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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珍宝

作者:泠汀冬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清晨,众人依照计划前往侯府。


    孟珏没和任何人提及昨晚遭遇。即便出发时与文骛视线相对,二人也默契十足的互相移开,谁都没露出端倪。


    延安城果真如张斓所说,即便身处车内,孟珏依旧能听到百姓震耳欲聋的赞誉声。无数鲜花香果塞进车来,倒让孟珏体会了把前朝美男潘玉掷果盈车的待遇。


    “这延安城的人倒算有点良心。”墨竹拢了拢脚边的花果,掏出帕子擦去手上汁水。自接旨以来郁结在心头的怨气总算消解一二。


    箐兰放下车帘,点点花粉沾染指尖。


    “边关烽火重起,他们是最受其害的人。娘子以身求和,换得是他们数十载的安宁日子。不这样感谢才怪哩!”


    箐兰一把抢过墨竹手中的帕子,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孟珏端坐在上,笑看二人打闹,心中愈发坚定。


    复行数刻,马车总算在阵阵呼声和四溢香气中停落下来。孟珏起身,无数道目光齐聚于此。她深吸口气,一步一砖,静立于侯府门前。


    还未等她抬眼,一道如洪钟般中气嘹亮的声音便从上传来:


    “震冠三国的神卫将军…真是稀客……”张渚眼风从阶下倩影扫向马上那人,飞扬的眉下生着的一双凤眸,折射出精悍的凶光。


    “爹。”张昭长身而立,凤眼微眯。“就说您上岁数了,谁家的客站得比主还高?咱行兵打仗看罢只会以为来人在示威叫阵,四妹你说二哥这话可是?”


    张斓长鞭一甩,髻上珠璎叮咚作响。


    “二哥说得极是!这等子目无长短的哪配登我张家的门,爹爹宽宥,我可看不得!”


    她正要挥鞭,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张斓扁了扁嘴,不满道:


    “大姐——”


    张玟警告地瞪了张斓一眼,从她手中拿走长鞭。


    “你这性子怎么跟蜂窝一样,一捅便着?”张玟用力点了点张斓的额头。张斓面有不服,又不屑地朝孟珏瞥了一眼,但到底还是在张玟目色中退了下去。


    “二弟。”张玟又转看一旁窃笑的张昭。“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儿心性?我看还是要将婚事提上日程,早些给你找位娘子管束你才好。”


    张昭最怕这茬,连忙抿紧嘴唇假装看天。张玟满意地点点头,视线再看向张渚。


    “毕竟是客,一杯茶张家还是请得起的。”


    良久,张渚才沉声说道。他目光肃冷,眉目闪过数种情绪,转身负手离去。


    得张渚开口,张玟唇角轻抿,才又看向文骛。


    “文将军,孟娘子素幼长在汴京,与我弟兄姊妹也是初次相见。此番远嫁,叮嘱劝慰必少不了。边北风急日毒,将军若要相陪,还是解马入府吧。”


    “不必麻烦,”文骛断然拒绝。“张家的茶确实不合吾口,吾来此也只为守约。”他调转马头,视线掠过孟珏,压低声音道。


    “酉时一刻,我来接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孟珏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张玟见状也不勉强,她拾阶而下,一手托住孟珏左臂。幽韵的沉香沁人心脾,只一息,便叫孟珏稳下了心神。


    另一边文骛点好人马正欲离开,不想又一道温润但极具穿透的声音从内传来,生生绊住他的脚。


    “将军慢走。张家茶涩,不知我的茶可否合将军的口?!”


    文骛眸中闪过一丝光华,回首望向朱门下的那抹青。


    他终于下马,男人面露浅笑,清隽的眉目仿若出尘。文骛收起周身戾气,恭敬道:


    “荀先生。”


    荀徽浅笑出声,视线缓缓移向孟珏。


    孟珏轻屏呼吸。


    飞入鬓间的云眉,挺拔秀致的方准。琼霜凝脂的玉容下,盈盈眸光如沁水墨玉。比花娇艳的唇瓣微微轻启,露出几颗如珠贝齿。


    “你看那边。”他展颜一笑,眉宇间透着不属身份却并不突兀的顽皮。孟珏愣愣回头,街角迅速闪过一道人影。孟珏看不真切,只知那人应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没待她反应,荀徽欣悦的笑声便自耳畔响起。他手掌一伸,怜惜般地抚了抚孟珏的头。


    “去吧。”


    一声轻喃,带着一丝怀念,又仿佛是句呓语,如浮泡般消散在孟珏耳边。张玟引她入内,她却又忍不住回头,只觉那挺拔翩逸的身姿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微微塌陷了。


