀不稀罕。”


    “第九世,我会同你下界。”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九荒殿。”


    他转过身,听到玉衡笑起来,笑到最后,声音从喉底撕开,哑的厉害,似乎在哭。


    玉衡很久都未哭过了。


    他有些茫然,想回头时,玉衡已经不在了。


    之后,殷冥发现玉衡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似乎在准备什么。


    这些事,玉衡不可能同他讲,所以一日,殷冥上神爬上主殿屋顶,掀开瓦片,往里面看。


    玉衡同祸斗道:“或许,我可以试试,以真身下界。”


    祸斗惊的头冒蓝火,道:“不行!”


    他耳边一片嗡鸣,缓缓握紧拳头。


    真身下界?


    胡闹!


    他以为,真身下界,就不敢杀他了么?


    他以为这样就能脱离九荒殿了?


    殷冥眼睛里烧出鬼火,他忘记自己怎么回的九荒殿,那天夜里,玉衡回来,他派人将玉衡押到侧殿。


    他问:“你要真身下界?”


    玉衡面无表情道:“没想到,上神还会偷听,如此卑劣。”


    勃然大怒,他起身一把抓住玉衡襟口,咬牙切齿道:“你自以为我不敢杀你?”


    “真身下界,那倒是好……”


    好?


    哪里好?


    殷冥说不出哪里好,可玉衡目光如此冰冷,逼得他口不择言:“我会挖出你的内丹,赠与铃兰。”


    须臾,玉衡缓缓笑起来,道:“好。”


    他不知玉衡笑什么,他永远都不明白玉衡在想什么。


    第二日,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铃兰耳朵里。


    铃兰来找过他,千恩万谢。


    “我定帮您促成此事。”


    殷冥心不在焉,心道:你能促成什么,玉衡精明,既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定会放弃真身下界,为个神名,失去内丹,没有意义。


    铃兰跪在他身边,满眼憧憬。


    “多谢上神。”


    但铃兰如此高兴,便陪他演几日好了。


    他同玉衡下界,直到飞升那日,他剖开玉衡的灵府,看到那颗紫气萦绕的神丹,当即目眦欲裂。


    他看着玉衡,玉衡也看着他。


    二人对视,玉衡眼中好似有过一瞬的不可置信,但太快了,他未能看清楚。


    铃兰扑过来,手伸进玉衡的刀口,满手是血,去扒那颗灵丹。


    玉衡眼神逐渐漠然,变得面无表情,好似一切本该如此。


    铃兰摸到灵丹,笑着同他道:“恭喜,殷冥上神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


    哪里来的如愿以偿?


    他爱的人躺在地上,以为他要取他性命,他怎么如愿以偿?


    玉衡闭眼之后,他踹开了铃兰,是他以剑身灵力逼入玉衡灵府,生死之际,引来了神劫。


    他比任何人都怕玉衡离开。


    牵绊着他爱恨的一切,他的所有羁绊,都在万年之前,一夜之间,从世上消失了。


    他只有玉衡。


    每个人都当他掌控全局,无所不能, 其实并非如此。


    殷冥重重咳了几声,有好多话想同玉衡说,可玉衡不爱同他说话,太多事便被堵在心里了。


    番外篇之不知悔改


    番外篇之不知悔改


    殷冥从怀里掏出摸出一方草戒,戴在小指上。


    他抬起手看了看,当日,一个小戏法,瞒过了所有人,连玉衡都信了。


    殷冥躺在棺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背脊贴着冷冰冰的棺壁。心想,他不后悔。


    玉衡心中没有他。


    他曾和玉衡青梅竹马。


    又在承华的躯壳中,通过别人的眼睛,窥探到玉衡的一切。


    他见识过玉衡鲜活生动,坠入爱河的模样,所以才更知道,玉衡从始至终,未曾真正在意过他。


    玉衡什么都未为他做过。


    他若不是不择手段,他若不去争取,根本没有今日,早就在阿鼻地狱中,日日求一个魂飞魄散了。


    他不会有错。


    殷冥擦干净唇齿间的血,神色轻松的亲吻棺壁。


    最后,玉衡还是在他身边了。


    ……


    殷冥在地窖中躺了七日,他如今神力不济,伤口难以愈合,胸口如同热油煎灼,地下潮湿,伤口生疮怄烂,整个窖中漫着腥气。


    大大小小的神官请见,殷冥上神皆未理会。


    包括殷渊。


    殷冥窝在窖中,正用湿布一根根擦玉衡的脚趾,头顶上方忽传来一阵阵“咚咚”的敲门声,又急又快。


    管事的声音透进来,道:“上神,不好了!”


