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争议不断,但这第三场对局到底是安排上了。
对比于郑悦毫不遮掩的兴奋,王瑄面色则要平静许多。她一言不发,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郑悦身上。目光追随着那道刁急的身影,心跳踩在那纷杂的脚步之间,然后,跟着那眼中溢出的渴求,她看到了孟珏。
呼啦一声,众女相继惊呼,孟珏上挑眉睫,目送那道身影僵硬着走出园去。她心中暗忖,郑悦却已走上前来。
尽管是靠着王瑄的一胜她才有登台的机会,可郑悦心中却并不感激。
王瑄会一口应下差事,说到底,不也打着踩着孟珏上位的心思吗?临了临了,又为了什么骨气面子认输服软,着实可笑。
“永和…公主。”郑悦语气讥诮,眉目间隐匿不住的恶意扑面而来。“还请您多多指教!”
棋络交织成格,黑白分明的棋子静静躺在玉笥里。
孟珏抬起头,精致的眼尾微微上扬,那股自骨子里养就的倨傲便顺着那清冷的目光淌了出来。
“请……”
“多多指教。”
——
棋枰万途,子声疑有。
比起之前与独孤清华的对弈,今日的对子显然没有那般悠然轻快。
郑悦其人,性情虽然嚣张跋扈,棋风却异常稳健。哪怕是残目,她也绝不浪费多余棋目,反而一直着手于自己的棋点,不肯丢了路数。
因这最后一局比得是棋,独孤清华难免更在意些。她瞧了眼钟镜,后者也心领神会,大方地朝她挥挥手。
其实盘上也不过几十目,独孤清华面上却闪过明显惑色。她抬眼瞧了眼孟珏,原本轻启的樱唇瞬间紧抿了。
虽然自己只与孟珏对弈过一局,但也能从中看出她的棋风是偏沉稳的。可这一局,孟珏却一改棋风,主打进攻。先是点棋争先,后又顶住扩势,毫无丝毫运营控局的念头。
又是一道清脆的落子声。独孤清华凝神细看,孟珏一手尖冲,随后立马被郑悦扳住,只是几目变换,上半棋盘便尽在郑悦手中。
怎么回事?
像是回应独孤一般,一直埋头连落的孟珏在此时突然长舒一口气,缓缓直起了身。而郑悦也眉眼翘起,悠游自如地摆弄着手指:
“永和公主,此时才长考,是不是晚了点?!”
郑悦愉悦地瞟了一眼棋盘,昂起头,视线转向场下静坐观棋的苏家姐妹。
不过是汴京城中毫无底蕴的官宦人家,竟也妄想能与自己攀亲!
似乎是被苏家姐妹那一身素缎襦裙刺伤了眼,郑悦很快便转回了视线。孟珏凤眸一动,随手丢出一子。
“比起兰花,郑娘子似乎更爱牡丹?”
孟珏目光轻轻落在她明艳华贵的双绣牡丹褙子,语气别有深意。而郑悦也显然清楚,轻轻巧巧地就接了过去。
“俗话说山中野簇,绿瓦红秀。鉴赏之心人人皆有。”
她说着,又朝孟珏瞥去,嘴角上扬又改口道:“不过世人眼光也不尽相同,或许也是有独爱野草枯木的也说不定。”
再明显不过的嘲讽,只是孟珏却并未理会。眼看中盘颓势已显,她却面不改色,只是口中轻叹:
“野草枯木或能护花逢春,姹紫红袖却也招蜂引蝶。可见世事皆有其位,各司其职,方为轮转。”
郑悦抬眼,望着孟珏的目光充满怜悯。
“野草之所以是野草,就因为它命如草芥、毫无价值。就如绿叶之于红花——”
“只要尽心尽力吸收养分,全力供养好顶上的花。”
“那便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郑悦望向孟珏,而孟珏也在此时对上了她。似乎还怕孟珏看不真切,郑悦朝孟珏又贴了贴。
“是么。”
孟珏不再言语。她低垂下头,长睫掩下一派冷色。左手捋起了右袖,然后,将棋子点在了棋盘。
此时局势大好,郑悦也未曾注意。不过只是一个小尖,她快速落下一子,却没留意一旁独孤清华含笑的嘴角。
结束了。
三个字回荡在三人心中,只这三人却情状不一。独孤清华回到上首,接到钟镜目光也只是淡淡一笑。钟镜身形后仰,将头抵在臂上,斜眼瞟向身旁。
“就这么担心?”钟镜嗓音低哑,狭眸中带着明显的调笑。“怎么说也是朕的皇妹,朕总不会委屈了她。”
孟珏毕竟是为国和亲的公主,就算她身无长处,钟镜也不会放任她自生自灭。只不过原本他意在张家,现在嘛……
眼看文骛面露犹疑,钟镜越发觉得……
这道旨意下得实在不错。
“不过受人之托。”文骛敛目,他清清嗓子,略提了提腰间的剑带。“何况虞山那边总要有人看着。”
文骛这话却也不错。虞山位于汴京以南、应天府以北。因为背靠禁军大营,一直都交由殿前司都指挥使管辖。去年梅林事后,借着指挥使罢黜,钟镜将虞山权务又抓了回来。只是如今庞文兆逐渐坐稳位置,庞家少不了又打起了主意。
“这般自信?”
