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
程溪连续熬了几个晚上，终于把客户要的插画给赶了出来。把做好的插画打包好发到客户邮箱之后，程溪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揉着发硬的肩膀，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倦怠。
她愣了几秒走到窗户边，随手拉开公寓的窗帘，窗外，朝阳的光才刚刚露头，属于京市的忙碌却悄然开始了。
程溪斜靠在窗户边往下看去，路边卖早餐的小贩脸上挂着笑兴致高昂的忙活着，早起散步回来的阿婆手上拎着豆浆油条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这个点已经有了匆忙赶去通勤的上班族，他们行色匆匆，脸上还带着未睡醒的倦意……
程溪喜欢这样生动的场景，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鲜活充满朝气。
因为熬了好几夜，她的脸色很苍白，原本就白嫩的皮肤此刻却显的有些发青，她推开窗户，微凉的冷气猝不及防的涌入，程溪困顿的头脑也刹时清醒。
她搓了下脸颊，闭上眼，感受着窗外独属于五月的湿润。片刻后，程溪拿出手机，上面时间刚刚好显示六点。调好闹钟，程溪关上窗户上楼。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程溪脑子还是懵的，她抬手烦躁的把闹钟按掉，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直到手机滴滴滴的消息提示不断响起，程溪才不得不睁开眼。
她怔怔的看着天花板，等到提示音结束才拿起手机查看。
一条微信消息来自于客户，对她的插画很满意，附带着将剩余的尾款也一并打了过来。另外一条消息来自于程思晟，问她什么时候过去，要不要来接她。
程溪顿了顿，把尾款收了，和客户客套了几句。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她起床洗漱，程溪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没睡好，眼睛下方有一层淡淡的黑影，脸上的疲色挡也挡不住，对镜勉强挤出的一丝笑看上去却更显得惨白吓人。
程溪试着不断调整笑容，尝试了几次之后终究是卸了力。
旁边洗漱台上手机界面还停留在程思晟的对话框上，她手指上下滑动对话框，并没有急着回复。
昏天黑地的忙了好几天，程溪差点就忘记了。上周母亲方清打过电话，堂哥订婚，家里长辈们都在，还有很多爷爷的老朋友们，言下之意程溪知道，并没有理由拒绝。
她叹了口气，即使再不喜欢也要逼着自己学着接受了。
下楼后，程溪给自己倒了杯水，打开冰箱，拿出昨天吃剩的吐司，坐到椅子上慢慢嚼了两口后，才开始回消息。
“不用来接，五点到那边。”
不到一分钟手机收到回复消息：“好，到了给我打电话。”
程溪放下手机，继续嚼着手里的吐司，眼神放空。
又静静坐了会，才起身上楼，打开衣柜开始挑选。看着一溜的深色系衣服不由得开始发愁，牛仔裤，T恤占了衣柜大半，索性在角落里找出一条淡紫色的裙子。荷叶翻裙褶页，没有任何花边蕾丝点缀，低调的恰到好处。
新小区位置比较偏僻，程溪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才有司机应答接单。上车之后，她有点着急的催促道：“师傅，麻烦快一点，我怕等会堵车会赶不及。”
“放心吧，这个点还没到堵的时候，三十分钟保准把您送到。”司机自信满口答应，一脚油门，车子一路疾驰着。
程溪松了口气，身体却不由得绷得更紧，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高楼，这些天的事情像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着，胸口始终闷着一口气，驱不散又吐不出。
“哎，今天这边怎么回事啊，怎么堵成这样...“司机往后视镜看了眼，有些心虚，口吻打着商量：“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要不您下来走几步吧，过了这个红绿灯就是目的地了，也不远了......”
