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周末，小鸟游凛在梦中不断重复木村上下一双带着令人心碎悲伤的眼睛和那句‘孩子，杀了我。’
每当梦境进行到她举枪把他射杀，小鸟游凛就会惊醒，开始干呕，于是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喝水，抱着双膝坐在飘窗上平复心情。
周天晚上，小鸟游凛的家里迎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咚咚。”
这声音克制而礼貌，不同于和她相熟的任何人。
她像一只受惊的猫，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苏格兰？”
拉开门，她确实感到了意外。
诸伏景光安静地站在门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帽衫，背着那个标志性的贝斯包，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演出。
他的目光温和。
“泰斯卡，”他用了她的代号，声音平稳，“我能进去吗？”
“……进吧。”小鸟游凛侧身让开通道，动作有些迟缓。
诸伏景光的视线快速而专业地扫过客厅，然后看向她，用口型无声地问：没人？
小鸟游凛摇了摇头。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将贝斯包小心地靠在沙发旁，自己才坐下。
而小鸟游凛则选择了一个离他稍远的单人沙发，把自己陷了进去，抱着一个靠垫，像是寻求一点可怜的庇护。
“你来有什么事吗？”她问，声音带着熬夜和情绪消耗后的沙哑。
“来看看你。”诸伏景光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很干净，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这不是一句客套话。
她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连昏暗的灯光都无法完全掩盖，眼神里失去了平日的锐利或懒散，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受到惊吓后、尚未完全平复的躲闪。
小鸟游凛下意识地想扯动嘴角，回一句“我很好”或者“只是没睡好”，但那虚假的笑容在嘴角成型前就溃散了。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地毯上的纹路，声音闷闷的：
“只是……做了些不好的梦。”
她没法说得更多。
那些血腥的画面，木村上下最后的眼神，琴酒冰冷的审视，还有脸上仿佛至今未散的、血液溅上的灼热触感……
所有这些都哽在她的喉咙里，化作一阵无声的哽咽。
诸伏景光没有追问“梦到了什么”。
在组织里，每个人都可能有不欲人知的噩梦。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可靠的山，给予她沉默的陪伴。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关怀：“任务之后，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别太逼迫自己。”
这句话说得含蓄，但她听懂了。
他或许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他理解这种“调整”背后的沉重。
小鸟游凛依旧没有抬头，但抱着靠垫的手臂收紧了些。
诸伏景光的目光掠过茶几上原封不动的外卖餐盒，和旁边空了的矿泉水瓶，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有点破，只是用闲聊般自然的语气轻声说：
“有时候，做完一个……不太轻松的‘活儿’，我会给自己煮点东西吃。哪怕只是把味增汤烧开，听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也会觉得，好像还能感觉到一点活着的实感。”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夜风拂过窗棂。他没有提任何关于任务、关于组织、关于死亡的字眼，只是分享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关于“活着”的习惯。
小鸟游凛抱着靠垫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依旧没抬头，但似乎听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哽咽：“……我试过了。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不适，尽管依旧隐晦。
“那就先喝点温水。”诸伏景光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朴素的保温杯，拧开，递过去。
“只是温水。喝一点，胃里会舒服些。”
似乎怕她误会，诸伏景光特别补充了一句
“放心，这个杯子是新的，没人用过”
他的准备如此周到且不着痕迹，仿佛只是顺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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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小鸟游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杯壁透过掌心传来稳定的暖意，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驱散了一丝寒意和恶心感。
“谢谢。”她低声说。
“不客气。”诸伏景光看着她，猫眼里是纯粹的关切，“这种时候，有人陪着，总会好过一点。哪怕什么都不说。”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轻缓：“我和Zero……刚进来的时候，也有过很难熬的阶段。觉得自己快要被周围的黑暗同化、吞噬了。”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阶段，但彼此心照不宣。
“那时候我们就互相提醒，无论看到什么，手上沾了什么，心里一定要留着一点……光。哪怕只有很小很小的一点。”
他的话语像羽毛一样轻，却重重地落在了小鸟游凛的心上。
她知道他口中的“光”是什么——是正义的信念，是守护同伴的决心，是绝不向黑暗彻底屈服的意志。
她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杯，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温暖。
“……我会记住的。”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诸伏景光。
她的眼眶还有些泛红，脸色也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带着桀骜或调笑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以及一丝重新凝聚起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诸伏景光知道，她能挺过去。她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韧。
他在这里又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才起身告辞。
“好好休息，泰斯卡。”他站在门口，用代号道别，眼神却传递着属于“诸伏景光”的鼓励。
门轻轻关上。
小鸟游凛独自站在客厅里，手里还捧着那个带着余温的保温杯。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气息。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诸伏景光的身影融入夜色，直到再也看不见。
噩梦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干呕的欲望也许还会在深夜袭来。但此刻，她的心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荡冰冷得可怕。
她知道，自己不是在黑暗中的独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