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学校的六一节活动上,孟柯四人抽中了第八组出场。
他们的《不再犹豫》再次燃爆全场,不少高年级的学生本就就是Beyond的歌迷,对这首歌极为熟悉。甚至年轻老师们也都跟着节奏哼唱、摆手,气氛好到爆。
就在孟柯他们班以为这次第一名没得跑时,压轴出场的四年级二班陈启明的《真的爱你》将演出带领到了第二个高潮。
同样是自带乐器演奏,陈启明没有选择吉他,而是打起了架子鼓。鼓棒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他右脚沉稳有力地踩下底鼓踏板,发出低沉而震撼人心的“咚”声,如同心跳的节奏。
紧接着,他右手鼓棒如闪电般敲击在吊镲的边缘,清凉锐利的“嚓”声瞬间划破空气,引得全校学生一阵疯狂尖叫。
陈启明这才对着话筒开嗓:“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纵使啰嗦始终关注,不懂珍惜太内疚……”
男孩温柔、真挚的声音与手中近乎狂野的鼓声形成强烈反差。
他继续唱道:“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随着陈启明歌声越发高昂,同学们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不少坐在后场的同学们甚至站起身来跟着合唱:“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爱意宽大是无限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启明右手鼓棒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猛地敲下结束的“嚓”声,同时左手重重按在军鼓上止住余音。歌声也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声带着喘息、却无比清晰的尾音在空气中震颤。
全场掌声雷动,孟柯第一个站起来带头鼓掌:“启明哥,好样的!”
凌闪闪他们也在孟家见过陈启明几次,本对这个斯文、帅气又聪明的大哥哥有几分好感。眼下瞧他并非是个读死书的呆瓜,反而唱歌、玩乐器都十分拿手,心里头更是十二分佩服!
便也都跟着孟柯一起站起来用力鼓掌,还大声喊:“启明哥,好棒——”
赵老师挺无语,直朝他们摇手,低喝:“都给我坐下,你们哪个班吧?知不知道人家是你们的有力竞争对手?”
孟柯几人这才想起来,陈启明是要跟他们争夺奖项呢!一个个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果不其然,经过学校领导投票,四年二班陈启明获得一等奖,二年一班孟柯四人获得二等奖。
获奖者们一道上台领奖,孟柯特意站到了陈启明身侧,低声道:“启明哥,想不到你会打架子鼓,好厉害呀!”
陈启明眼望前方,面带微笑,谦虚道:“没什么的,就是点皮毛。”
学校教导主任喊:“获奖同学们不要聊天了,大家一起喊‘茄子’。”
同学们同声道:“茄子——”
画面在一瞬间定格。
一周后,那张获奖照片被贴到了学校公告栏里,凌闪闪几人每次路过总要驻足观赏一会——这是他们心中的骄傲,正如《不再犹豫》一歌所唱,小小年纪的他们也在努力寻找属于自己心中的宇宙。
由于纺织厂子弟小学六一活动表演实在太过成功,Beyond的歌曲如同一阵流行旋风刮进了纺织厂小学校园。
每天学校午自习课的小喇叭广播站里,便经常听到有同学为全班点播Beyond的歌,比如《海阔天空》、《光辉岁月》、《真的爱你》、《长城》、《大地》等等。
那段时间里,大家开口闭口也会蹦出几个粤语词,像男孩子就喊“靓仔”,女孩子就叫“靓女”,对不起就是“对唔住”,是我的错就是“系我嘅错”。
气得家长们每每听到都要打人,呵斥:“把舌头给捋直了,好好说话!”