文骛一怔。
他回过头,钟镜狭眸微张,剔透的瞳孔特意朝孟珏睨去。
“怀璧其罪。如若是我,也不愿这样一块美玉落入他人之手。”
钟镜一字一句,目光像是在看谁,又似乎什么都不能落入他眼。
“玉乃坚石。”
文骛看向孟珏,脑中又浮现起武威城楼上那道决然的身影。胸口竟又如那日一般激荡起来。
“她不会输。”
文骛轻描淡写,脸上却写满了笃定又从容。就像佐证一般,台下,只在众女惊异声中,孟珏轻掀眼帘,嫣红的朱唇轻轻吐出三字:
“你输了。”
——
都说汴京的老天爷面软。这不,刚一跨入五月,这天便一天赶着一天热了。
虽说牡丹宴的余热没过,可庆寿宫病着,宫中倒也不敢闹腾。
只是说是这么说,但贵人们的心思倒也约束不到这些小小的宫女身上。永乐常侍庆寿宫,孟珏身边又不爱存人。大明宫的这些个宫女闲来无事,便聚在一堆围着女官再次念叨起了数日前的闹剧。
“梁姐姐,梁姐姐,关于牡丹宴的事,你再给我们讲讲呗!我听奉在西门儿的侍卫说魏国公府这几天可热闹了,东昌伯家前后派了好几波人,可人家愣是连门都没叫他进!你亲眼看见就跟我们说说,那个魏国公当真替永和公主挡了一掌?!”
梁司设原本是瞅着外面天晴,想着趁机将宫中的寝具被衾都拿出晒晒。却没想到这些丫头们叽叽喳喳,拉着她半天也没个正形。特别是香儿,这丫头素来就爱蹲在尚膳房和紫珠瞧宫外传来的话本子,整日沉迷那些才子佳人的缠绵悱恻。如今听了这等英雄救美的事迹,主人公还是那个视女子于无物的神卫将军,这妮子立马如蜂见了蜜糖般不肯轻易放过。
眼看众人声量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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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设赶紧作势要众人噤声,又不放心地朝凤栖阁瞟去。香儿嘴快,边作低音量边说:
“梁姐姐不必担心。永和公主脾气好得很,不像那个郑小娘子,整日跟在庞六娘子身边,就像话本里聒噪刻薄的挑刺儿精,粘牙又烦人。”
“那你呢?”许是被香儿那惟妙惟肖的表情取悦,原本板着脸的梁司设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她点了点香儿的头,领着众人又朝门口挪了挪。“人家是聒噪刻薄的挑刺儿精,那你就是跟在娘子身边那个毛躁爱惹祸的小婢子,两只面饼都堵不住你那张聒嘴。”
“上哪儿找我这么活泼机灵的小婢子……”香儿揉揉额头,余光却瞧见梁司设凉凉的眼神,赶忙又讨好地拉着她的胳膊。
“好司设,您再给爱惹祸的小婢子讲讲呗,那天牡丹宴,到底是怎么收场的?”
十几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目光实难招架,梁司设大叹口气,脑中思索着这才开了口:
鱼入浅滩,四面楚歌。
只待黑子落下,那条盘踞在上半棋盘的龙终于弯下了头颅,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郑悦面色铁青,捏子的手剧烈颤抖。她眼球突出,双眼死死盯着自那手小尖绵延而出的屠阵。
白龙气绝,她甚至都没有拖到拼目,便已然败了。
孟珏缓缓起身,轻轻将子掷回笥中。
“叶虽卑微,却能蓄养。花固娇艳,不能自理。有叶无花,是为草芥。有花无叶,败而无继。”
言尽于此,孟珏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要离去。只是,那郑悦却不满足,她眸光浑浊,双手死死攥着棋台。
“你是故意的……”
星罗棋盘快速在郑悦脑中重演,她一把拉住孟珏。
“你是故意作局放我成龙,然后断之……”
余光中,她复扫到地上未干的墨渍,声调气力愈发强烈。
“你故意输给王瑄,就是为了这第三局是不是?你想打我的脸!你想当众羞辱我!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她语气尖利,形状疯狂,踉跄着便朝孟珏扑来。电光火石之间,孟珏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只硬掌扣住她的肩,熟悉的感觉窜上心头。孟珏眉眼微张,来不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那巴掌掴在了他的脸上。
……
回忆起当日景象,梁司设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们是不晓得郑小娘子使了多大的力气,那魏国公的脸当时就肿起来了。就这样,郑小娘子还不服气,吵嚷着要与公主再弈。若不是郑夫人前来,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诶——原来那位新公主这般厉害呢!”
此时众人正还沉浸故事之中,只是背后突然响起的男声却叫大家立时回神,紫珠更是大喊出声。
“你……什么人竟敢擅闯大明宫!”
云门外,一道略显笨拙的身影艰难地挪进门来。他的身型略胖,圆润的脸庞上戴着孩童般的稚拙。一顶紫玉冠配着那身纤金紫衫袍,臃肿中透着一股莫名的贵气。他原本是带着笑的,可被紫珠那一嗓子惊到又收了回去,眸中也浮现出一抹局促的惭愧。
“不…不好意思……打扰诸位姐姐聊天了……”他眨眨眼,本想揉揉发红的面颊,抬起手才想起还握着大包小包的包袱,又急慌慌地放下臂膀。他左看右看,清澈透亮的眸光最后落在梁司设的身上。
“您是这座宫的司设?我是左仆射家中的小郎君。您可知庆寿宫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