    “一位殷姓小神数次求见,您闭门不见,今日,他闯了神殿……被神雷劈昏在殿中,请您过去看看……”


    “……”


    殷冥擦到玉衡身上,把一些脏污仔细擦干净。


    管事:“上神……”


    未得到回应,外头又敲几次,犹豫道:“主上,那他擅闯神殿,便先将他押入神狱了……”


    殿中死寂。


    管事心道,上神不愿被打扰,这些琐事,大概是不在意的,便回了句“小的去安排了”便退下了。


    殷冥俯身亲了下玉衡嘴唇,道:“这小子,年少轻狂,也该受些管教了。”


    殷渊下了九荒殿神狱。


    此事传出时,百花神女正在逍遥殿,同司药神君说话。


    短短数日,百花神女消瘦不少,眼下一圈青黑,面色苍白,她同司药神君道:“事到如今,我都看到了他的坟,却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她喝了不少酒,此时醉的厉害,司药神君在她肩上拍了几下,道:“其实也好,解脱了。”


    百花哭道:“狗屁话!”


    “谁说死了就是解脱,你看光明殿那些新神,哪个不是坤泽,定会愿意帮他……就差那么一点……”


    “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


    司药神君忽然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到玉衡,顿了顿才道:“他已经等很久了。”


    百花和司药正在拌嘴,外头有人通传:“神君,大事不好,新飞升来的那个神官,先是刨了玉衡神君的坟,又闯了九荒殿,已经被关押了……”


    神女:“什么!”


    百花神女冲去九荒殿时,司药神君匆匆跑去了玉衡坟前。


    他跑的极快,路上经过几座神殿,耳边似乎有谁在叫他的名字,穿过人群时,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靴子都甩掉了。


    司药神君没停下来,等他喘着粗气看到刻着玉衡名字的碑冢,四下散开的黄土,掀翻的漆色棺板。他缓缓走过去,看到空棺。


    空棺?


    司药神君目眦欲裂,喉头梗阻,一股火气在心口横冲直撞,他按住胸口,当场跪下。


    怎么会是空棺?


    重婴殉神格修为,换玉衡肉身不灭。


    一年之中,他日日焚香,日日探望,心中想着,倘若玉衡能有一丝魂魄留存,也不想他寂寞。


    哪怕一刻,他都不想玉衡再难过了。


    可他守着的,是个空棺。


    那玉衡呢?


    他都已经死了,就不能自在些么?


    司药神君一拳锤在地上,力道极大,指骨不知断了几根,疼的他跪在玉衡坟前,掉出眼泪。


    “司药神君。”身后倏忽有人叫他。


    司药血红着眼睛,掀起眼皮,看到个熟人。


    “三清?”


    三清却好似听不见了。


    他飞升那日,彩霞祥瑞,钟柱轰鸣,万神来贺。他只想去见神君,却被道喜送福的众神绊住。


    大喜掩了新丧,那日,满天神佛只知光明殿入主新上神,那有人在意一个没什么名堂的神官没了性命。


    三清上神也不知晓。


    宴后夜里,他探访廉贞殿,见到几条白布挂在门前,三清手脚发抖冲进去,被重婴上神拦住了。


    重婴上神认真道:“玉衡最好面子,他不喜欢有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三清未能见到玉衡神君最后一眼。


    分明,他历劫之前,神君同他说,会等他回来。


    玉衡神君对他很好,却又好像总在骗他。


    三清脸上有汗,气息不匀,光明殿离得远,大概是匆促赶来。


    他攥紧拳头,一步步走过来,站在司药身边,看向碑后,瞳孔猛然一缩。


    空棺。


    三清扑过去,蹭着泥土跪入棺中,每一处都摸遍了,没什么法印,他的神君确实不在这里。


    二人静默半晌,待都有了些冷静,三清才道:“司药神君,听闻今日,一位新神官,大闹了九荒殿?”