    ——


    侯府院景并不似孟珏想象那般秀致典雅。相反,园中极为空旷,除却些许林木和陈列着各色兵器的武场,便只有几颗奇峋怪石矗立其间。


    张玟好似看出孟珏眼中疑惑,缓声开口道:


    “是不是很奇怪?”张玟清丽的面容展出一丝笑意。“别看我们几个拾掇的像那么回事,其实各个都不是侍弄花草的细腻人。整座侯府除了这些山石和武场,唯一能称得上景儿的,便是姑婆的沁园了。”


    说话间,繁景入眼。几经翻新的匾额下,圆润光滑的青石错落有致,丛丛秋菊在圃间热烈绽放。苍劲挺拔的松树掩映着墙边透出的几杆梅枝,簇簇鲜芽点缀其间,自有股工笔写意的疏朗风流。


    “这都快十二月了,这菊花怎么还……”孟珏蹲下身,指尖捻过细柔的花瓣。


    张玟嘴角上扬:“想当初翁翁进京受封,得幸随先帝南巡,途径江宁,误打误撞抢了江宁府望族刘氏的天婚,娶了江南第一美人刘娉——也就是太婆。”


    “太婆是刘家嫡长女,从小便是锦绣团里长大的。外祖翁不舍女儿在边北风沙受苦,陪嫁除了江南特有的花卉器玩,还精心挑选了四位精通花艺制器的手民随太婆远嫁。边关吃紧,太婆不忍铺张,就将这些人给了姑婆。姑婆走时这些人并未随行,便养在这里继续侍弄姑婆的闺阁。”


    缓步香茵,几人来到沁园深处。


    不同于侯府大开大合的布局,沁园颇有一步一景的层叠之感。松林尽染间,精致别雅的小阁显露真容。青衣女子蹲在阁前摆弄着盆中草木,见众人前来连忙放下手中活计,两手在身上擦了擦,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大郎君。”


    “决明,半夏去哪儿了?”张玟快速扫过园中,眉心微蹙。


    决明推开阁门,语焉不详道:“…半夏姐姐应该是……去找辛夷姐姐了吧……平日里她去哪儿也不会与我说……”


    张玟凤眸一闪,视线触及孟珏又收了收,挥挥手叫决明退下。


    “取翁翁今年新赏的六安瓜片来。”


    决明一惊,下意识看向孟珏。一双与张玟别无二致的凤眸炯炯有神,只是那般坐着,便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决明垂下头,慢慢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两只琉璃花盏,小心翼翼地放在二人面前。


    “娘子尝尝,这跋山涉水运来的可与汴京城中的有何不同?”


    孟珏眨了下眼,缓缓端起茶盏。


    “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张玟浅笑倩嫣。


    “姑婆生前最爱六安瓜片。每年朝廷赏下这茶,翁翁都命人尽数送到沁园,旁人若是要饮,也得来沁园讨。以至于我到今日依然认为,这是顶好的茶。”


    张玟眉眼轻舒,眼神中透着淡淡念怀。


    “阿娘去得早,爹爹常年在外,自小我便跟在姑婆身边。边北没什么大家名师,我的书画棋艺射术骑马均拜姑婆一手所赐。有时调皮惹了乱子,也总是姑婆上前护着我……”


    她指了指窗边小几上摆着的一把瑶琴,孟珏目光顺势看去。但只一眼,她便浑身僵硬。张玟还在讲着儿时的事,孟珏却再听不进分毫。


    那把琴!


    “还记得我及笄那年,爹爹从外带了一把弩,说是……”


    “张大娘子!”孟珏几乎是从嗓子里扯出了话,她颤抖起身,双眼紧紧盯着瑶琴。


    “我能看看那把琴吗?!”


    张玟微微起身,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孟珏忙不迭扑到窗前,发白的指尖抚上琴身。贺嬷嬷扶住孟珏,顺着视线,她也看到了那把琴。


    “娘…娘子……”贺嬷嬷颤声道。“那不是……那不是县主的……”


    孟珏闭了闭眼。


    孟宁,你还能叫我如何失望?


    张玟收起笑容,冷色也从眼底沁了出来。与此同时,商枝从外走进恭着身对二人道:


    “大郎君,阿郎叫您带孟大娘子去中堂一叙。”


    张玟站起身,余光扫向孟珏。


    “可知是要做什么?”


    商枝朝孟珏睨了眼。


    “说是要为孟大娘子添妆。”


    张玟点点头,几步上前携上孟珏冰冷的手。


    “孟娘子不妨随我去瞧瞧?看二叔翁都给你准备了些什么?!”


