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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启程

作者:泠汀冬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孟珏脚程颇快,一众人随她步伐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行至府门。


    孟宁正拉着一位大员攀谈,丝毫没有注意门口的动静。孟珏视线滑过孟宁崭新的朝服,脚步未歇便上了车。


    待臣民纷纷下跪,孟宁这才回神,却只望见墨竹冰冷的眼神。他靠在车边刚想表演一番,一旁的肖镇西却挥舞马鞭,命马车前行。马蹄带起荡荡清尘,孟宁连连后退,生怕被车轮压到。好奇奚落的目光不断落在他身,孟宁咬咬牙,迈开腿紧跟在仪队最后。


    有肖镇西一路护从,仪队很快到了宣德门。


    车轮刚停,孟宁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亲手将孟珏扶下车。邢嬷嬷瞥了一眼,抬手示下,众女官一字排开,仪仗骑兵下马矗立,鲜红的锦缦迎风飞舞。诸大臣要员纷纷跪倒在地,垂首静待不语。


    孟珏目色略略划过人群。浩渺如烟的群臣中,那人如云间勾起的虹霞,又似崖边傲立的雪松。只一眼,便叫人再移不开视线。他神态自若,丝毫不把身边之人的嫌恶避讳放在眼里。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在触到孟珏时才睁大了些,飞了个眼花儿算作回应。


    孟珏收摄心神,慎冷的心突然忐忑起来。没等她想清,便听朱门传来一阵厚重沉闷的声响。孟珏持心凝气,静待宫门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内侍阔步而出,高唱道:


    “陛下到——”


    红豆适时上前,孟珏扶着她的手缓缓跪下。玉辇沉沉,青石甬道隆隆作响。涎香轻卷,一道带着沉重威吓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重重压在孟珏身上。


    孟珏只觉头上金冠犹如重石,身上繁复的礼服也似一张缚身之网,压得她喘不过气。一滴汗自鬓角滑落,她绷绷脚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大娘娘,可否叫她起来了?”恍惚间,顶前响起一道清越男声。“从前湘君总爱与朕谈起本朝第一才女,每每说到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定要朕分个高低。可惜天妒芳魂,朕没能见到那位能引百蝶飞舞的奇女子,也没法解湘君之惑。听闻孟家的嫡长女颇有永济风姿,性情才气皆不输人,朕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孟珏低头听着,身旁孟宁却抑制不住心情,连忙上前恭维:“陛…陛下谬赞,小女不过蒲柳之姿,怎敢与义勇将军的贵女相比……”


    孟珏暗道不好。她正想开口,一只过于白皙的手却朝她伸了过来。借由那股劲道,孟珏站起身。她下意识抬头,迎上一双意味深长的明睐狭目。


    “参见陛下。”孟珏赶忙行礼,那双白皙的手再次将她拉住。


    “哎,如今你可是朕的皇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钟镜放开孟珏的手,长袖扫过孟宁谄媚的脸,又向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一番。“嗯……倒是十分标志,只是太过庄重,倒是没有湘君调皮有趣儿。”


    钟镜回头看向玉辇。


    “我瞧着还是湘君更对我的喜好,大娘娘您说呢?”


    “湘君……不过一顽劣孩童,”良久,玉辇内终于传来响动。一只匀润的手从阴影中伸出,身旁面色冷肃的女官稳稳接住。妇人缓步走出玉辇,深青色五彩翟纹袆衣被风略略提起一角,足下金舄一闪而过,隐入轮花蔽膝之间。九龙四凤冠宛若天上银河,流光在其上环转闪烁。十二树博鬓好似拥花之蝶,透着淡淡的雍容和勃勃生机。


    庞太后扶住骊娥来到孟珏面前,描摹精致的眸中闪过一缕暗芒。


    “聒噪调皮,易生祸端。依老身看,倒不如这听话懂事举止端庄的好。”


    说着,庞太后抬起手,轻轻抚摸在孟珏的脸庞。冰冷滑腻的触感好似毒蛇的信子,在她面上划下惊人心魄的一笔。


    钟镜嘴角翘了翘,连忙拱手作揖:“大娘娘别生气,都怪朕平日贪玩享乐,湘君不过是与朕搭个伴。大娘娘慧眼识真,可别怪罪了她。日后朕一定多将精力放在朝政事务之上,也叫您少操些心。”


