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晚岚指尖微蜷,压着汹涌的暗流,声音清晰而平静:“他很好,因着你爹爹的缘故,待我们亦好,但他是万人之上的太子,身份尊贵,我们与他,是云泥之别,靠得太近便是冒犯。”
她蹲身,与裴知初平视:“你还小,不懂这些很正常,但娘不能不懂。”
裴知初似懂非懂:“那……是我冒犯殿下了吗?”
祝晚岚摇头:“你知恩图报,做得很好,但你无需忧心娘如何同他相处,娘自有分寸。”
她无意多言,示意玉珑打开食盒,转移了话题:“饿了吧?快尝尝。”
等到了裴知初的注意力落到膳食上,祝晚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满对他的喜欢,与日俱增。
万幸,只是短暂的同行。
一旁玉珑一边照看着裴知初进食,一边欲言又止地望着祝晚岚。
她依旧觉得那男人对她家小姐的好,不止是因为姑爷战死的缘故。
可小姐不让说,她不敢再开口。
另一边,营帐内。
军医重新给晏辰临上药包扎伤口。
秦信看着毫发无伤的止水:“你们怎么保护殿下的?怎么就独独殿下……”受了伤?
后面三个字,在目光依次落到浮川身上时,生生止住了。
浮川那脸色,身上那弥散出来的血腥之气,好似下一瞬便会昏过去。
秦信拧眉,神色凝重地问:“昨夜情况竟如此激烈?那滇南王到底派了多少人手?”
止水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回:“总归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他可没胆子说,殿下是为了保护祝晚岚,才受了伤。
也不敢说,殿下因着祝晚岚,让浮川挨了军棍。
浮川更是一言不发。
一来伤重,二来殿下自昨日起便没瞧过他一眼。
他一颗心惴惴不安。
秦信单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按捺不住怒气,冲晏辰临直言道:“那滇南王欺人太甚,竟敢对殿下下死手,我看就该率玄甲军,先踏平他滇南再回京!”
晏辰临不予置评,直到军医为他换药处理好了伤口,他下巴轻点浮川,无声吩咐军医去看看。
军医会意躬身:“是,殿下。”
浮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崩了一天的脸终于有了神采:“多谢殿下宽恕!”
昨夜皮开肉绽他是半点没哭,这会晏辰临愿意再看他一眼,他感激涕零快要落泪。
殿下还要他!
晏辰临垂眸看他,沉声:“若有下回,定不轻饶。”
浮川重重磕头:“属下铭记,绝不再犯!”
晏辰临摆摆手,示意其和军医退下去看伤。
营帐内只剩下他和秦信、止水三人,这才开始议事。
这一谈便是整整两个时辰。
秦信退下办事前,请示道:“殿下,临近傍晚,不如今夜就驻扎此处,明日再启程?”
晏辰临颔首应了。
秦信又道:“殿下同弟妹母子赶路辛苦,末将这便去嘱咐火头军,今晚加菜开酒,好生畅聊。”
晏辰临抬眼看来,秦信只觉得先前在营帐外,那令人哆嗦打寒颤的感觉又来了。
他魁梧硬朗的脸上,有着反差极大的迷惑。
到底是哪一句话又说错了?
后背凉飕飕的。
晏辰临起身抬步出了营帐。
秦信摸不着头脑,伸手一把扯住了止水,低声问道:“我说错啥了?不该加菜开酒?殿下觉我铺张浪费?”
短短数个时辰,便被殿下瞥了两眼!
他觉得小命危矣!
止水心里门清。
殿下九成是不悦秦信称呼祝晚岚“弟妹”。
面对一同侍奉护卫殿下,且一道去过桥城,知晓殿下与祝晚岚过往的浮川,他尚可提醒两句。
面对秦信,他要是随意多嘴,只怕也要挨军棍。
他尴尬笑笑,仁至义尽地委婉敲打提醒道:“我看答案不在后半句,秦将军琢磨琢磨自己前半句是不是说错了?”
“我不该说殿下赶路辛苦了?”秦信自己否了,“这也不对吧?”
止水噎住,见晏辰临已快要走出营帐,只能留下一句忠告:“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秦将军要是拿不准自己说什么会惹殿下不悦,不如不说。”
他言尽于此,只能看秦信自己的悟性了。
止水快步跟上晏辰临。
出了营帐的晏辰临步子微顿,目光落在远处。
止水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祝晚岚。
远处临山的空地,祝晚岚手持枯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
旁边裴知初也拿着跟枯树枝,认真模仿。
看来,是祝晚岚在教裴知初识字。
太阳将落未落,光线甚是柔和。
静谧的画面里,她连发丝都泛着光。
止水很是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殿下,可需我去领祝夫人过来?”
晏辰临收回落在祝晚岚身上的视线,喜怒难辨地扫了他一眼:“为何要领她过来?”
止水脑子一转,便有恰当的说辞:“殿下受了伤,当由心细之人来照料,祝夫人最为合适。”
作为最有眼力见的下属,他致力于替主子排忧解难。
“不必。”晏辰临冷拒,抬步朝自己营帐走去。
一路无言地回到营帐。
晏辰临没有落座,突兀地开口问道:“军医是如何说的?”
止水会意回道:“殿下的伤需得静养,按时换药,避免大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影响伤愈。”
晏辰临:“你去唤小满过来照顾我。”
“小、小满?”止水怀疑自己的耳朵。
晏辰临轻“嗯”:“小满许诺照顾我,且今日上午,他照顾得很好。”
止水反应过来。
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一个五岁的孩童来照顾,还不是冲孩他娘去的?
他看破不说破,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领人过来。”
晏辰临沉声叮嘱道:“记住,孤只要小满来照顾,你莫要添油加醋,惹人误会。”
“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