程溪看了眼时间，四点四十，又侧头看了眼外面，一排的车全都在这条路上堵着，一辆接着一辆根本看不到头，开过去确实不知道要多久。
“那你靠边一点，我就在这下。”
司机舒一口气听完忙打着方向盘靠边，心中却不免纳闷，堵在这条路上的全是豪车，也不知道前面是有什么大事。
车子靠边停稳后，程溪开门下车。傍晚的天气，空气中吹来的风还是带有一丝冰凉的寒意。
程溪搓了搓手臂，脚下加快往前走。高跟鞋踩在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6厘米的跟不是很高，对她来说却有点吃力了。许久没穿，脚后跟那处嫩肉又开始重新摩擦磨合。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程溪按下接听键。
“哥。”
“快到了吗？这边路堵住了，我出去接你过来。”温润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不用来接我了，还有个红绿灯就到了。”
“好，那我在门口等你。”
4秒，3秒，2秒，1秒，绿灯亮起，堵着的车子缓慢的动了起来，往同一个方向开去。
看着站在门口那越来越近的人，程溪强迫自己把胸口闷着的那口气给抒出来，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不是说不用接么，怎么还是出来了，不用帮爷爷招呼客人吗？”
“都是亲戚长辈的，出来透口气。”
两人互相对视了眼，都笑了。
刚走进大厅，程溪就察觉到四面八方汇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抬眼望过去，那些目光赤裸裸的盯在她身上，有嫉妒的，有疑惑的，有试探的……
“唔，看来我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程溪保持微笑，挽着程思晟的手，语气带着俏皮的调侃。
程思晟自是知道她的意思，抬手拍了拍程溪的头，无奈的笑了下，这一亲密举动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无端引起了另一层猜测。
酒店门外，一辆大G稳稳停在门口。
驾驶位的男人率先打开车门下来，一身休闲装，浑不吝的长相，一双桃花眼透着痞坏。手指上车钥匙不停的转着，侧头问着副驾驶的另一位男人：“你家老爷子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副驾的男人淡淡扫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林飞宇看他样子顿时乐了，“可以啊顾清河，这一趟不亏今晚又有热闹可看了。”
“确实挺热闹的，你前女友和现女友都在，到时候让阿姨帮你好好相看相看。”
顾清河从副驾下来，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泠冽的气息。
短袖搭配外套，黑色阔腿裤扎在黑色靴子里面，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他的利落和干练，身姿挺拔，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林飞宇顿时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两人往宴会大厅走去。
宴席上主位已经坐满。圈子里面熟悉的各家长辈。程家老爷子，顾家老爷子，林家老爷子，赵家老爷子，还有其他叔叔伯伯们坐一起，小辈们则挑着熟悉的坐在一起闲聊。
圈子里谁和谁的关系一眼便能看出来。
不远处，赵腾着急的朝他们这边挥了挥手，林飞宇乐呵笑了，刚坐下来，赵腾便迫不及待的和他八卦起来。顾清河懒得搭理这两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身旁位置好像有人坐了下来，他也没抬眼。
旁边林飞宇激动的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激动八卦的和那些扯闲话的大妈没什么两样，“赵腾说程思晟刚刚挽着个姑娘进来，还带着人姑娘去方阿姨那里了！这可倒是罕见，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顾清河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人搭上了话茬。
“刚才进门我也看到了，这会人就在方阿姨身边坐着呢。”周安璐柔和的开口，手指勾了下耳边的碎发，一袭淡黄色裙装，衬托玲珑身材，语气更加娇媚。
顾清河并不搭话，只是朝着他们说的方向淡淡扫去。
一袭淡紫色身影映入眼帘，坐在方阿姨和他妈中间，扎着丸子头，露出的脖颈纤细白嫩，看不见脸，他却莫名觉得很熟悉。
那边方阿姨和他妈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妈抬头就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虽只有一眼，却极尽复杂。顾清河突然就开始烦躁起来，心里某个角落甚至没由来的开始不淡定起来。
周安璐见身旁的男人不理她，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色，仅一闪而过，又重新堆砌起笑容。
程溪被母亲方清牵着落座，一桌的精致妇人们都开始不经意的打量着她，调侃着程母问这是不是思晟给找她的儿媳妇。程母微笑着说不是，却故作神秘的没有接着往下说。这一桌各个都是人精，尽管好奇，却没有谁先开口询问。
程溪只管在身边坐着。突然她觉得似有所感般，背后密密麻麻的泛起痒来，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不自在极了，她刚想转过去看一下，程母这时叫了她一声，她只好收回心神，忽视背后传来的那点不自在感。
“你旁边的是杨阿姨，妈妈多年的好朋友了。”
“云芳，这是我的女儿程溪。”
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一桌子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欲言又止，程溪不用猜都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这...是小溪啊，小溪回来了啊，好！…！…回来就好啊！”杨云芳拉着程溪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满脸的慈爱动容，“你妈妈盼了这么多年，现在…真好呀！”