    庞太后眯起眼,骊娥适时递上一只巾帕,青黛色的细缎在指尖扭了又扭,庞太后嘴角微动,眼尾也立了起来。


    “不过是些孩童把戏,湘君从小在老身眼前长大,大小事皆要老身做主,老身又怎会为这些闲话与她生分了。”


    庞太后轻垂眼帘,骊娥心领神会,提起嗓子颂道:“永和公主柔嘉维则,蕙质兰心。赐玉如意一柄,香宝一抬。望尔不负皇恩,姻昏敦睦,永结同心。”


    话音将落,一行侍从便将两只镂花镶金箱笼抬了上来。肖镇西叫人接过,为首那人却咧嘴一笑,嘲讽似地瞟了瞟肖镇西身后的侍卫。而那行侍从,眼中均是羞愧与自责,纷纷避过肖镇西的目光追随为首之人而去。被皇帝甩了脸的孟宁看在眼里,心念微动。他最后瞧了眼皇帝,随即小心翼翼地退下来,顺着那人脚步追去。


    这等官司自然不会落在上位眼中。庞太后挥手免去孟珏的谢恩,面上显出些许疲惫。钟镜看在眼里,转过身扶起庞太后向玉辇走去,御前内侍昂起脖高诵:


    “吉时到,起——”


    喜庆的吉乐应声而起,群臣匐地赞送。红色的锦旗迎风飞舞,女官各执其器,只待日上宫檐,队首执者鞭声一响,座下马车便缓缓而行。宫门颂乐逐渐被街巷喧嚣替代,孟珏紧绷的神经微松。红豆闻弦知意,悄悄卷起车帘一角给孟珏看。


    “公主您瞧,已经过了龙津桥了。”


    孟珏本就憋闷,闻言也忍不住抬头望去。隔着一片红纱帐幔,黑压压的人群随车辇不断攒动。河上清风从窗角钻入,带起一串孩童的嬉声。


    红豆没错过孟珏微微向前的动作,索性掀起车帘,叫孟珏看个清楚。车旁女官腕挎红篮,一把一把朝外撒着铜板,三俩孩童相伴而来,衣作小兜不停地捡着,身后还跟着个粗布素衣的妇人挥着手朝他们喊着。


    孟珏痴痴看着,嘴角不自觉翘起。偏巧男童起身擦汗,一抬眼便望着了红纱后的孟珏。他惊叫一声,连忙招呼身旁的孩童去看。孟珏赶紧坐好,红豆也适时放下了帘幕。孟珏接过墨竹手中的帕子,红豆则无视了对面南枝不满的目光。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红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孟珏的头冠,南枝则伸手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铜板哗啦啦撒了一地,闪烁着寒光的枪头将男童举起,打满补丁麻衣挡不住枪尖的凌厉,眼瞅着就要割破他细弱的脖颈。


    妇人惊叫一声,连忙拨开人群扑上来。她一把护住剩下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不断朝那侍卫哭喊着。


    孟珏惊怒交加,连忙望向南枝。


    “南枝!你快去帮帮那孩子!”


    身下车马不停,南枝蜷了一下手掌。


    “公主,吉时不可延误。驿官早已在站中等候,您只需在此安坐,其余旁事都交由侍卫去做便好。”


    “旁事?!”孟珏不自觉睁大双眼。“那是一条人命!更何况只是离车近了些,逐开便是了。既是吉事,又何必沾染性命?”


    “这……”


    南枝低下头。红豆顺势接过话,言语中透着几分无奈。


    “公主说得在理,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却不是按常理便能解释的清的……”


    孟珏眉头一跳,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安,车厢却再次猛烈晃动起来,随即不动了。一直未歇的喜乐不安地停了下来。她伏在窗前,男童已回到妇人怀中,剩下两个孩子则惊魂未定地贴在妇人身旁,妇人紧紧抱着男童,千恩万谢地磕头道谢。


    顺着目光,孟珏朝上去看:


    晴光乍起,细密的光点遮蔽了那人面容。玄甲泠冽,铁弓发出令人胆寒的嗡鸣。座下马儿甩了个响鼻,那侍卫才缓过神,双腿脱力,身形却诡异地立在原地。再去细观,原来竟是一支长箭穿过那侍卫的肩甲,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一时间,在场众人竟都安静下来。无论是仪仗侍卫还是围观民众,或憧憬或惧怕,但都不约而同地看马上那人,只等他下一个动作。


    前头开路的肖镇西扬鞭催马。只一眼,他便明白了所有情况。他沉下脸,翻身下马,大跨步来到侍卫面前,一把握住箭尾。


    “滚。”


