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年走过坟墓的时候,心里打消了寻找精怪的念头,果然还是瘆的慌,马上就要夏天了,走过坟墓身上后背脊依旧是凉飕飕的。
凌晨果然是个好时候,江里的鱼也睡着了,拿着河岸上面的簸箕,随手这么捞一把,竟然有大大小小很多野生鱼。
难怪钓鱼佬都喜欢半夜行动,原来都是有讲究的。
这些小鱼拿回去用铁锅烘干,撒上一点花生和盐,阿太的下酒菜就都有了。
江小年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远远看去,李明煦铁皮屋子的灯还没灭,电脑前坐着忙碌的他,手里端着泡面。
李明煦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既然决定回来开公司做大棚,一定会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到,包括销路,运营车子等等。
江小年关上堂屋大门,独自一人躺下,望着窗外的月亮,能听到嘤嘤的蚊子叫,夏天果然要来了,蚊子也出来觅食。
南风天还没过,洗的衣服还没干,家里总是一股子发霉的味道,阿太还买来卫生球放在了衣柜里,放在了各个角落。
于是,卫生球的刺鼻薄荷味,老木屋发霉的味道,以及家里各种各样的味道都混在一起。
阿太摇摇头,坐在堂屋前面喝茶:“没办法啊,每年都是这样,夏天太阳出来一晒就好了。”
“还是楼房比较好,水淋淋的也罢,就是不会有味道。”江小年突然想着,建设性的问道:“阿太,要不然,我们也在这儿建个新房子吧,你还没有住过楼房呢?”
“不住,要是愿意住楼房,我早就去县城了,我这个老房子,只能翻修,不能推倒重建,谁来都不行,你太爷爷回家,要是换了样貌,他不认识。”阿太言辞恳切。
“都死了怎么回来。”小年嘟囔。
阿太站起来,很显然是要揍人的架势,从角落拿来一根柳条:“我当年就是把老房子推倒了重建,他从西南联大回来不认识家,在外面当了好几天叫花,以为我再嫁了……”
“后来我答应老头子,以后房子怎么样都不会变,他哪怕投胎几辈子回来,也是这个模样。”阿太说着说着,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俩相爱相杀,爱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世世代代的纠葛,江小年只好哄着:“我错了好不好?咱们不建新房子,我就翻修一遍,要不然霉味太大,对身体也不好是不是?我还想着我阿太能活两百岁。”
阿太这才笑着骂:“活两百岁的是妖精。”
春意渐远,夏初来临,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阿太穿的长衫子还是很早之前用绵绸做的,米黄色的底,上面隐隐约约的绣着一些花朵。
江小年也换了粗布制作的金黄色短袖,长发挽起,衣服随着微风徐徐而动,忙碌的时节已经悄然来袭。
阿福和雷蒙也换上了短袖长裤,等着下面屋的阿牛带着他们一起捉青蛙,每个人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工作。
江小年与阿婶和九叔公又到了田里耕种,这一次是在大菜田,公路旁边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就坐落于山脚下,算下来大搞有几十亩,都被张宁和村里的干部用来做实验田,合作社。
为的就是提高产量,提高农民的收入,让一个国道旁边的小乡村做出新农村的典范。
鹭鸟在水田间觅食,鸟鸣声清澈脆生从山林间传来,充满着活力与生机。
山色朦胧雨亦奇,在稻香村立夏的农忙图景中,雨水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它既是自然的馈赠,也是农人必须面对的日常,如今的稻香村,老幼皆在家里做饭,年轻力壮的在雨中耕田。
以前铁犁、锄头、镰刀等等昔日人畜共力之具,如今已被铁甲铿锵的农具所替代。
张宁把铁牛轰然驶入田野,仿佛撕碎了古老的农谣,也推开了新天地的门扉。
他非常熟练的操作机械臂,柴油味压倒了泥土香,天地间便有了这崭新的农事新章。
铁牛昂首挺胸,耕田机后面铁爪如巨梳般犁开大地,深深推入,将泥土翻卷如波浪起伏,随后又平复如镜面。
土地被无情地掀开,那黑褐色的肌肤袒露于天日之下,显出粗犷的生机。
九叔公立于田埂之上,手搭凉棚,眯眼凝望。
一群老人嘴巴微微张开,惊讶的在马路上看着神奇的一幕。
还有人拽住江小年,担忧又兴奋:“小年,我听张宁说在美国,加拿大,他们那些老外都是自动化耕种的,就像现在。”
“是啊,这里是大菜田比较好操作,如果是梯田就不行。”江小年耐心的解释。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曾经无数次弯腰弓背于这片土地之上,此刻虽已无须躬耕,但泥腥味依然如旧日般扑面而来,竟使那些皱纹遍布的老人眼中莫名湿润了。
铁牛行过之处,泥土温顺地翻涌、舒展,如深墨泼洒,生命便在这翻覆中酝酿着崭新的秩序。
插秧机则如织机般穿梭于水田中,它行进得如此精确,机械臂伸缩,秧苗便如同被绣在泥水之上。它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将秧苗一株一株插下,整齐如尺量。
九叔公看着张宁一个人,竟然有些慌乱,扯住江小年:“小年,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被这些机器淘汰,一个人就能把所有的田种了……这才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啊,犁地,插秧都干了……”
九叔公在惊叹之余,又有一些自我危机。
“所以才要年轻人学操作啊,九叔公,这些机器只适用于平整的田地,咱们的梯田上不去,还是得用传统的方式抛秧。”江小年安慰道。
“以后施肥啊,除草啊,这些都可以用无人机操作,农学就学这些。”江小年指了指旁边的物件,。
张宁休息的时候,还不忘记教想要学的人怎么操作,在实践中学习,总是很快就能学会的。
张宁的出现打破了村子农耕的规律,九叔公总想找出一点错处来,哪怕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人家机械种植匀称,深浅一致,他终究是心服口服。
九叔公带着阿婶和其他老人,默默的往梯田山上走,看了两个小时机器耕种,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只有不断的侍弄土地,才能让这些老人的心里安定。
江小年跟在九叔公后面,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滑落,俯身插秧的手指在泥水中灵巧舞动,嫩绿的秧苗被精准地植入水田,在雨滴敲击的水面上留下圈圈涟漪,他却想着,以后更多闲暇,这些农人们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