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海声音平稳得像在汇报天气，
“案卷今早六点已移交隔壁临江检察院。“
梁群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指甲在真皮上划出细微的声响。
这个变故是梁群峰无论如何始料不及的，他的大脑里仍在疯狂处理这个信息。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做案卷移交给隔壁检察院了？”
“谁同意的？”
梁群峰还没有过度的反应，他的小儿子梁志明却已经完全察觉出不对了。
梁志明猛地撞开椅子冲上前。
警用腰带扣砸在会议桌上发出闷响，
“孟德海！你他妈忘了是谁提拔的你？！“
“你不光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没有我们家的同意，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孟德海摘下警帽，露出鬓角新生的白发：
眼神里，除了严肃之外还有些阴冷。
“梁副队长。”
“你是什么级别的？跟我这么说话。你是代表哪个单位来质问我？”
“我们公安干警的组织纪律就这么松懈？”
“你的原则到哪里了？你的条令条例学到哪里了？”
孟德海丝毫不客气，拿着自己的警帽接连三下，重重地拍在这梁志明的胸膛上。
“现在就写申请处分，我立马给你批报告打条子。”
“没规矩没样子，我们公安队伍里就养了你这样的臭丘八？”
孟德海越骂越爽，抒发着这些年以来积压的怨气。
这玩意儿在敢在我局长的脑袋上蹦哒。
反正现在有赵峰，孟德海又在昨晚上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此刻他完全不惧和梁群峰撕破脸。
“立马给我滚出去！”
“出去！”
梁志明被这三下警帽拍得踉跄后退，胸前的警号牌“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睛，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张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脸此刻涨得通红。
“你...你...“
梁志明的手指哆嗦着指向孟德海。
“爸——“
他猛地扭头看向梁群峰，声音里带着哭腔，活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可当他看清父亲铁青的脸色时，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两名督察已经架住了他的胳膊。
梁志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皮鞋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放开我！“
孟德海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带，力道大得让梁志明瞬间憋红了脸
“在公安局里，就得守公安的规矩！“
梁志明的双腿突然发软，膝盖“咚“地磕在大理石地面上。
“滚出去！“
孟德海猛地松开手，梁志明的脑袋“砰“地撞在门框上。
他狼狈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警帽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走廊上，帽檐沾满了灰尘。
两名督察架着他往外走时，梁志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父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张总是运筹帷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恐惧的神情。
走廊上的警员们纷纷停下脚步，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照。
梁志明想抬手遮脸，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根本抬不起来。他的皮鞋掉了一只，袜子在地上拖出一道滑稽的痕迹，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尊严。
赵峰在对面，稳坐泰山。
此刻他嘴角挂笑，很是满意孟德海的操作。
这是在向自己表忠心的，如此这般操作，孟德海就再也没有了和梁群峰和解的可能。
换做别人不一定做得这么狠。
孟德海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他不做摇头草。
梁群峰缓缓摘下眼镜。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汉东的天，说变就变。今天艳阳高照，明天可能就是倾盆大雨。“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站队这种事，可得想清楚了。“
他的手轻轻搭在孟德海肩上，力道却重得让孟德海微微皱眉：
“你还记得老李吧？就是那个在换届前突然调去政协的公安局长。“梁群峰凑近孟德海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钓鱼场里守水库呢。”
“还有小王，“
梁群峰继续道，手指轻轻掸去孟德海肩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多好的苗子啊，就因为一次''工作失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现在在哪个派出所来着？哦对，青龙山，听说那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你也想去基层沉淀沉淀？“
梁群峰的气场到底还是强大，孟德海在梁群峰的威慑之下稍稍收敛了些气质。
犹豫着后退，正在彷徨之际。
赵峰一把拖住了孟德海的后脊梁。
“不论在哪里工作，只要为人民服务，那就是好干部。”
“不过嘛，谁应该去基层，谁应该顶上来，是组织上研究的事情，梁书记就多虑了。”
孟德海向后退的步伐慢慢止住，腰杆子也一点点挺硬。
原来后面有人撑着是这种感觉。
呼——
梁群峰的瞳孔骤然收缩，镜片后的寒光一闪而逝。
他缓缓转身，皮鞋在地砖上碾出刺耳的声响，目光越过孟德海落在赵峰身上。
“赵组长说得对。“
他突然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敲打着西裤缝线，“组织上的事，确实轮不到我操心。“
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
“老林啊，你说是不是？“
“但组织也是讲原则讲公平的吧，赵瑞龙的事情也不会因为林组长两句话就变了性。”
林三石正缩在墙角擦汗，闻言浑身一抖，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眼前的场景让他心慌无比。
他怎么隐隐约约觉得梁群峰有些靠不住呢？
“是，是。”
梁群峰也不再废话，干脆了当的一拍桌子。
“你孟德海是不是忘了，昨天晚上移交了一份赵瑞龙的审理文件给我。”
“你就算要今天讨好赵组长，也不能忘记昨天晚上做的事儿。”
“我实话告诉你们，就算把人移交到隔壁检察院也没用。”
“赵瑞龙的案件已经移交给京城了。”
梁群峰缓缓起身，带着自信和阴冷的眼神。
“今天中午，赵瑞龙就成为全国的典型。”
“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孟德海笑了，赵峰也跟着笑了。
不是——
文件发给你，你都不看一眼的吗？
“行，然后食堂那边的同志把工作餐做好送过来。”
“让梁书记的子弹再飞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