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会来。
每天迷迷糊糊的,人好像没什么精神,可能是天热人就是这样。
犯困,新陈代谢也很快。
胡子一天就得刮。
虽然是秋天了,北部湾的海风“咸涩”,些许凉意。暑气看似散去,可人心却并未清爽。
相反,随着海北电厂被正式列入国家发改委第一批“停建”项目名单,大家伙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很显然,消息灵通的老家伙早就做了地下工作。
上午出消息,下午人就行动了。
徐岚韦率先调回锦界,这位中年大叔一点都不能忍,常年开丰田霸道的他,做事过段,“霸气”,有事没事总是喜欢把玩水果刀,他说他那个年代很乱,社会上小混混多。
是强者为尊的年代,锦州大街上,一大清早就是一帮小混混拿着砍刀,钢管啥的横行霸道,甚至搞保护费。
人事部张经理看着屏幕上那条通知,久久没有说话,他心里有准备,估计自己也有想法。
锦界是神华系统内的老基地,位于陕西,是集团的“印钞机”之一。
徐岚韦当初调出来,主要是“身体”,肺炎,这回回去,不用说,就是“老关系”。
调回去,意味着“稳定”,也意味着“边缘化”。
锦界那边的项目都是成熟运行的,没有新项目,也没有晋升空间。
徐岚韦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只黑色行李箱,没和任何人告别。
电厂人员分流,有点关系的会分流到新成立的公司,比如售电公司,筹建电厂之类的。
没关系的就听从安排,集团内随机。我们公司分流来了三个同事,老厂领导层调动的,一般筹建或者新公司都给你升半级,一级的,属于升迁。
上面是班子成员,特殊情况。
正常一般情况下。
老厂主值分流过来干副值,待遇砍一半,一把年纪了又要从新人做起,继续熬资历。
属于比较惨的老人,基层。
老厂老巡检,分流到新厂继续干巡检,小机组到大机组,又继续底层干,因为脱离了关系群,就算你是老人,也没人鸟你。
新人无所谓,到哪里都是新人,“年轻就是资本”,不怕的。
与此同时,全盛总调去柳州鹿寨。柳州鹿寨也是个新项目筹备地,说是“调任”,实则是“转岗”,是公司内部对一部分“核心人员”的“安排”。
因为全盛总快退休了,在搞一个筹备太折腾,不去动工的厂子,发挥一点余热就完成“职业生涯”,“历史使命”。
他走之前,召集了几个部门负责人开了一次小会,语气平静,就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因为这种分流,他见得多,经历的多了:“没啥大不了的。”
相聚是缘分,离别“开春花”。
海北电厂,从立项到停建,不到三年,领导换了两轮,员工也是,很多系统内调的同志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刚跟同事吃完散伙饭,没几个月,人都没熟,又散伙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舞台还没上,曲目终了。
二号码头施工还在继续。
电厂跟码头是两个独立项目,并不太影响,曾经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如今只剩几台生锈的履带式起重机。
像沉默的巨人,伫立在风中。公司要开会了,估计是为了“稳定军心”,前面的人一跑,后面的都慌了,跟军队一样,兵败如山倒。
行政楼的灯光也一天比一天熄得早,食堂的饭菜越来越简单,连厨师都开始请假了。
公司要求大家赶紧将手头报销的费用结清,余磊还有一些,所以经常市里,兴港镇两头跑。
人员分流的消息,纸质文件下发了。敲了公司章的红头文件,标题是《关于海北电厂项目停建后人员安置工作的通知》。
这是第一次分流。
大会上,主要还是征求个人意见,意见你提,至于去哪公司安排。
其实,就是你有关系,你找人,你先走。没关系的,有公司拖地,不会让你失业的。
所以那种家在广东,调山东这种操作就来了,余磊无所谓,光棍,听从组织安排。
文件里说,公司将根据员工的岗位、资历、意愿等综合因素,进行调岗、转岗、内退、离职等安排。
工作三年。
没有关系,刚来还有激情,慢慢的枯燥乏味,与社会脱节,形式主义严重,岗位晋升一眼就能看到头,才来几年感觉人已经废了,没有了激情,没有了上进。
还好不是运行,电厂有句话“劝人运行,天打雷劈”。真心关心你的老师傅都是劝你有关系就早点出运行。
去趟省会城市三四个小时,每次回来心里很大的落差。
个人成家问题是个老大难问题。
围城一般的生活,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相比优点,缺点更让人苦不堪言。
趁年轻,多读书,多提升自己,多一些选择,“考公”最佳。
余磊坐在办公室的格子间,窗户大开,毕竟海风吹着凉爽,主要也是“透透气”,看着窗外那片荒的沙地,完工的一号码头,心里五味杂陈。
“你呢?”张斌问,“啥打算?”
“我?”余磊苦笑,“我能去哪儿?”
张斌笑了笑,因为他要去咸阳,但是真假不晓得,毕竟,同事之间的话听听就得了,7成假的。
都是报喜不报忧。
余磊想过去印尼。
但一想到要学爪哇语,还要背井离乡五年,心里又退缩了。
他不是不想拼,而是太累了。三十多岁,没房没车,感情也是一塌糊涂,回来就快四十了。
一光棍,钱也算不上多,就是没啥幸福感。
林琴说想去北京看看,她很干脆,毕竟财务女,收拾东西就像搬家一样利索。
临走前,她留下一句话:“别总想着钓鱼了,余磊,你该为自己活一回。”
她走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像极了他们刚来北海时的天气。
海北电厂的黄昏,像一场漫长的告别,像大学毕业一样,分别,离别,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离别开春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