    “是玉衡的儿子。”司药遽然想起,下界之时,无人知晓玉衡身份时,他曾进过药王谷,“也许同玉衡肉身有些感应,如今,被下了神狱。”


    三清一怔,须臾,哑声道:“神君曾提起过。”


    他站起来,道:“走吧,去趟九荒殿。”


    殷渊他是有些地方能和玉衡感应,下章会说,最最一开始也是他找过去的。


    还有最主要的,他也不信。 ???


    番外篇之清算


    二人到九荒殿门前,百花神女已在外面站了许久。


    管事赔笑道:“上神前几日受了伤,正在修养,已经好几日未出房门,您请回吧……”


    百花神女牙根紧咬,掌心捏的很紧:“今日若见不到他,我是绝不会走的。”


    管事并不把个小小的神女当一回事,正要关门,眼神倏忽落到她的身后。


    百花神女一回头,看到司药神君,他旁边站着一位相貌平平,面中一道疤贯的青年。


    这青年一袭青绿色长袍,腰系布带,束发成冠,其貌不扬,胜在大方。


    青年走到百花神女身前,道:“百花神女好。”


    这话十分恭敬,该是相识,可她却毫无印象,百花神女看向司药,微微皱眉,此时,身后的管事开口道:“三清上神……”


    三清?


    那个新飞升的光明殿上神?


    百花神女刚回神界不久,对神界新飞升的几位神官并不相熟,听闻光明神邸入主旁人,也只是替玉衡不甘,她从不记得自己与这位上神有何交集。


    三清解释道:“我曾在玉衡神君身边做过神侍,神君同我提起过神女。”


    玉衡二字是心头利刺,百花神女心头一震,此时才想起方才通传,还有一句,殷渊毁了玉衡坟冢……


    百花:“玉衡……”


    司药:“坟是空的。”


    百花一怔:“空的?!怎么会是空的……”


    话及此处,猛然一顿,她回头看向九荒殿门匾。


    是了,也只有他,能干出这种疯事。


    三清走到前面,微微笑道:“辛苦知会你家上神,说光明殿请见……就说说咱们神簿上的事。”


    此话一落,便不是拜访这等小事了,二位上神本就交恶,谁知会不会挑出什么毛病,管事登然头皮发紧,钻进去通传。


    到底是上神的名头管用,三清开口,撬开了九荒殿大门,几人穿过一条漆红色长廊,来到主殿,门开之时,里头一片漆黑,一股潮腥气扑面而来。


    百花神女干呕一声,小声道:“这是什么味道,如此恶心?”


    司药道:“不知。”


    三清面不改色,走进殿中,看清里头摆设,才微微驻足。


    玉衡神君同他曾在此处住过一段日子,但他下界历劫之前,铃兰已经搬进主殿,他被绑着来过一次,那时殿中金瓶玉器,妆桌木柜,拥挤满当,可此时,却又回到从前,好似玉衡神君还在时那样简单。


    只是,以前玉衡神君在时,是觉得自在,此时就只剩下冰冷空荡了。


    “神簿?”


    三清循声看过去,殷冥上神坐在桌前喝茶,眉目低垂,面色苍白,没有什么表情。


    三清摇了摇头,坐下道:“今日,听闻神界出了两件大事,一是,一位神官闯了九荒殿,暂被扣押,二是玉衡神君的坟被人掘了……”


    “我去看过了,坟是空的。”


    殷冥端着茶杯的手上一顿,茶水滚烫,须臾,他回过神,把杯子放下了。


    “所以呢?”


