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端午节是个非常热闹的节日,江小年小时候写作文就知道,很多人都说会有赛龙舟之类的比赛项目,然而,江小年三十多年人生,就连龙舟的影儿也没见过。
在岭南,也不是每个村子乡镇都会赛龙舟,至少在稻香村没有。
即便没有赛龙舟,稻香村的端午节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早晨起来,山岚都带着粽子的香味,阿太用露水洗干净了菖蒲和艾叶,扎成一起,放在了门上,不仅是来往的路人都能看见,还有那些邪气也看见了却不敢作祟。
阿太一边给阿福和雷蒙系上五彩丝线,一边说起来:“端午节啊,就是要辟邪啊。”
雷蒙欢喜的看着手上五颜六色的丝线:“真好,我在国外奶奶和妈妈就不会帮我打扮。”
“他们忙,再说了,中国的门道辟不了外国的邪。”阿太总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神鬼体系。
阿福和雷蒙的丝线系上后,阿太拍拍他们的屁股:“出去玩吧,帮我喂鸡喂鸭,这么大了,该做事了。”
阿太说着,还不忘记给江小年也系上五彩丝线:“小年妹也有,明煦早上我给系上,他已经去卖菜了。”
江小年在阿太的身边,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五彩丝线是阿太昨天晚上搓成的,也是阿太早早的就在集市上买回来的,用她自己的方式编织。
阿太的手巧,即便是老眼昏花,凭借多年的肌肉记忆,还是能编织出来不一样的形状与花色。
江小年撒娇道:“有阿太在啊,我什么都不怕。”
“不要弄断啦,每年的端午节都会下雨,等下完雨就剪断扔到小河里,病痛灾难就跟着水流走了。”阿太千叮咛万嘱咐。
即便是没有赛龙舟,可是江小年还是跟着阿太还有阿福雷蒙去把粽子扔到了江水里。
阿太把两个小孩子紧紧的拽在身边,指着江里的漩涡警惕性极高:“端午节水里有水鬼呢,水鬼啊,鱼精啊,吃了我们的粽子就不要拖我们的孩子了。”
江小年有点想笑,每次看见阿太这样神神叨叨的,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喜剧感。
阿太说江小年:“你忘了吗,你表哥小时候被水鬼拖,要不是当时有大人在田垌干活听你们喊,然后赶紧过来帮忙,人都要被拖死了。”
“水里真的有水鬼吗,水鬼长什么样?”阿福好奇的问。
雷蒙已经做出了奥特曼攻击的姿势,保持防御状态。
江小年把粽子从桥上扔到了水里,阿太这才念念叨叨带着他们离开。
现如今,能把粽子拿到水里祭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都是先自己吃。
江小年也觉得有意思,只要听阿太的话,准没错。
阿婶刚从集市回来,背篓里面装着雄黄,艾叶,紫苏,这些纯阳的草就是药,阿太笑起来了:“真好,你还挖到了薄荷叶,一会儿回去就给皮猴子们泡澡,整个夏天都不长痱子。”
阿婶把粽子拿到街上真空包装寄给在外的游子,甚至还寄给了远在国外的姑奶奶他们,因为是灰水粽,能存放的时间比一般粽子时间长,每年都是这样的。
吃过了早饭,阿太又开始了新的一轮仪式,这个仪式看着非常神秘。
李明煦也急匆匆的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灶门烧水杀鸡杀鸭杀鱼,既然是节日,怎么能少得了这三件套呢。
“阿太,我早上去县城,买了点牛肉和牛百叶,晚上我们火锅啊。”李明煦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阿太点头,一直没有把李明煦当成是外人,阿太调好了雄黄酒,用毛笔沾了沾,在阿福的眉心画了一个美人痣,又在雷蒙的头上画了一个。
阿太看见九叔公,阿婶,他们都在,不管老人还是孩子,只要是晚辈,都送了一个朱砂印。
“雄黄驱蛇虫,白娘子都要现原形,你们点上朱砂印,五毒六灾的都不敢靠近。”阿太坐下后,抽了一口水烟。
她还是有属于自己的一套神鬼体系,只要她相信的,别人说什么都不信。
阿太觉得,自己活那么大年纪,就是权威,她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也是这样慢慢变老的。
傍晚时分,日头偏西,一场雨刚刚过去,阿太把孩子们手上的彩绳扔到了溪流里,让它们随着流水消散。
李明煦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一道白切鸡,一个醋血鸭,还有一个牛肉牛杂火锅,再加上九叔公从后山带回来的野菜。
阿太把阿福搂在怀里,轻声的唱着古老却又恐怖的歌谣:“五月五,是端午,水鬼哭……”
等到药浴汤烧好之后,阿太要先去泡澡,两个孩子则在天井的小木桶里泡澡。
这是阿太特意为两个孩子准备的。
即便是一桌子饭菜都做好了,阿太没有洗完澡,谁也不敢动筷子的。
阿太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正日子里,忙碌了所有的事情,然后慢悠悠的去泡澡,在她特有的木桶里,等到时间差不多,才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换上了一身整齐的衣服,缓缓的上桌。
李明煦拿了一瓶好酒,给阿太满上,又给大家都倒上。
江小年从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她的前夫哥,这段时间好像已经改变了很多很多,慢慢的从格子间里出来,变得有烟火气,甚至还带着一点稻香气息。
阿太举杯:“端午节过去了,天气就会越来越热,咱们今年顺顺利利,红红火火的。”
众人举杯,筷子齐刷刷的往火锅里放。
阿太看着沸腾的牛肉火锅:“你们先别着急,我帮你们尝尝熟了吗?”
众人大笑,尝一尝味道,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个新梗。
九叔公问阿太:“要不要放点野菜?”
“菜不菜的都行,我有肉就行了。”阿太气血很足,一口酒下去,脸上泛红。
说话间,下面屋的几个孩子都纷纷上来,自觉的从厨房那碗吃饭。
小孩子们不爱上桌,只坐在天井的台阶上,一边吃肉一边吹牛。
突然,堂屋一阵黑影,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哟,吃饭啊,我来的正合适。”那人吸溜一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