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班的棠颂裹着单薄的米色大衣，正把猫粮倒进临时买来的泡沫碗。
三只不同颜色的狸花猫围着她打转，其中一只胆大的跳上膝盖，爪子勾住她的大衣不撒手。她雨露均沾轮流摸了摸三个猫脑袋轻笑着。
她的发梢沾上雨丝，鼻尖微冻发红，但整个人散发着温暖的柔光，比不远处城市地标海心塔的霓虹灯更亮眼。
“还是这么喜欢猫啊……”落地玻璃映照出他微扬的唇角。他见过大学时的棠颂，曾举着伞给瘸腿小猫搭临时帐篷。当时她卫衣帽子倏然被风吹翻，露出粘着猫毛的鲨鱼夹，像只自己冷得炸毛还要护犊的母猫。
“阿蓝，猫狗都是一条小生命，即使不喜欢，也不要伤害他们。”
翠姨在他庭院里亲手种下她最喜欢的一株晚香玉时，他们曾遇见一只闯入他家院子里探险，脏兮兮但很可爱的小流浪猫。可惜那株香气四溢的花，在六年前那个雨夜后，也随着她的生命一同枯萎了。
那一天如果不是因为他……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胸口的压迫感使他喘不过气来。雨幕渐浓，每次想起都觉得心很痛。
忽地，他发现棠颂仰头望上来，他慌忙举起咖啡杯遮掩已经泛红的眼，下意识退后半步，躲开了那道可能交会的视线。
***
等待茶水间的咖啡机作业时，棠颂忽地听见前台举着手机尖叫：“快看！Jo和柏天旎在慈善舞会跳华尔兹的九宫格爆了！”路过的几个女孩闻讯涌过去一起围观，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棠颂听着，心里像塞了团泡水棉花，又沉又闷，面无表情地往自己杯里的咖啡倒了三泵糖浆、双倍奶精——绝对是乔羽蓝最讨厌的喝法。但她知道，这杯咖啡放再多糖，都觉得酸。
“听说Tiny柏身上那条高定礼服要七位数！”HR总监Amber捧着手机凑过来，“啧啧，真优雅，越看越般配！这招高明，也许人家就是选在今天情人节特意官宣呢！听说女主角还亲自点赞了这组照片。”
棠颂的指甲用力到发白，在纸杯沿掐出月牙。她想象得到，两人那腰肯定搂得比她做的Excel表格还紧密，连呼吸频率都同步。虽然自己没资格吃醋，悄悄生闷气总可以吧。
“恭喜啊！郎才女貌。热搜拍得像婚纱照，好事将近了吧？”Amber逮住刚开完会路过的乔羽蓝。
乔羽蓝抬眸，一脸无辜：“恭喜什么，谁要结婚？”
“当然是你和‘人间香奈儿’柏天旎啊！”
他不置可否，像是嗤笑了声：“Amber，下巴点颗痣吧！你有做媒婆的天赋。”转身走回办公室关上门。
棠颂听得一清二楚。她窃喜他没有承认，但很快又灰心，因为他也没有否认。
***
乔羽蓝开完会才有时间看手机，舞会九宫格爆料下不少网友给他起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新外号：千亿驸马柏乔氏。他还看见一条骂得最难听的高赞点评：男人不管多优秀，都觉得饭还是软的好吃。
手机随即收到一条信息，发信人是柏天旎：【照片拍得不错，喜欢吗？】后面跟着个wink的表情。
乔羽蓝静静翻了个白眼。
他不喜欢骄纵、没眼力见还喜欢运用群众压力来逼他就范的女人。这些年往他身边凑的名媛不少，但像柏天旎这样大张旗鼓的还是第一个。
他的情商依然在线，秒回了句：【不管舞伴是谁，你都是全场最耀眼的。】
她也秒回：【希望我的舞伴一直是你。】
他冷眼睨着手机屏幕，胃里泛起一阵油腻感。她又发来语音信息，他直接长按删除。但跟她这种闲出屁的富家女翻脸没好处，索性不回，爱谁谁去。
乔羽蓝处理了一小时文件，看了看手表，差不多要到39楼开会。
一推开玻璃门，他发现棠颂正抱着一大盒心形巧克力穿梭在工位间，正往IT部宅男电脑上贴“早日脱单”自制便签，看得出是她自己亲手画的。
棠颂温软的笑容该死的刺眼，刺得他眼睛有些痛，心中升起一股酸涩的无名火。
“你很闲？”乔羽蓝用钢笔尖戳破她刚拆封的巧克力包装，“工作不饱和，改行当月老？”
办公区旁观和茶水间偷看的同事集体倒吸冷气。
棠颂举着一块巧克力僵成雕塑：“Jo，这是情人节福利……”这是她熬了两个通宵做的榛果巧克力，连模具都是新买的。
“福利？”他抽走她怀里的礼盒，三十颗喜气洋洋的巧克力瞬间像阵亡士兵，“全公司都是你情人？谁已婚，谁单身都弄清楚了？需要我请HR调档案助你精准出击吗？”
棠颂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呵呵干笑着：“我对大家绝对没有这个……非分之想，这只是同事关怀……”她在心里默念，这话半真半假，这非分之想她只对乔羽蓝有。
“基本功扎实了吗，有空关怀别人？”乔羽蓝倏然切换话题，眼里泛着冷光，“用英文解释下‘provenance''和‘estimate''。”
两人盯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巧克力在棠颂脑子里融化成一团泥浆，糊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盯着他滚动的喉结，顿感底气不足：“provenance，就是……就是……”常用拍卖术语英译中她背得滚瓜烂熟，但要英译英，她就得在脑海里逐一搜索词汇。