    百花神女道:“渊儿自幼体虚多病,神狱阴苦,他又重伤在身。”


    她强行压下心中不甘,故作平静道:“所以,请上神高抬贵手,放玉衡最后这点血脉,一条活路。”


    百花神女受玉衡所托,在人界守着殷渊长大,从怀中孩童,到如今封神列阵,养育之情,其中深厚,早不逊于生父玉衡。


    “……”


    殷冥的眼神掩盖在浓密的睫毛帘下,眉间稍显松弛。


    可在此时,司药神君道:“还有,玉衡的尸身。”


    话音落下,堂下过风,极阴极冷。


    司药道:“若上神知道他如今所在何处,请让他入土为安。”


    “……”


    三清抬头,见殷冥上神不知何时抬起脸,毫无血色,英俊的脸上阴鸷煞白。


    三清直觉不妙,道:“听闻,这位神官是玉衡神君之子,他重伤入囚,神君若是得知此事,怕也不愿你这样做吧。”


    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他愿不愿意,关我何事?”


    说着,还嫌不够,又要把这个死人从众人心头上拉下来,踩在脚下,继续道:“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炉鼎而已。”


    司药心中有火在烧,他厉声道:“闭嘴!”


    殷冥冷眼看他。


    司药道:“他活着时,在你们九荒殿,你们口上无德,行为暴虐,是你们一点点杀了他。如今,他已经死了,只剩下这幅壳子,你明知道他多不想见你,怎么就不能让他清净一日?!”


    殷冥面上爬出一抹黑气,冷冷地道:“听你这话,好似是他在我九荒殿受了多大委屈,是我劫走了他的尸体。”


    司药:“不是么?”


    殷冥:“当然不是。”


    “他在九荒殿时,神能殿事,随他掌度,稀药珍草,尽他使用,吃穿用度,也无苛刻,上神名头,他也得了风光,他不过一个炉鼎,踏出神殿,可有人不敬?”


    “……”


    说到这里,殷冥觉得口干,喝了口滚烫的茶水:“你应该庆幸,此事非我所为。他杀我父母,屠我全族,若他的尸身落在我手中,你以为还能完好无损的交给你么?”


    殿中一片死寂。


    三清看着殷冥,有些压在心底,本来早就烂在肚子里的陈年往事,从记忆中一点点清晰起来,他忍不住开口,道:“殷冥上神,你真以为,是如此么?”


    这话太过荒谬,三清忍不住哑声笑起来:“你以为九荒殿多大神通,能养活铃兰肉体凡胎久留神界,还能有稀药珍草,尽神君使用?”


    番外篇之大白


    殷冥道:“你说什么?”


    三清是神侍出身,在下历劫命过百年,尝尽人间悲喜,再回神界,常显得从容,哪怕对着九荒殿,也不露情绪,可他此时目光罕见的尖锐,道:“神君是病死的。”


    殷冥缓缓掀起眼皮,呼吸又深又重,下颚凸起两道硬块,道:“那又如何?”


    三清道:“药簿,看过么?”


    殷冥一怔:“什么?”


    三清道:“神君从九荒殿中取走过多少药,沾过你们多少好处,一看不就清楚?”


    管事老仆缩在九荒殿外,三清起身,走过去,道:“把去年的药簿拿来。”


    管事往屋中看,三清冷冷地道:“光明殿各殿掌督管之责,怎么,九荒殿的账查不得了?”


    “不敢,不敢……”


    三清上神曾在九荒殿做过神侍,那时跟在一个卑贱不受宠的炉鼎身边,管事对他们如何,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的三清上神如今也许懒得计较,但管事却记得清楚,每日夜里想起都心惊胆战。


    三清面无表情,道:“快些,别让你们上神等急了。”


    这声音又冷又沉,管事一个哆嗦,忙跑出去了。


    药簿很快被拿进来,被人打开,摆在殷冥上神面前,三清眼神冰冷,瞳仁爬出一根根血丝,道:“上神可看清楚?你口中的珍草奇药,是为哪个殿领用。”


    殷冥眼神落在黄旧纸页上,上头字迹分明。


    三清道:“是风华宫。”


    “是你心爱的道侣,并非是你口中应有尽有的玉衡神君。”


    殷冥盯着药簿看了一会,好一会儿,才伸手过来,拈起页纸,一张张的翻,他越翻越快,脸色也越苍白,到了最后,几乎已经是面无血色。


    三清道:“殷冥上神怕是不知,玉衡神君非但不是应有尽有,反而是想要什么,全都没有。”


    殷冥道:“是他不想……”


    三清打断他的话:“怎么不想,神君想要活着,他身体不好,昏迷之前,要我去煎药,我却空手而归,是因为您的爱侣,把九荒殿的药库,都搬空了啊……”


    “……”


    殷冥上神向来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痕,他的手指捏紧,几乎崩断,他抬起头,额头青筋凸起,看向门口的管事,一字一字道:“我说过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么?”