    孟珏心下了然,她压下满腔悲懑,随张玟来到中堂。


    果不其然,一入堂,她便瞧见只熟悉的箱笼。镶金缀石的装点不见踪影,几只嵌孔被灰霭填满。勾琢精细的雕花磨损殆尽,只留下落魄的刻痕。


    “不必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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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渚一把喝令住想要入座的孟珏,他指了指地上的箱笼,粗声道。“瞧瞧吧,这是我张家给孟家的陪嫁。”


    方才沁园一瞥,孟珏哪还听不出张渚的话外之意。她只觉自己的脸好似被人狠狠扇过,心口也涌上了近乎灼烧的疼痛。


    发白的指尖扣上搭锁。咯嘣一声,箱盖沉沉弹起。


    她隐约听到一声呜咽,是贺嬷嬷还是她?孟珏分不清。


    她只知自己在打开箱笼的一瞬间便气血翻涌,身体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双眼发黑不能视物。咚地一声,孟珏腕上的银镯重重磕在箱壁边,她猛地撑住身子。


    “瞧清楚了吗?”张斓讥诮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孟珏仰起头,嫌恶轻蔑的眼神刺得她骨头发痛。


    “这些东西都是三十三年前,姑婆的陪嫁之物!”


    张斓大声喝道,声音中挟着满天怒意。


    她走上前,弯腰捡起一只鎏金木盒。


    “这只龙凤盒,是当年先帝贺夏州大捷赐给张家的。龙口凤喙处的两颗宝石是蒲甘进贡,着巧匠镶嵌上去,取龙凤呈祥的美意。但现在……!”


    张斓将宝盒塞到孟珏眼前,叫她好好看清如今只剩一颗宝石且重新嵌琢的盒面。


    “两颗血宝一颗不知所踪,另一颗……”张斓冷笑一声,“是我从一西域脚僧手中千金赎回的!”


    “这件!这件是姑婆受封县主时,太后给的赏赐!”


    “还有这件鸾凤玉壶摆件、这件臂搁、这方玉砚……”


    张斓一股气将箱中物什堆到孟珏面前,语气愈发激愤。


    “孟家到底是有多落魄?连家中长辈的遗物也要倒手转卖?!人已经折在了汴京,留下的东西也这般……被你们……”


    张斓哑着嗓子,红了眼眶。


    “那只龙凤盒是姑婆心头之爱,即便再难,怎可将它分而贱卖,落到那等腌杂之地……姑婆金玉般的人,这些贴身之物……”


    眼看张斓说不下去,坐在张渚下手的张昭接过话头。一双凤眸泛着冷冽的光,毫不留情地射向孟珏。


    “四妹妹倒也不必可惜。就像良驹贱骡一般,任何事物都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识明珠不怪他们,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慧眼如炬。咱家送去的宝贝别家不珍惜,拿回来便是。只是……”


    “这等子没眼力见儿的人,仿若有天再想求得珍宝……咱可得好好想想了……总做赔本买卖可不符合张家的家训。”张昭看向上首,众人视线也随之而上。“您说是吧,爹爹。”


    张渚一言不发,但眉峰眼角却透着凶厉寒意。张玟凤眼一眯,想起方才孟珏惊怒的神情,到底替孟珏说了句话。


    “二弟,说的什么浑话!姑婆怎能与牲畜作比?!”张玟视线看向孟珏,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孟珏站在堂中,任由各色目光投在其身。她讽笑一声,隐在衣袖下的指节绷得发白。


    “…二郎……张公,孟家倒卖县主遗物,娘子并不知情,实不能算在娘……”


    贺嬷嬷颤着声想要替孟珏分辨,孟珏心头微酸,上前一步将嬷嬷护在身后。


    “嬷嬷。”孟珏朝贺嬷嬷投了个安慰的眼神。“不必担心。”


    她转头望向张渚。


    “安抚使,可否听我一言。”


    张渚沉默片刻,挥手叫人将贺嬷嬷带了下去。孟珏久久望其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才又回过头来,垂眸道:


    “孟家忝居其宝却不知珍惜,实不可怜。珏也自觉无能,不能珍护太婆身外物,还得累其外家收检赎回。珏愧为人后,安抚使如何责骂珏娘都绝无怨言。”


    “此既为张家珍物,又被张家寻回,珏不能占为己有。平夏路途迢迢,实也不便再与各位侍从添重。何况,珏也不为此而来……”


    孟珏抬起头,心中再无侥幸。


    张家与她,并无血姻之亲,她只得尽力说服…说服他们助她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


    孟珏轻启唇瓣,刚想开口,张渚却大掌一挥阻止了她。


    “你既已知吾对孟字厌恶至极,余下种种也不必再说。今日见你,也不过是念你献身为国罢了。那些东西你尽带走,张家给出去的东西,自没有要回的道理。”


    说着,张渚端起茶盏便要送客。孟珏惊然,她复又上前,坚声道:


    “怀柔之志不会变!”


    厉声如雷,重重砸在堂间,张家诸人脸色一变。


    孟大前来竟不为此?!


    难道是他们想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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