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
“你要是真能写出一幅让我爹都挑不出错的好字,我可以给你五两。”
“可要是写得不怎么样,糊弄我……”
他脸上的笑容一收,眼神变得锐利:“那你一文钱都别想拿到,还得免费帮我抄一个月的书。”
“怎么样,敢不敢?”
李沐雪眉头一皱:“徐耀祖,你那小算盘都打到我们头上来啦?你家里全是大家名作,你爹眼界高的很。”
“苏云是厉害,但是要让你爹也挑不出毛病,有点为难人吧?我看你就是不信任我,还想让苏云给你白干活,你这死胖子!一天到晚抠抠搜搜的就知道算计!”
李沐雪在给苏云抱不平,苏云却没有任何犹豫。
“可以。”
“好!那就一言为定!”徐耀祖拍了拍手,让人送来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很快备好,是上好的狼毫和徽墨。
徐耀祖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李沐雪则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渗出了汗。
苏云深呼吸,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瘦削但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眼,在墨香中凝神静气。
整个人的气质在瞬间发生了变化,那股子街头混迹的痞气和落魄的穷酸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山的气度。
再睁眼时,他眼中仿佛有星芒闪过。
狼毫笔尖饱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飘舞。
起笔,顿挫,勾勒,转折。
一种前所未见的字体,如铁画银钩,瘦劲锋利,又透着一股飘逸灵动的风骨,在纸上流淌开来。
苏云写的是瘦金体,这个世界的历史规矩和前世完全不同,自然也就没有宋徽宗赵佶创造出来的这种字体。
“这……这是什么字体?”
徐耀祖脸上的讥笑僵住了。
他虽然学问不精,但出身富贵,眼界是有的。
苏云才写了寥寥数字,他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击力扑面而来!
他再没有了之前的倨傲,整个人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不由自主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凑到桌边,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见笔锋时而如匕首般锐利,斩钉截铁;时而又如柳絮般轻盈,摇曳生姿。
每一个字都结构奇崛,自成风骨,带着一种皇家贵胄才有的华贵与傲气。
雅间内死寂一片,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李沐雪也看呆了,她不懂书法,却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喷薄而出的气势,仿佛那不是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有风骨的灵魂。
当最后一笔落下,苏云收笔而立。
一幅字,浑然天成。
“我的娘诶……”徐耀祖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呻吟,他看着那幅字,眼神狂热得像是在看绝世珍宝。
他之前所有的怀疑、轻视、算计,此刻都化为了滔天的震惊和敬佩。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苏云的眼神彻底变了,那是一种看待神人般的恭敬。
“苏……苏兄!不,苏先生!”
胖子脸上的肥肉激动得直哆嗦,他对着苏云长长一揖,腰弯成了九十度。
“先生大才!耀祖有眼不识泰山!就凭您这手字,别说区区一个秀才,就是去考状元,那也是探囊取物啊!”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双手奉上,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先生,这是五十两,您收好!不,不够!这点钱简直是侮辱了您的笔墨!”
苏云接过银票,神色平静地揣进怀里。
徐耀祖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字帖卷好,揣进一个锦盒里,火急火燎地告辞回家。
……
夜色中,徐耀祖揣着那幅字,像是揣着稀世珍宝,兴冲冲地回了家。
“爹!爹!你看我写的字!”
徐家的家主徐富贵,是个靠粮食生意发家的商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却总想着让儿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听见儿子的嚷嚷,他不耐烦地抬起头:“你那狗爬的字有什么好看的?又想骗老子给你买那匹西域来的宝马?”
“这次不一样!”徐耀祖献宝似的展开宣纸。
徐富贵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下一秒,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他冲过去,一把夺过那幅字,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虽然不识字,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字……这字……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字!
每一笔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刻在他的心上!
“这……这是你写的?”徐富贵的声音都在打颤,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那当然!”徐耀祖梗着脖子,心里发虚。
徐富贵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半晌,忽然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徐耀祖,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你这是大器晚成啊!”
“你一直在偷偷用功,是爹错怪你了!是爹的错!”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挥手,对着管家怒吼:“去!把我书房里那方前朝的端砚拿来!还有库房里那匹宝马!全都给我儿送去!”
“还有!”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幅字,像是捧着祖宗的牌位,“找全城最好的裱糊匠,用金丝楠木给我裱起来!”