    白森森的箭头从肩甲抽出,却没带出一丝血肉。侍卫瘫软在地,正想抽气,谁料肖镇西竟忽地举起箭尖朝他挥来。侍卫惨叫一声,举起双手护住脸。只听噗嗤一声,侍卫裆下一潮,却没感觉到任何痛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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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抖着放下手,肖镇西弯下腰,捡起地上靛青色的缨子。


    “你不配插着庆州的军缨。”


    肖镇西甩腕,长箭刻入侍卫档前石砖。


    “告诉庞文兆,我庆州军不收痞莽草包。”


    他将青缨小心收入怀中,对着马上人略抱了抱拳,紧着马朝前赶去。那侍卫也顾不得许多,提起枪便要跑。


    “等等。”


    森冷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侍卫身体一僵,已无力气再做任何动作。


    紧接着,一道白光划过,侍卫只觉手上一松,耳边传来铛啷一声。


    “宋泗,你的刃若再指向卫民,我就便如这般削下你的头颅,高挂宋邸门口。”


    宋泗看着断口齐整的枪头,抖若筛糠的身几乎站立不得。只待耳畔又响起弓弦拉紧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宋……宋泗谨遵将军之命……”


    说着,连身都不敢回,双手抱头朝外奔去。马夫挥动马鞭,车厢再度动了起来。红豆长舒一口气,安慰似地扶住孟珏。


    “没事了公主。”


    孟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正要收回目光,马上那人却倏然转过头来,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的视线。孟珏身形一震,立马拉下车帘。


    红豆眼睛一眨,端来一盏茶递到孟珏手边。


    “公主莫怕,那位便是河东安抚使、咱们大卫朝赫赫有名的神卫将军。有他在,公主尽可放心,此行无虞了。”


    那便是文骛!


    孟珏的心猛然跳了起来,她稳住声线,轻声道:“神卫将军?!他也会随行?”


    “是的。”红豆想了想,开口道。“方才奴婢的话公主可还记得?”


    “有些事不能按常理来解释……吗?”


    红豆点点头。


    “公主想必已从肖大人口中得知他此番其实是被贬谪回庆州的。”


    这下轮到孟珏点头了。


    “方才公主不是疑惑为什么南枝不出手救下那个孩子?若是以南枝的武艺,只消一根筷子,便能叫那人脱力松手。公主是否做此想?”红豆看向孟珏,喜气的脸第一次显露出严肃郑重。“南枝不是不出手,她是不能出手!”


    “那位侍卫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是吏部尚书宋姚的庶子。或者说,这整个仪仗队的人大多不是毫无背景的庶民。”


    红豆卷起车帘一角,指着左前方的瘦小男子。


    “您看,骑白马腰佩剑的那位是仓部司郎中的次子,他旁边的则是左曹侍郎的庶长子。稍后边那个白面郎君,那位是茂郡王的嫡次子。”


    红豆放下车帘。


    “此批人马已被编入庆州军,只待完成送亲事宜便会跟随肖将军回到庆州。公主聪慧,可知晓其中深意?”


    “……竟敢如此!”几位名字扫过孟珏脑海,一张无形的网她脑中摊开。惊悚的感觉爬上背脊,孟珏死死攥紧双手。


    “公主此前曾以日月为例。但其实,月已然遮蔽了日,辉芒甚至更盛。可若有群狼庇护,互相守望积蓄力量,长此以往,群狼或许能吞月尊日。”


    “所以便先下手为强,往小狼身侧放几条小犬,叫它逐不出去又奈何不得。还可以此作质,将大犬牢牢握在手中为己所用?!”


    仓部司郎中官职虽小,但却掌禄粮仓廪。左曹侍郎更是主领财政,凡天下人户、土地、钱谷的政令皆需过左曹之手。


    这两位置均是要害部位,虽位份虽不算太高手中权责却十分重大。汴京城中不好拿捏,但在庆州便不同了。两边为着骨子里的那点血不得不听命于庆寿宫,而肖镇西却动他们不得。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是忠义之人!


    人心人性,德慧太后竟然算到这步!


    红豆眼中划过一丝可惜。她只是将各中人等身份略报了报,孟珏便已察觉这其中的关窍。


    如果有她……


    可惜……


    红豆敛去眸中情感,又换上了慎重警醒的神情。


    “公主既能看清局势,红豆也不再多嘴。只一条——”


    “路途迢迢,人心难测。公主万不可离了我二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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