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嫁入裴府十载,生了两子都早夭,之后连生了两个女儿,见裴母疼爱裴知初,愈发偏激刻薄。
眼瞅着裴母病重,她生怕祝晚岚母子俩要多占了家业去。
老天有眼,裴轩战死,她这就将她孤儿寡母给赶出裴家去!
祝晚岚强作冷静,先吩咐侍候裴母的嬷嬷去请大夫,后坐在床榻边,一手给裴母抚背顺气,一手捏帕替其擦拭洒在身上的汤药:“母亲且冷静些听我说,非是嫂子说的那般……”
“你还诓人!”何氏不满自己跪着,祝晚岚坐着,伸手去扯她,“军爷都送遗物来了,你明知母亲最挂怀裴轩,连遗物都不给母亲瞅一眼!”
“祝晚岚,你可真歹毒,克死裴轩不成,是不是还要克死母亲?!”
裴母急促大喘,很费劲地才蹦出几个字:“儿……我儿啊……”
下一瞬,她笔直地倒在了祝晚岚身上。
祝晚岚呼吸一滞,嗓音干涩地唤道:“母亲?”
裴母不再有反应。
无论是压抑的咳嗽,亦或者急促的喘息。
何氏还在较劲,要将祝晚岚从床榻上拉扯下来。
祝晚岚任何氏拉扯着,垂眸去看裴母,只见她双目溢满震惊、伤痛地睁着,眨也不眨。
她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了。
祝晚岚脑袋一片嗡鸣。
不,不会的。
何氏仍在骂骂咧咧的拉拽:“你要真有孝心,就别留在裴家祸害母亲!”
“你就不是个安生的主,早点带着裴知初那个拖油瓶改嫁,别嚯嚯我裴家了!”
“啪——”
巴掌声响彻屋内,骂咧声停了。
祝晚岚抬手,狠狠给了何氏一巴掌。
满屋吸气声,何氏主仆愕然望着祝晚岚。
这个平日里总温温柔柔,一副与世无争模样的二夫人,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冷若冰霜,眸光瘆人,
祝晚岚不语,小心翼翼扶着裴母躺下。
或许婆母只是气昏过去了。
等大夫过来了,还有转机。
何氏回过神来了,愤怒惊呼:“祝晚岚,你敢打我?!”
她猛地起身,扬手要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祝晚岚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床边扯,声音很轻又冷:“你非得把母亲活活气死才消停?”
何氏这才垂首看向床榻上的裴母。
裴母睁着眼,格外诡异怖人。
她慌了神,哆嗦着推了自己的嬷嬷一把:“快,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
她只是想赶走祝晚岚母子,若真因此气死了裴母,她没法担待。
祝晚岚格外冷静,看向应声要走的何氏的嬷嬷,吩咐道:“派人去请大爷回来。”
她需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若婆母真因听到裴轩的噩耗去了,至少大儿子裴正陪在她身畔。
何氏主仆被裴母的模样吓到,有些懵怔,不敢再吵闹,只得应声去办。
这时先前得令去派人请大夫的侍候裴母的嬷嬷回来,一回屋内看到裴母的模样,腿一软,跪趴在床边开始痛哭:“夫人……夫人啊!”
祝晚岚又冷静吩咐嬷嬷:“去华欣院把小满带过来。”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替裴母盖上薄被,轻声细语道:“母亲莫走,等等大夫,等等大哥和小满,可好?”
“您素来最疼小满,您再看看小满吧,好吗?”
何氏见状,有样学样,立即让下人去自己院里,把自己那两个女儿给带过来。
要演伤心孝顺,她三娘女怎能落到祝晚岚母子俩后头?
何氏的院里离得近,她那两个女儿很快便赶来。
何氏哭喊着,招呼两个女儿围在床边:“快来见你们祖母最后一面。”
她故意将床榻边的位置都给占住,一会裴知初来了也没位置。
五岁的裴知初刚被嬷嬷牵过来,大夫亦匆匆赶来了。
祝晚岚率先起身,拉着何氏一起为大夫腾出位置。
然,无济于事。
裴母死了。
“母亲——!”
裴正大步迈进来,径直朝床榻而去。
何氏一见丈夫回来了,更是声泪俱下:“母亲一听到二弟战死便……便跟着去了……”
她轻踢了两个女儿一脚,示意她们哭得更大声些。
而挤不进床榻边的祝晚岚,兀自立在屋角。
哪怕知道瞒不住了,她也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身侧裴知初的耳朵。
这是她预料中,却没能避开的结局。
裴母死不瞑目,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五岁的裴知初目不转睛的望着床榻的方向。
他不吵不闹,安静地立在祝晚岚身侧。
不知是没听到这满屋子的哭喊,还是听不懂。
不知过去了多久,玉珑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她俯身凑近祝晚岚耳畔,低声细语的禀告道:“小姐,刘婆子被人带走了,我没见到刘婆子!”
祝晚岚身子发颤。
是晏辰临派人带走了刘婆子吗?
他怀疑小满的身世,开始调查了?
刘婆子可会守口如瓶?
从晏辰临登门来报裴轩死讯开始,祝晚岚便一直绷着一根弦。
为了小满,为了婆母,她强迫自己冷静,甚至没放任自己落泪。
现在,婆母死了,晏辰临带走了刘婆子。
她紧绷的弦断了,心绪纷乱如麻。
裴知初伸手,环抱住祝晚岚的腰,仰头看着她。
他模仿着平日里她哄他时的动作,小手轻拍她的背,粉雕玉琢的稚嫩脸庞似小大人般的严肃认真,声音软糯又字正腔圆:“阿娘莫怕,小满保护你。”
“爹爹没了,祖母没了,但阿娘还有小满。”
他红着眼,却强忍着不哭。
阿娘在发抖,阿娘一定很害怕。
祝晚岚闻声垂眸,忍了一日的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无声掉落。
她的小满,什么都懂。
她心如刀绞,宁可他不要这般懂事。
祝晚岚搂住裴知初,点头应声:“好。”
她需得冷静。
得先确认刘婆子是不是真的是晏辰临带走的。
若真是他带走的,刘婆子又是如何同他说的。
她不能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