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重新上路,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轻松。
徐耀祖缩在车厢角落里,胖脸煞白,时不时掀开车帘一角,看一眼外面,又飞快地缩回来,像是林子里随时会再冲出几个黑衣人。
“先生,这……这还没到京城呢,就……就动刀子了。”他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架,“这京城得是什么龙潭虎穴啊?”
苏云靠在车壁上,手里捏着那柄从地上捡来的钢刀,手指在刀柄被锉掉印记的地方反复摩挲。
“不是龙潭虎穴,是名利场。”他淡淡地开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的地方,就有生死。”
李沐雪骑着马,紧紧跟在马车边上,她的剑一直没有完全入鞘,手也始终搭在剑柄上。
她探头进来,看着苏云,“刚才那支箭,你不好奇?”
苏云把钢刀扔到一边,看向她,“好奇什么?”
“好奇是谁在暗中帮你啊!”李沐雪没好气地说道,“那人是个顶尖高手,他要是想杀你,比这些废物加起来还管用。可他偏偏只射了一箭,就救了我,还吓跑了那帮杀手。”
苏云没说话,只是伸手掀开了车帘。
他目光投向刚才冷箭射出的那片密林,看了一会儿,才对车夫说道:“停车。”
马车停下。
苏云跳下车,径直朝着那片林子走去。
“诶!先生,您干嘛去啊!危险!”徐耀祖急忙喊道。
李沐雪二话不说,跳下马跟了上去。
苏云走进林子,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停住脚步。他仰起头,只见一截箭羽还露在粗壮的树干外面,箭身几乎完全没入其中。
李沐雪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力道。”
苏云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扣住那截箭羽,运力一拔。
那支箭被他完整地拔了出来。
箭身是黑铁所制,箭簇的造型很奇特,三棱带血槽。最关键的是,在箭羽下方,刻着一个极小的、用星图组成的纹样。
苏云指尖抚过那个纹样,眼神动了动。
“看出来什么了?”李沐雪凑过来问。
“没什么。”苏云把箭揣进怀里,转身往回走,“一个路见不平的高手罢了。”
李沐雪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多问。
重新上路,车厢里的气氛更加古怪。徐耀祖看着苏云,几次想问那支箭的事,都被苏云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给憋了回去。
又行了五日,一座巍峨的雄城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我的天爷啊……”徐耀祖趴在车窗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这就是京城?这城墙,比我们荥阳的都高了一倍不止!”
马车驶入城门,宽阔的青石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马,一股繁华鼎盛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苏云却觉得,这股繁华之下,透着一股刺骨的冷意。
那是一种混杂着权欲、阴谋和血腥的味道,比路上的刀子,更让人心头发寒。
“先生,我们住哪?”徐耀祖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商人本色显露,“我托人打听了,京城寸土寸金,好点的客栈一天都要好几两银子。咱们人多,长住不划算,不如直接租个院子。”
苏云点点头,“这事你看着办,找个清净点的地方。”
“得嘞!”
徐耀祖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天功夫,就在城南一个叫“朱雀坊”的地方租下了一座三进的院子。
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最关键的是僻静,周围住的都是些小官吏和殷实人家,不惹眼。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苏云就把徐耀祖和李沐雪叫到了书房。
“胖子。”
“先生您吩咐!”
“从今天起,你的生意先放一放。”苏云看着他,“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给我去办三件事。”
徐耀祖一听有任务,立刻挺直了腰板。
“第一,去打听清楚,之前在路上截杀我们的那批羽林卫,到底是谁的人。”
“第二,我要京城里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皇子、公主,以及朝中几位重臣的全部资料。他们的背景、喜好、政敌、门生,越详细越好。”
“第三,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谁,副主考官是谁,他们的为官风格,学术偏好,也给我弄来。”
徐耀照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咬着牙拍胸脯,“先生放心,就算把京城的酒楼茶馆全包下来,我也把这些消息给您挖出来!”
苏云点点头,又看向李沐雪。
“沐雪。”
“嗯?”
“你对京城比我们熟,这院子周围的安防,交给你了。另外,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生面孔在附近徘徊。”
李沐雪抱着剑,干脆地点头,“小事一桩。”
“好,都去忙吧。”
打发走两人,苏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从怀中拿出了那支黑铁箭。
他看着箭羽下方的星图,低声自语:“天策府……女帝……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第二天,徐耀祖还没带回消息,院子却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领着两个家丁,堵在了院门口,指名道姓要见苏云。
“我家主子是三皇子殿下。”那管家下巴抬得老高,眼神里满是倨傲,“殿下听闻苏解元文采出众,特在府中设下文会,请苏解元过府一叙。”
他说的是“请”,可那语气,分明就是命令。
李沐雪挡在门口,手按在剑上,冷冷地看着他。
苏云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那管家拱了拱手。
“有劳公公代为通传。”他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只是学生奉旨入京,不日将会试。眼下正闭门苦读,实在不敢分心。还望三皇子殿下体谅,待学生考完之后,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那管家的脸色沉了下来,“苏解元,我们殿下的面子,不是谁都能驳的。你可想清楚了?”
“正因为想清楚了,才不敢去。”苏云的笑容不变,“圣上召我入京,是让我来考试的。若我因赴宴而耽误了学业,岂不是辜负了圣恩?这个罪名,学生可担待不起。”
他把女帝搬了出来,像一座大山,压得那管家哑口无言。
管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甩袖而去。
“苏云,你把三皇子得罪了。”李沐雪看着那管家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
“不是我得罪他,是他想把我拉下水。”苏云转身回屋,“他要是真有诚意,就不会派这么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来。”
傍晚时分,徐耀祖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他一进书房,就直接瘫在了椅子上,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壶。
“先生……查……查到了!”
苏云放下手里的书,“说。”
徐耀祖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惊恐。
“路上那批人,果然是羽林卫!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禁军的小头目嘴里套出来的!那批人,是三皇子府上的亲卫假扮的!”
这个答案,在苏云的意料之中。
“还有呢?”
“还有……”徐耀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礼部侍郎陈松年。”
“陈松年?”
“对!”徐耀祖一拍大腿,“这个陈松年,就是三皇子还是皇子师时的老师!是三皇子一派的铁杆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