办公区里传来Melody压抑着的哄笑声。
“把你这颗恋爱脑，用在正事上。”乔羽蓝眸色幽沉，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巧克力没收！”
他明明最讨厌甜食，但离开33层去往电梯间时，心中有个更烦躁的声音在叫嚣：好一个棠颂，不专心工作，居然敢在他眼皮底下钓鱼？
如果她真动了内部消化的想法，他便把这小火苗彻底浇灭！办公室那些都什么豺狼虎豹，他还不知道吗？
乔羽蓝倏忽意识到自己很生气，但这是正常的吗？他之前甚至还听到有人在议论，棠颂的话，我上也行……就因为她没有后台、没有靠山。作为上司，看到自己器重的下属被轻浮的男人缠上生气也正常吧！
真不知道他俩过分的是谁？但他不放心把她交出去。回头就把这盒巧克力全扔了！
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这些评判，试图说服自己没收的行为无比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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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收她全部巧克力，可把他爽到了，但那股陌生的酸涩感却更加清晰。
棠颂被乔羽蓝当众批评，耳尖瞬间烧红，委屈地躲回工位。她听妈妈话，跟同事们分享零食拉近距离，在他眼里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况且，早在面试被他狠批之后，她就报了英语口语班一直在学习了。如果刚才早有准备，她会表现得更好的。她喉间一哽，咬了咬牙。终有一天她要用实力让这暴君闭嘴！
忽地，她听见几声与办公室格格不入的狗吠，站起来一看，原来PreciousX部总监Luna牵着自家养的吉娃娃进了办公区。
小狗对人类的办公室很好奇，屁颠屁颠跑进来，众人惊呼可爱，纷纷围上去逗弄。
“哇！”Melody捏着嗓子凑过来，新做的水晶甲在棠颂刚才送的巧克力上刮出刺耳声响，“听说狗不能吃巧克力，正好帮我验证一下。”
众人皆知，棠颂没有背景。大伙还亲眼见到乔羽蓝对她严厉斥责。摆明就是不受领导待见的人，谁多踩一脚也不违背上面的心意。
办公区陡然安静。
Luna脸色一沉，养狗人都知道巧克力中的可可碱和咖啡因会使小狗心率骤升甚至死亡。
棠颂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情人节巧克力，被Melody递到吉娃娃的嘴边，反手扔在地上。
小狗嗅了嗅，欢快地摇起尾巴，没吃。
“咦，它不吃喔！”Melody抚着美甲轻笑，与棠颂对视上，“Lyla，你做的巧克力连狗都不吃喔……”
把她做的巧克力喂狗已经离谱，还当众出言羞辱，棠颂平时进退有度极少动怒，此时也彻底沉下了脸，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身边的薄轩慧给棠颂递了个鄙夷眼色，小声道：“还自封‘槌妖’，丫的就一职场小妖！放长双眼，瞧她能蹦跶多久。”
说时迟那时快，吉娃娃陡然凑近Melody嗅了嗅，马上抬起后腿——精准地尿在了Melody的JimmyChoo高跟鞋上。淡黄色液体顺着鞋跟的鳄鱼纹路蔓延到地毯，散发出微妙的氨水味。
Melody跳起已经来不及，高跟鞋在地毯上崴出深坑，尖叫声比碎纸机卡纸更刺耳：“啊啊啊我的限量款！谁有湿纸巾？”
Luna好歹是狗主人，面对这场闹剧还是得表个态，给Melody递上一叠抽纸：“宝宝它平时很乖的……可能是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敌意吧。”老江湖绝口不提赔偿，还暗讽Melody咎由自取。
办公区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
棠颂用文件夹挡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一切尽在不言中。
薄轩慧施施然走到Melody身边，瞥见她高跟鞋根和鞋底连接处开胶的缝隙，翘边的粗线头纤毫毕现，转而对Luna赞赏道：“狗狗全身都是宝呢！狗血可以辟邪，狗尿专治势利眼，这不一泡尿的功夫就验出了A货。”尔后蹲下来抚摸着吉娃娃顺滑的脊背，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直到Melody额头渗着冷汗落荒而逃，一瘸一拐的高跟鞋脆响由近及远，薄轩慧坐在椅子上使力一蹬，万向轮将她送到棠颂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