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珲六年皇城宁跃城
皇宫深处,帝宫之中。
沈叙清坐在凄寒的光亮之中,着了袭黑红相间的锦袍,冷玉一般矜高和冷漠。左相陈祖渝立于离他半丈远的地方,一张脸仿佛蒙了霜雪。
“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叛军?
闻言,沈叙清的薄唇微微上翘。看着是在笑,可那笑意分毫未至眼底。
“哪来的叛军?来的可是孤的弟弟。”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沈叙白。
中宫嫡出血脉相连,过去那也称得上是兄友弟恭,现如今却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沈叙白,想要沈叙清的命。
而沈叙清,若是胆量和能力足够,他早就想将沈叙白抹杀了。
他有什么好,阿翎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宁愿死在锦绣宫,也不愿做他的皇后。
母后临死都不放心他。
思绪跌宕,晃出恨意,一瞬浓郁。沈叙清眸中的冷漠被破碎,猩红涌出。
“宣孤旨意,令李霖智率兵守城。倘若宁跃城破,李智霖也别活了。”
李霖智和沈叙白差不多的年纪,今年秋满二十四岁。他虽出自显赫将门,但今日之前他仅仅是在十二亲军卫中占了个闲职。别说打仗了,连出手的机会都少。
眼下沈叙清令他去抗沈叙白的二十万宁东军,同让他去死没什么分别,目的是让沈叙白不好过。
宁跃城无人不知,李霖智是沈叙白的好兄弟。在沈叙白赴陇西驻边前两个人时常一块儿耍,再加个慕家大少慕翎祥,宁跃城三少可谓声名赫赫。
连先帝都时不时会问:咱们宁跃城的三位少爷最近在做什么?
“诺。”
陈祖渝顿滞了数息才有回应,想劝些什么的,但未能够。
只因他比谁都了解帝王心。
早在沈叙清还是三皇子时,他的专横已隐约现于外了。为帝六年,他怎么可能还能听得进臣子的劝谏?
陈祖渝离开后,帝宫重归静寂,透着一股令人发寒的森冷。半晌后沈叙清忽而抬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在看爱人,目光专注又温柔。
“阿翎,你想他吗?”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背弃他,他到底是没让你失望。”
散落在帝王周围的内侍和婢女听到了些许,身体细微发颤,头颅也是一低再低。
陛下,好像越来越疯了。
沈叙清对众人反应一无所知,不过就算知晓了他也不会在意。早在他将妻妹慕翎玥困在中宫锦绣宫时,帝王声名已被他踩在了脚底。
他持续盯着虚空的那一点,“不过回了又如何?他再见不到你了。”
话音末处,沈叙清阴冷而短促地笑了声。
“孤有时候会想他把孤杀死也不错,如此孤会先他一步见到你。”
“阿翎,等等孤。”
又是半晌冷滞,沈叙清低声唤了声,“张漆。”
内侍总管张漆走近帝王,“陛下,奴才在。”
沈叙清:“你亲自跑一趟地牢,给刘坤城赐杯酒。”
他说得很婉转,但那酒是什么酒张漆一清二楚。
忍了几年,陛下终于不打算再忍了。
当年若不是刘坤城暗中相帮,被牢牢控住的慕家四姑娘就是想死都没办法。
在陛下眼里,刘坤城是比沈叙白还要可恨的存在,早就起了杀心。没杀不过是因为刘坤城乃诏国第一权臣牵绊众多,当时初登基,杀了怕稳不住时局。
如今沈叙白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时局乱透,杀刘坤城不过是再乱些。对陛下而言,没什么差别了。
“奴才遵旨。”
张漆躬身后退,退了丈余转身离去。
戌时中,张漆出现在天牢,隔着根根分明的隔断看着刘坤城。
刘坤城着了一身朴素的灰衣,可那灰衣洁净干爽。他看着虽清瘦,但精神不错,一眼瞧不过便知在大狱里也没遭什么罪。
张漆的到来造出了不小的动静,但他并未朝这边瞧。默默地坐着,眉眼低垂,直到张漆低声唤了声,“坤爷。”
刘坤城嘴角微微上翘,缓慢抬头,看向张漆:“陛下想送我上路了吗?”