“挂在正堂!我要让所有来我徐家的人都看看!我徐富贵的儿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大纲:
徐耀祖将苏云的字带回家,其父徐富贵大喜,不仅赠他宝马名砚,还将字挂在正堂。
徐家是荥阳富商,宾客见这幅风骨奇绝的“瘦金体”,无不惊叹,追问作者。
徐耀祖含糊称是自己“偶得灵感”,心中却愈发敬佩苏云。
“徐家公子书法大进”的消息很快在荥阳上流圈传开,引小范围波澜。
李沐雪和徐耀祖找到苏云,告知他代笔生意火了,不少纨绔想花钱求字。
苏云直接提价到一百两一幅,且每日只写一幅,订单仍纷至沓来。
徐耀祖成了他的经纪人,忙得脚不沾地,赚得盆满钵满,按约分给苏云大头。
周贯被徐明静逐出师门后,遭父痛打禁足,将所有怨恨记在苏云身上。
听闻“徐耀祖”靠奇字出风头,甚至有人出千金求字,他立刻猜到是苏云,便联络保守老学究,要在兰亭文会揭穿苏云“骗局”,让他身败名裂。
苏家也闻此传闻,苏振在饭桌上嗤之以鼻:“歪门邪道,丢尽苏家脸!”二弟苏文(进士)从京城来信,鄙夷苏云“专攻奇技淫巧”,三弟四弟也附和嘲笑。
唯有柳氏稍宽心——苏云靠写字能糊口,却更心痛悔恨,派人去破庙,早已人去楼空。
苏云用赚的钱租了僻静小院,置了新衣,背上的伤渐愈,生活终于步入正轨。
李沐雪却忧心赶来,说周贯正散播他是骗子的谣言,还要在兰亭文会公开挑战。
兰亭文会是荥阳年度文化盛事,郡守主持,名流云集,是扬名良机。
周贯送来傲慢战书,指苏云书法“无根浮萍,邪魔外道”,邀文会比高低,辨“书法正统”。
他还买通说书人,将苏云塑成欺世骗子,自封“文坛卫士”。
荥阳顿时议论纷纷,虽有人信苏云有才,但多数人被舆论引导,等着看好戏。
李沐雪、徐耀祖急得团团转,徐耀祖说:“周贯请了守旧的‘古板张’做评判,他肯定看不上你的字!”苏云却平静让李沐雪备请柬。
苏家也收了请柬,苏振冷笑:“自取其辱!正好让全城看这逆子丢人!”全家决定出席,连苏文也从任上赶回,要见证苏云身败名裂。
徐明静不齿周贯所为,却好奇苏云——这个凭“静”字让他另眼相看的少年,到底有多少本事。
苏云闭门不出,买了大量宣纸毛笔备战
李沐雪见他沉着,渐渐放心,还动用关系为他安排文会好位置。
文会当天,人山人海。郡守坐主位,周贯、古板张在评判席意气风发。
苏云穿洗得发白的青衫独自入场,与周围锦衣华服格格不入。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他,满是审视与嘲弄。周贯不等开场,指着他喝骂:“骗子!今日当众撕你虚伪面具!”
周贯声色俱厉列苏云三罪:出身低贱、字体邪魔、高价卖字玷风骨。
古板张抚须附和:“书法传承有序,岂容跳梁小丑胡来!”现场文人纷纷指指点点,满是鄙夷。
苏家席上,苏振面带冷笑,苏文高声说:“此非苏家门风,与我等无关!”彻底割裂苏云,明摆着看笑话。
柳氏在女眷席,听着绝情话,看着被千夫所指的苏云,心如刀割,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不敢作声。
苏云始终平静,缓缓走到场中,先向郡守、徐明静行礼,再转向周贯笑问:“出身与字好坏何干?你看过天下所有书法?大家不靠笔墨养家?靠祖荫才算风骨?”
几句话逻辑分明,问得周贯脸色发白,一时语塞。
周贯恼羞成怒:“巧舌如簧!敢与我比三场?诗书画任选其一!”
苏云环视全场,扫过苏家冷脸,定格周贯:“不必三场,太麻烦。”
随即高声:“在此作一首诗、写一幅字,若不能让你心服,我当众折笔,退出荥阳文坛!”
全场哗然,皆惊其“狂妄”——一人战诗与书,还立此毒誓!周贯没料到苏云如此刚烈,却已无退路,狞笑道:“好狂徒!看你怎么收场!来人,笔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