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早起的人们忽然发现,守在城门口的兵马忽然比平时多了一倍。
这在地处东南,向来太平无事的梅州城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有人觉得这跟昨晚飞驰进城的那名骑兵有关,也有人则不知从哪里听来,说是附近山区出现了盗匪,朝廷兵马准备出手打压。
但无论是谁的说法,目前看来都毫无根据,只是有一点是大家都感受到的,那就是城里气氛忽然多了一丝紧张感。
齐砚夜赴勾栏,同贾亨谈妥交换条件之后,心里一直有些不好的预感。
真的只要帮贾亨拿到货款,他就可以放下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吗?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没那么简单,也许这是贾亨的一个陷阱也说不定。
齐砚陪着林承业到明阳书院念书,课间闲暇时听一名同窗提起了今天城中的诸多诡异情况。
这名叫黄绍的同窗告诉大家说,“据我所知,昨夜那名骑兵是从南境前来报信的,必定有紧急军情需要立刻送往京师。”
有人就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就是啊,你还能知道他是从南境过来的,为什么呢?”
黄绍解释道:“我家中有一位叔父,就是在距离乌蒙山不远的官驿做事,我昨天看到那匹战马的马鬃上捆着几束红绳,那是他们官驿特有的标识。”
“所以我猜想,那名骑兵在叔父所在的官驿换了马匹,一路沿官道直接到的梅州城,这是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
得知黄绍家里有在官驿当差的亲属,于是大家对黄绍所说的话不再有所怀疑。
这时,林承业问黄绍说,“诶,黄绍,那你说到底会有什么紧急军情呢?我们大梁的边境很久没有战事了吧?”
黄绍回答,“大梁的南境跟南齐接壤,两国之间这数十年来虽然没有大战,但一直以来其实边军之间摩擦不断,算不上特别太平无事。”
这么说来,这次莫非是南齐的军队有什么异常调动,否则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听黄绍的说法,昨夜骑兵显然是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的,可见在南境发生的事情肯定继续要朝廷做出决策。
“难道咱们大梁终于要跟南齐全面开战了吗?”
“可千万别打起来,我哥还在南境军中效力呢,他不能出事啊。”
“你们说如果大梁和南齐打起来,到底胜算如何啊?”
大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这些年轻人肩负着大梁下一代的希望,但从他们的神情反应中不难看出,每个人都对战争缺乏足够的认识。
他们甚至看起来很兴奋,竟有些期待战事的爆发。
齐砚在一旁静静听着,显得格外安静,他在脑海中简单分析了一下,觉得如果战事立刻爆发的话,对大梁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淮西的旱情非常严重,那里可是大梁的主要产量地区,说是这个国家的最大粮仓毫不为过。
一旦南境爆发战事,就必定需要调集大量粮草辎重,这会对本就捉襟见肘的粮食储备造成严重消耗,甚至严重到会动摇国本的地步。
想到这里的齐砚,忽然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飘摇感,这个建国还不足百年的大梁,恐怕会陷入持续动荡的时局之中。
三日之后,贾亨组织起一支车队,向淮西运送三万石粮食。
齐砚一路同行,心里始终暗暗提防。
“公子心里再想些什么?”
嫣红一脸好奇地看着齐砚。
“我在想该怎么安全地将你救出去。”
齐砚看上去一脸严肃,这不禁让嫣红担心起来。
“公子是觉得贾亨不会信守承诺?”
“我要是信贾亨的鬼话,那就太愚蠢了,哪怕这次贾亨没有撒谎,我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替他拿到货款。”
“一旦失败了呢?”
要不是为了嫣红,齐砚这次不会跟着贾亨一道出来,但既然来了,他就要负责到底。
将嫣红平安带回去,就是他此刻肩上的重任,这样做即是报答嫣红在公堂上的仗义执言,同时也算是给前身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淮西距离梅州并不算太远,当运送粮食的车队驶入淮西地界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沉重而萧瑟的气息。
这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将这里的庄稼晒成了枯草,很多百姓食不果腹,只能在家里等死。
一路沿着官道前行,就陆陆续续看到了不少逃荒的灾民,其中也有一些人在半途中倒下,最终再也没能醒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竟然在齐砚的眼前被活生生地演绎了出来。
过了没多久之后,车队终于抵达约定地点,队伍里的人停下里休整,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吃起来。
嫣红从布包里取出两张饼,递给齐砚道:“公子,请吃吧。”
齐砚看着表面焦黄,裹着芝麻的大饼,却早已经没有了胃口。
他现在一看到食物,想到的都是那些饥肠辘辘,饥瘦到皮包骨的灾民。
那些灾民正在迅速地死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世道上,究竟还能期待谁来拯救他们呢?
“我不饿,你吃吧。”
齐砚将饼还了回去,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骚动。
有个披头散发,赤着脚的男人刚才突然扑过来,抢走了车队里一个人手里的干粮,尽管他没命地跑,却还是被追上了。
“该死的乞丐,你敢抢到我们头上来了!”
“找死啊!给我狠狠的打!”
被抓住的男人双手抱头躺在地上,而那些车队里的人则是毫不留情地拿脚往他身上猛踹。
齐砚眉头一皱,快步走了上去,“快住手!”
他奋力挤到男人身前,将他和动手的这几个人分开。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护着这个抢东西吃的浑蛋吗?”
面对质问,齐砚淡淡地说道:“抢东西固然不对,但一个人要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做出这种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