一桌的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呀，是呀，小溪回来，你妈妈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只是怎么瞒的这么严，就连我们都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孩子刚找回来，我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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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跟做梦一样，不敢相信呢。”程母眼角微微发红，抬手摸了摸程溪的头发，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日思夜盼了多久才终于等到女儿回来。
“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了，孩子找回来就好。”杨云芳止住话茬，其他人即使再想窥探也不好再接着往下问，程母感激的看了好友一眼。
“小溪，多吃点，阿姨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道菜了。”杨云芳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程溪碗里。
“谢谢阿姨。”程溪朝杨云芳露出微笑，夹起碗里的糖醋排骨，味道不腻，肥瘦恰到好处。
但现在的她却不喜甜。
“还是女儿懂事暖心，比我那混账儿子好太多了，我当时怎么就没生个女儿呢。”
“你啊，只嘴上功夫在我面前说说罢了。”程母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给女儿碗里夹菜。
“我呀也只有和你抱怨抱怨了。我刚才看到我家那臭小子也来了，一声不吭的，家里都没人知道他回来，被老爷子看到了又要翻天了。”
程母夹菜的筷子一顿，“清河也来了？”
“是啊，我刚才看到也吓一跳，这臭小子，就在后面那桌坐着呢。”
程母闻言转过头看了眼，确实，那几个小子都坐在一起，看到她回头，赵腾和林飞宇还挥手和她打招呼。
“母亲在看什么？”程溪看程母转过头在笑，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
程溪已经转头看了过去。只一眼她便收回视线，继续吃着碗里的菜。
刚才那一眼，后背那让她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现在很确定那道灼热的视线来自哪里了。
“哎，方阿姨旁边坐着的那个姑娘你看清没有？怎么看着不像是程思晟喜欢的类型啊。”
“好看就行了，你管什么类型。不过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我怎么没见过啊，这么好看的我不可能没印象啊...”
赵腾朝林飞宇翻了个白眼，“收起你那人渣属性吧。清河，你怎么回事，这么久一句话不说，还在倒时差啊？”
“他你还不知道，这些年…”话没说完就及时住了口，眼神一时不知道该往哪看，赵腾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眼神示意，你还没喝就醉了是吧，说什么胡话！
换做以往顾清河早黑脸了，今晚却很奇怪，一直不说话，只盯着某个地方出神。
桌上有知道情况的立马出来打圆场，大家也嘻嘻哈哈的顺着过去，林飞宇顿觉松了口气。
一桌人又开始互相侃着，都认识，喝了点酒，说起话来就开始荤素不忌，还是有人提醒道桌上还有女生在，才稍微规矩了些。
周安璐一直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她的心思全在顾清河身上。从她坐下开始顾清河甚至都没往她这看过一眼。距离上次见他也还是在三年前，刚才听到林飞宇提起，她心里咯噔一下，并不显露出来。圈里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段往事，程顾两家好像也已经有意想解除婚约了。
顾清河的条件，到时候多的是女人扑上来，她心里是有些着急的。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聊到程思晟带来的姑娘身上，赵腾说：“我们大家在这猜来猜去的，不如把程思晟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间瞥了顾清河一眼，都是兄弟，是有意要修复俩人之间的关系。
话说完，程思晟已经拿着酒杯往这边走了过来。林飞宇第一个嚷嚷起来，“程思晟，你今晚替程爷爷招待不周啊，这么久了才过来，必须先自罚几杯让哥几个满意了再说。”
程思晟也不恼，给自己倒了三杯酒，笑着开口：“我先自罚三杯。”
林飞宇见他这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靠着赵腾小声嘀咕：“老赵，我没看错吧，这还是程思晟么，这么轻易就喝了？不会待会有什么招等着我吧，我怎么感觉毛骨悚然的。”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离我远些，等会别溅我一身血。”说完就把靠着他的林飞宇推开。
“今晚这么好说话？说吧，是不是因为带过来的那姑娘？我们可都看见了啊，人就在方阿姨旁边坐着呢，你可别想忽悠我们。”赵腾先开口，他实在憋不住了，本来就攒着一肚子问号，尤其对象还是程思晟。
“就是，你这怎么还瞒着哥几个，要不是今晚过来看到了，我们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林飞宇说完有意把话茬递给顾清河，“顾清河，你说句话，他是不是不够意思？”
顾清河却并不搭话，眉头蹙起，手指略有些烦躁的不停的摩挲着手上的打火机，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程思晟。
程思晟迎着他的视线只是笑着，温润的嗓音随即开口说道：“不是女朋友。”
下一句话又接着砸下来。
——“是我妹妹，程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