在孟柯的影响下,凌闪闪等人也彻底迷上了Beyond的歌曲,孩子们视黄家驹为偶像,甚至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来他们乐队的贴纸,贴得本子上、书皮上、文具盒上,以及家里墙上、柜子上、冰箱上全是,惹得老师家长们怨声载道。
然,在六月底,孟家人正吃着晚饭,新闻里一条黄家驹在日本东京富士电视台参加节目录制不慎从高台跌落的消息爆出,孟柯登时愣住了,几乎不敢置信。
孟东庭和李云梅皆知儿子对Beyond的痴迷,当即安慰。
一个说:“别太担心了,好人有好报。从黄家驹写的歌就能看出,他是那种生命力很顽强的人。日本的医疗条件又好,他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另一个道:“有这么多歌迷为他担心,黄家驹一定会挺过来的。”
孟柯高悬的心还是没有放下,第二天在学校碰到了陈启明,对方也说看到了新闻,同样忧心忡忡。
凌闪闪他们知道后,大家一起为黄家驹祈祷,希望他能从昏迷中尽快醒过来。
可天不遂人愿,在七月初,黄家驹在日本去世的消息还是登报了。孟东庭拿到报纸后,给妻子看了一眼,然后悄悄藏起来。
这段时间里,孟柯每天回来连歌都不听了,第一时间就是翻报纸,想要看有没有黄家驹的消息,吃饭时也是边端着碗边盯着新闻看,就怕错过关于偶像的新闻。
晚上,李云梅端上三菜一汤的饭菜,边给孟柯舀冬瓜肉丸汤,边道:“孟柯,后天就期末考试了,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复习,等吃了饭就快点去学习吧,别看电视了。”
孟东庭接过话头:“是呀,这几天咱们陪着柯柯一起不看电视了,全力支持儿子复习,争取再考年级第一。”他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
孟柯却从父母亲明显慌乱的眼神中看出了不自然,他眉头微蹙,没有吭声。
等到吃过晚饭,孟柯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旁写作业,李云梅在饭桌上批改带回家的数学本,孟东庭则在翻看一本书。
孟柯悄悄打量父亲,发现他虽然捧着书,但眼神时不时瞅向自己,忍不住问:“老爸,你不是说可以一天不吃饭,不能一天不读报么?家国大计都体现在了报纸上,要是哪一天没有读报,就感觉和社会脱节了。可是今天,你怎么没有看?”
孟东庭一怔——这小子今天怎么这样敏锐?遂呵呵一笑:“今天车间里不忙,爸在单位看过啦。”
“哦。”孟柯点点头,又去看母亲,发现她神色里也透着慌乱。
夜里,安顿孟柯睡下后,李云梅回到卧室,不安地问丈夫:“东庭,这事也不可能总瞒着柯柯,我看他今天好像有点怀疑了。”
孟东庭道:“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他,这事也瞒不住。幸亏这宿舍里就咱家定了报纸,其他家长们也不关心这件事。咱们就等到后天期末考试过了,再和柯柯说吧。总不能因此影响了他的期末考试,这些成绩都是记在学生档案里的,会影响他小升初。”
“行。”李云梅应下了,关灯躺下。
等到半夜,夫妻俩被客厅里一直窸窸窣窣的啜泣声吵醒,他们疑惑地起床走过去,发现黑暗的客厅里,孟柯正借着阳台外路灯射进来的光在看一张报纸,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李云梅赶紧跑过去抱住儿子肩膀,解释:“小柯,爸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们是想等你期末考试后再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孟东庭则道:“爸爸和你一样都喜欢黄家驹,也被他的歌深深激励,我相信他也会希望他的歌迷们能够坚强。”
那晚,孟柯在房间里哭了很久,第二天早上都是红肿着眼睛去上学的。
可这一次的期末考试,他一如既往发挥很好,总分稳居年级第一。
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11栋的六人组一起聚集在了小区的篮球场,江小北将家里的录音机带了出来,孟柯带来了Beyond的磁带。
几个孩子将用零花钱买来的白色蜡烛摆成了一个心形,然后播放了那首大家都熟悉的《真的爱你》,并用不标准的粤语跟着合唱。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叮嘱我跌倒不应放弃……”
漫漫人生路上,总会充满各种坎坷,但这首歌却在那个时代里成为了那群孩子内心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