    管事扑通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往殷冥脚下爬,求饶道:“您是说过,他要什么,便给他什么……”


    “但一个是您的道侣,他不过一个炉鼎,孰轻孰重,小的仔细掂量,您平日里更珍惜的分明是铃兰神君啊……”


    “您嘱咐了每日给主殿送去一碗参汤,可铃兰神君的汤药,是您寻来的神医,开出的方子啊……”


    殷冥红着眼睛,一脚把管事踢出主殿,猩红的血水洒了一地,他表情死了一般的僵,他的身体慢慢开始发抖,他无法承认他是玉衡死亡的罪魁祸首,挣扎道:“他身体向来不好……”


    三清道:“玉衡的身体是向来不好的么?”


    不是。


    殷冥知道不是。


    曾经,二人同在南水,寒冬腊月,玉衡把冰壳敲碎,手伸进去掏冻昏的鱼,衣裳被雪水浸透,连个喷嚏都不会打。


    他在承华的躯壳之中,曾见过玉衡背着“他”,一夜之间,翻过数山,把“他”送回北凉宫殿。


    玉衡身体一向极好。


    后来……是万坤阁。


    他把玉衡关在万坤阁中那几年,玉衡被信香压制,却敢从楼顶跳出去,即使有灵力傍身,玉衡摔在一根横枝上,如此重创,也毁坏了玉衡的根基。


    殷冥眼中血丝密布,道:“是,我把他关进了万坤阁,但,我没有逼他,从楼顶跳出去,他自己想死,我有什么办法?”


    三清好似听到什么笑话,道:“想死?这话我已从神君口中听了无数遍,好像只要这一句话,就可以推脱掉所有责任,那你知道,为何他在万坤阁中,哪怕是死也要出去么?”


    殷冥忽然吼道:“够了!谁允许你如此放肆,这样同我说话!”


    三清道:“因为神君在被你关进万坤阁前,曾被抓进过万坤阁。”


    殷冥笑起来,十分狰狞道:“笑话!当年之事,你怎么知道,他曾经被养在北凉王宫,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从未……”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不对,玉衡是有一年不见踪影。


    那一年,发生何事,玉衡从未提起,只说是去筹谋,他记得玉衡对承华吼过,会让他去见那个孩子。


    承华死了,每个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是玉衡心中只有种族之仇,先杀了那个孩子,后屠了北凉全族。


    三清道:“祸斗曾受神君指派,陪我下界,屡次救我于危难。有次,它从火狱中把我叼出来,之后神色有异,趴在地上很久,祸斗说,若我有日飞黄腾达,声名显赫,一定不能忘了神君,其实万坤记那本书,是玉衡记下的,过往种种未全被湮没在时间中,是因为神君。玉衡神君以前进过万坤阁,行事过刚,险些命丧此处,被扔进了焚尸炉。若非他是火族神兽,可掌五火,怕是神君早就不在了!”


    “神君曾提起过,他有一个女儿,刚出生后,便被人当着他的面,面中一刀,当场丧命,只因为,她是个坤泽。”


    三清越说越快,面部因为激动发红,他咬牙切齿道:“天下之大,能做出此事的,除了你们乾族至上的北凉王室,还有旁人么?”


    这话落下,面无人色的,不止一个殷冥,包括站在的身后二人。


    殷冥眼睛疼的快要爆炸,他眼前一片血红,他一拳锤子桌上,道:“这不可能!”


    三清道:“你若不信,就去下一趟阿鼻地狱,去那里看看,找几个还未魂飞魄散的北凉狗,去好好问个清楚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把他关进万坤阁,逼他为北凉这群畜生还债,是都做了些多么恶心的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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