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军启程。
长队威风凛凛,让裴知初甚是欢喜。
有这么多人一起入京,再不怕像在驿站一样,让阿娘独自面对坏人危险了。
行驶的马车里,裴知初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晏辰临身旁。
自从昨日他抱着他,教他写字,晚上又让他喂食。
他对他几乎没了惧怕,愈发亲近。
裴知初关切地问:“殿下,头疼不疼?”
“嗯?”
“我早晨听止水叔叔和秦伯伯聊天,说喝了酒第二天会头疼,殿下昨晚喝了酒,今天有头疼吗?”
“还好。”
裴知初直接跪坐在晏辰临身边,直起上身,双手朝其太阳穴探去:“头疼要揉揉,阿娘以前常给祖母揉头,我会,我给殿下揉。”
祝晚岚不妨碍两人“父慈子孝”,兀自垂首拿帕子擦拭着一包野果。
这是出发前,张铁牛送过来的。
说是酸甜解渴,可以拿在路上供她和裴知初解解馋。
怕她担心不能食用,他当着她的面一连吃了好几个,憨笑着说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果子,这一路挺常见,我和几个兄弟吃了好几日,不见有甚不适,当是无毒可食用的。不过嫂子要是不放心,还是莫吃了,我们常年风餐露宿摘野果,是铁打的肠胃,嫂子和小满怕是不一定,万一吃坏了肚子就糟糕了。”
祝晚岚笑着收下了:“多谢,这果子我识得,从前尝过,能吃的。”
她的确是吃过的。
幼时居无定所,辗转多城,某此搬迁途中的野外,父亲为她摘过此果解馋。
父亲说,这鲜红的浆果,名唤“赤玉果”,长在夏末秋初的野外。
具体的味道已经记不得了,唯记得父亲递给她时慈爱的笑脸。
令她好生想念。
裴知初边给晏辰临揉头,边好奇地看着祝晚岚擦拭的野果。
红彤彤的,色泽诱人,他从来没有吃过。
晏辰临扫了他一眼:“舒服多了,不必揉了。”
裴知初停了手,眼巴巴看着祝晚岚:“阿娘,我可以尝一个吗?”
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祝晚岚笑笑,递过来一颗擦拭好的,如同父亲当年同她介绍一般,告知他:“这是赤玉果,夏末初秋时的野外才会有,娘小时候吃过,很好吃。”
裴知初伸手接过,往自己嘴巴递了一半顿住,侧头询问晏辰临:“阿娘喜欢吃的果子,殿下要不要尝尝?”
晏辰临轻声:“好。”
祝晚岚讶然。
她记得他是最不重口腹之欲的,跟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似的。
在桥城治水时,她没少给他送点心鲜果,他皆未尝过。
后来两人生活在一处,方知他有多挑嘴。
现下竟愿意尝野果?
不过回忆起昨夜秦信说的行军遭遇,又觉正常。
边境艰苦,挨过饿,便觉食物珍贵。
裴知初殷切将赤玉果递到晏辰临唇边:“殿下受伤不能动,我喂殿下吃。”
经过昨夜,他已将给他喂食视如己任。
下一瞬,秦信嘹亮的嗓子在马车外响起:“小满,你不是想骑马吗?怎么又爬马车上去了?下来,秦伯伯带你骑大马!”
大军出发前,秦信瞟见裴知初一直斜跨绑在身上的小木马,两人聊了几句。
裴知初闻言,小脸一半雀跃一半纠结。
想去。
可谁来喂殿下吃果子?
晏辰临:“去吧。”
祝晚岚亦笑道:“殿下允了,你想去便去。”
他不过五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这一路长时间待在马车上,本就辛苦难捱。
秦信真如伯父般疼他,她喜闻乐见。
裴知初果然欣喜,但也没有一贪玩就将晏辰临抛之脑后。
他将手中的赤玉果塞回祝晚岚手中,认真叮嘱:“军医说殿下不能动,不能牵动伤口,才会快快好,阿娘记得喂殿下吃果子,晚点记得喂殿下喝水哦!”
祝晚岚的笑容僵住了。
刚只顾着不扫小满的兴,让他去玩,忘记这马车上总共就她三人。
小满去骑马了,这马车里便只剩下她和晏辰临。
她尽可能保持镇定,将赤玉果又塞回去:“你骑马时吃,多带些,分给你秦伯伯一起吃。”
裴知初没接,点头伸手探向她擦拭好放在一旁的赤玉果,一把抓好几颗。
边抓还不忘同晏辰临说:“殿下,我去骑马啦,阿娘会喂你吃果子和水哦!阿娘最会照顾病人了!”
晏辰临:“好。”
祝晚岚面色更僵。
好什么好?
五岁的小满喂他,是懂事温馨。
她喂他,岂不暧昧越界?
裴知初兀自安排好了两位大人,一把撑开车窗,冲就在窗口旁骑马随行的秦信道:“秦伯伯,殿下和阿娘答应我跟你骑马啦,我马上下马车哦!”
“不用!”秦信爽朗一笑,“你把身子探出来些。”
裴知初听话照做。
秦信长臂一伸,直接从车窗将小人儿一把捞出去,稳稳安置在自己身前:“骑大马喽!”
马车外,是裴知初兴奋的叫喊声,和秦信的大笑声交杂,格外热闹。
祝晚岚许久不见裴知初这般高兴,原本亦是欣慰开怀的。
但马车内只剩下她和晏辰临,难免有些轻松不起来。
她手里还拿着那一颗裴知初递回来的赤玉果,不住劝自己淡定,不要多想。
晏辰临刚刚那一句“好”,一定是为了让小满安心同秦信去骑马随口说的。
他不可能真的让她似小满那般,给他喂食。
毕竟他血流不止时,都不愿让她脱衣上药。
何况,他并未伤重到需人喂食的地步。
祝晚岚天人交战,思绪百转千回。
晏辰临墨色的眼眸落在她手中的赤玉果上,主动开了口:“这果子当真很好吃?”
他掀了掀眼皮,视线从赤玉果移动她脸上,又缓又轻地问:“我能尝尝?”
祝晚岚眼睫一颤,难得的心慌。
他真要吃?
真要……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