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晚岚眼睫一颤,玉珑惊诧凑近,尚未来得及开口,被她眼神制止。
她冷静跪回了原处,决定先静观其变。
既然刘婆子什么都没说,那晏辰临当不是为了小满而来。
更何况他还是同知州郑昌和一道登门。
何氏一看祝晚岚跪下了,也不甘其后,忙着领着两个女儿跪在显眼的位置,卖力的哭丧。
郑昌和领着晏辰临迈入灵堂。
裴正唤了声“大人”,作势欲跪,被郑昌和虚扶了一把。
郑昌和道明来意:“我同戍北大将军听闻老夫人噩耗,前来祭奠。”
顿了顿,叹息地宽慰道:“节哀啊。”
听到“大将军”三个字,除了祝晚岚主仆,满灵堂的人皆禁不住朝晏辰临看去。
男人面容冷峻,身姿挺拔,通身的矜贵与气派,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
难怪知州郑昌和在他面前,如此的毕恭毕敬。
祝晚岚越发镇定。
他是登门吊唁裴母的,且自称“戍北大将军”,显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裴正躬身跪下:“小人叩谢大将军、大人亲临吊唁。”
晏辰临不多言语,抬步迈向裴母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郑昌和跟随他后上香。
裴正领着裴家人叩首回礼。
晏辰临若有所思的环视了遍灵堂跪着的裴家人,最后目光落在祝晚岚身上:“你昨日不是说会瞒住裴副将的死讯,直至皇上封赏,派御医来看诊?”
何氏闻言,又喜又怕。
欣喜于裴轩是真立了大功,昨日登门传讯的军爷竟是戍北大将军,还说等皇上封赏,会派御医来看诊,那得是多厚重的赏赐啊!
只要赶走了祝晚岚,留下裴知初,届时皇上给裴轩的封赏就是他们的了。
怕的是祝晚岚将裴母的死推到她的头上。
是以不待祝晚岚开口,她抢先颤声哭道:“回大将军,我弟妹祝氏与我裴家八字不合,自她嫁入我裴嫁,灾祸不断,克死我二弟不说,如今又克死了婆母……”
她抽噎着,看向一旁的玄清道长:“来为母亲济炼度亡的玄清道长都说她身带煞气,会扰得母亲魂魄难安,可她偏要待在灵堂,扰得母亲不能安息!”
玄清会意,附和帮腔道:“裴二夫人身上,确有克尽亲眷的煞气。”
祝晚岚淡定沉默,并不出声打断,只等着何氏当着晏辰临和郑昌和的面,把那些丑陋的心思和目的通通说出来,再来请公道,免得何氏矢口否认,倒打一耙。
何氏见祝晚岚不吭声,越发来劲:“我二弟刚战死,母亲尸骨未寒,祝氏便要改嫁,她要走我们不拦着,但她不能将我二弟唯一的血脉带走啊!”
晏辰临目不转睛地望着祝晚岚,眸底暗流涌动,一开口声音却很轻:“你要改嫁?”
何氏再次抢先发声:“民妇斗胆,恳请大将军、大人为我裴家做个见证,将侄儿裴知初过继到我与他大伯名下,为我那战死的二弟留下一丝血脉,日后我们定会对他视如己出,好过他随母改嫁寄人篱下!”
有大将军、知州大人做见证,日后朝廷的抚恤封赏下来了,便和祝晚岚没半点干系了!
祝晚岚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何氏已将她的阴谋全盘托出,这正是她当众反击的好时候。
可她刚要开口,身侧安静许久的裴知初却忽然跪行至晏辰临跟前,仰着小脸道:“大将军,大伯母胡说!”
“快回来!你这孩子怎能往大将军……”
晏辰临侧目,冷冷瞥了何氏一眼。
凛然迫人的威压让何氏戛然止声。
他垂首俯身,墨眸细致地打量这张昨天就想见的小脸。
这便是她和裴轩的儿子?
……还好,只生得像她。
祝晚岚呼吸一滞,背脊不可控地紧绷。
她只能不住强迫自己冷静。
刘婆子没有出卖她,她反应太大只会惹晏辰临生疑。
她深呼吸后,尽可能平静地出声:“我儿莽撞,将军恕罪。”
她蹙眉沉脸望向裴知初:“小满,回来。”
然而晏辰临却近乎单膝跪地般的姿势,在裴知初面前蹲下,单手将他扶起,与之平视,清冷的嗓音出人意料的温和:“你接着说。”
裴知初迎上晏辰临的目光:“祖母病了后,一直是阿娘日日照料,大伯母连药都没有送过几回。”
“大伯母总凶我和阿娘,只要祖母和大伯父不在场,就很凶,说早晚要将我和阿娘扫地出门。”
“他们都欺负阿娘,他们是坏人,祖母和父亲在天上看着一定很着急……”
“我不要和欺负阿娘的坏人一起生活,我不要和阿娘分开,求大将军不要分开我与阿娘!”
他观察过了,在场所有人,就属面前高大的男人最威风。
大伯父、大伯母都怕这个大将军,只要大将军帮忙,他们就没法分开他和阿娘了!
裴知初圆溜溜的眼通红通红,湿漉漉的,蓄着泪水,偏生倔强的瞪着,不肯眨眼落泪。
晏辰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祝晚岚。
六年前,她也曾这样看着他。
他动作轻柔的伸手,做了他六年前克制住的动作,抹掉了裴知初快要藏不住的眼泪。
他开口,说了六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话:“那就随我去京城吧。”
这些年晏辰临时常舞刀弄剑,所以生了不少茧子。
裴知初眼角脸颊有粗粝的触感,但他不躲不闪,期盼地问:“阿娘也去吗?”
“嗯,她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