张漆默认了。
刘坤城笑了,低而短促的一声。
“咱们这位陛下心气盛得很,奈何能力不行。”
张漆:“坤爷,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了。您不如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咱家帮您转达。”
刘坤城:“我刘坤城无父无母无妻儿,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啊?如今只有一事想求张总管。”
说罢,刘坤城大手一挥,视线中的守卫纷纷退离。
张漆神色淡淡,并未被这一幕惊到。
刘坤城第一权臣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当朝三品以上官员,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或多或少都同他有些牵扯,有些是恩情有些是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不管是哪一种,都能让他在诏国持续“嚣张跋扈”。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倘若刘坤城想出地牢他也有办法。
“坤爷想让咱家为您办什么?”思绪跌宕间,张漆开口问道。
刘坤城笑,“我可以死,但我想等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张漆心知肚明。
自永宁王殿下率大军出永宁镇,一路血雨腥风他分毫未留情,朝堂内外就在等这个结果了。
“我身上背负着慕家四姑娘的命,虽事出有因,永宁王也是不会放过我的。他可不是沈叙清那种孬种,明明恨透了我也不敢杀。只要我落在他的手上,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要死,他选择死在永宁王手中。
张漆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心里明白若刘坤城不想死,今夜他无论如何都是死不了的。可若顺了他的意思,他该如何去陛下那里复命?
左右为难。
刘坤城仿佛读全了张漆心中所想,低声道,“张总管只管回去复命说我死了。我会‘死’得很彻底,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察觉的。”
“张漆,过去我可没亏待过你啊。”
张漆被这句话击中,犹豫慢慢地散了去。
若没有刘坤城,哪儿有今日的张漆?刘坤城这个人做过的坏事多不胜数。可他也帮过很多人,比如他又比如慕家四姑娘。
沉默,对峙。
张漆终于有了决定,“坤爷,今次权当报过去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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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日后再见张漆不会留情面。”
刘坤城笑,“去吧。”
张漆留下了毒酒,朝着牢狱外而去。走了丈余,他忽然回头望。
“坤爷。”
刘坤城:“嗯?”
张漆:“您当初为什么要帮慕家四姑娘?”
刘坤城默了数十息才回,音量低微,“她是我见过字写得最好的小姑娘。”
她自有光华,根本无须皇家加持。
甚至可以说,是皇家拖累了她。
那年他觉得她有另外的路可以走,比如遂了沈叙清的愿望为后,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永宁王不是迂腐的人,她活着之于他比什么都重要。
又或者他帮她逃出锦绣宫,从此隐姓埋名过隐居的生活。虽然荣华富贵不在,但总归是活着。
他也曾一一同她道明。
可她拒绝了。
她说:我不是怕七哥介意,我是好累好累了。即便七哥回来了,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再则,只有我死了七哥才有可能放下兄弟亲情下狠手。
诏国万民,需要新君。
一个大度,仁慈,心向着万民的明君。
慕翎玥早在几年前就料到今日了,那是她期盼的。她清醒着赴死为万民搏未来,也让沈叙清再无法祸害她了。那会儿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精神衰竭,说话时音量如羽落雪很轻很轻。可她的话让冷硬的刘坤城产生了自惭形秽之感。
想他刘坤城位高权重和对手斗生斗死,先帝对他百依百顺……但他从未想过王朝未来,以及那些如草芥一般的平民。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想到了,并敢于以身破局。
她,成功了。
当夜刘坤城被帝王赐死的消息穿透过坚厚的城墙朝着宫廷外散去。有人畅快有人难过,有人再藏不住对帝王的恨意。
而沈叙清,便是畅快这拨中的一位。
戌时末,李霖智着了铠甲站上了宁跃城南城楼,领将士抗永宁王率领的叛军。终于被重用,可他的眼底不见一丝喜意,整个人仿佛在冰水中浸泡了几个日夜,冷到木然。
这个时候没人嫌弃他资历不足,反而是心疼他。
帝王此举不过是想让兄弟相残,永宁王殿下就是胜了,爱人没了兄弟没了,也是个半死之人了。
李霖智立于高处,远眺。夜里能见度低,他其实瞧不清他的七哥,可他知道他回来了。今夜他就是死了,也能去和阿翎说七哥杀回来了。
他们诏国的天,该亮了。
“开城门,本将去会一会永宁王。”
话音落定,有人惊呼:“将军,你一个人去啊?”
李霖智循声看向那人,“是啊。陛下不过是想我死在永宁王手中,你们何必去送死?”
即将赴死,李霖智的脸上布满了笑,明亮不羁。时光仿佛回溯到多年前,宁跃城三少游走在街头巷尾,打贪官惩恶霸,少年心气磅礴。
“我若身死,你们就不用再战了。”
留了话,李霖智决绝转身离去,沿着层层阶梯而下。
“将军。”
“将军不可啊。”
声声唤,却不曾延缓他的步伐。
他等这一天很久,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