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晚是被啜炎织抱回沈家来,严氏见状,吃了惊吓,啜炎织匆匆说清来龙去脉。
严氏便请医者把脉,说并无大碍,不过是受惊昏迷。
严氏送医出得门去,他正把铜盆湿帕子绞了绞,坐至床边擦去沈香晚额上汗珠。
啜炎织下手极轻,他暗笑,此次倒是他生平头一遭侍候人。
擦完她额上冷汗。
眼睛向下一瞥,沈香晚衣裙似有血迹,揭开一瞧。
啜炎织眉心突突跳,右腿裤渗出血了,他小心翼翼卷起。
那脚踝及腿上大片擦伤红肿。
这得有多疼?
他不敢细想,取出随身所带药粉,慢慢涂至伤口上。
待一切事毕,啜炎织方才松快一点。
他有些看不懂沈香晚,明明当日喜铎对她出言不逊。
今日她却在山崖陡壁上拼死都要救下喜铎。
啜炎织拂开她鬓角几缕湿淋淋发丝。
指尖触碰到柔软肌肤时,竟不由自主抚上她脸庞,竟可以覆盖住她的半面。
这张脸很小,但眉眼鼻珠与丹唇却如画师用丹青,浓墨重彩描绘。
扪心自问,当初第一眼瞧见她时,沈香晚相貌长在他的心尖上。
不过这性子却和外表大相径庭,并非张扬泼辣,而是温和淡漠。
最初见面时,他敏锐察觉出沈香晚此人对男子有不同常人的戒备警惕。
啜炎织甚至微妙察觉出,沈香晚厌恶意图靠近她的男子。
当时还不晓得是为何?
后来,渐渐从左邻右舍口中得知些信息,再有她大哥常年不在家中坐镇,没个男子把守。
姑嫂相互扶持过日子,大嫂操持家里家外,便是对小姑子事事周全,也总有疏漏之处。
一个自幼双亲病故,被退亲,兄长远在他乡,容貌上乘的女子。
可不是如待宰羔羊,饿狼环伺。
便是跑江湖的,总有一两次栽了,受坑蒙拐骗,更别说是个姑娘了。
得亏是军户之家,念着她兄长官职,大多忌惮畏惧。
却不防一些个男子色胆包天,多的是门路引诱年轻少女,他便是不多想,也懂了沈香晚这些年多不容易。
昏睡中的人似是做了噩梦,双眉紧颦,喃喃自语。
啜炎织附耳倾听,只听一丝微弱声音,“别死,别死……”
他瞧着昏迷中的沈香晚,是在说喜铎?
他忽然抬手抚平那蹙起秀眉,哼唱着幼时娘娘哄他入睡的童谣。
渐渐,沈香晚呼吸平缓,睡得更沉了。
一曲将毕,门口有脚步声响,惊动屋里人。
啜炎织立身,“谁?”
那人艰涩开口:“是我,喜铎。”
喜铎手执长剑,立于屏风后,并不进内卧,啜炎织神色如常,转过屏风,“去我那里,有些事要和你详谈。”
屋外暴雨如注,惊雷划破黑幕,光如白昼。
照映面前匪徒凶恶嘴脸,沈香晚身被暴雨淋湿。
忽有人叫喊着她名字,“香晚!”
歹徒欲要拉扯她。
沈香晚挣扎之中,抽出那人腰间匕首,猛然插进匪徒前胸。
歹徒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动手。
那人口溢鲜血,喷洒在她脸上,瞬时,她眼前一片模糊。
手中利刃掉落,脸色苍白如纸。
她杀人了?
她杀人了!
沈香晚战战兢兢,却瞧见里霞站在远处。
她向前跑去,慌乱中跌了一跤,身子下坠。
飒然惊觉,沈香晚喘着粗气,抹去额上虚汗,原来是梦一场。
入目是轻纱帐幔,她慢慢坐起,百骨酸疼。
她已有好多年不做那梦,十四岁,她亲手杀了匪徒,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沈香晚口干舌燥。
她想喝水。
屏风外,严氏端着糕点进来。
沈香晚轻手轻脚穿鞋下床,却才窥见屏风外除了嫂子,还有啜炎织。
啜炎织声音极低,似是怕吵醒屋里人。
沈香晚隔得远,听不清楚二人谈话,便隐在花鸟屏风后,侧耳聆听。
有一刻钟,没了私语声。
严氏不听便罢,一听大惊失色,“这孩子如何不说呢!他那霸道性子都被人欺负了去。”
严氏顿声,“可是相公今早接到上头调令,如今没在家。”
“我代沈大哥去就成。”
“这不成!”
严氏正色道,“你人生地不熟,在别人地盘,讨不回公道,要是折进去,回来我怎么和相公交代,何况听你意思,那边是大人物。”
不说别的,哪有父亲不出面姑丈出面的道理。
本来这门亲事就不真,外头只当他是沈家人。
可啜炎织是外人,此事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要他为雀儿卷进这场凶事里,平白拖累人,良心不安。
啜炎织淡淡道:“谁栽跟头,我都不可能栽跟头,嫂子你放心,有我出马,事儿没有办不成的。”
“难不成你怕?”
“怕?”严氏语重心长。
“雀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做母亲难道不心疼?这件事你别参与进来了,等你沈大哥回来再商量。”
啜炎织沉思,深吸一口气,“既是在外调令,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月,雀儿在家只有半月,等他归家,等不起。要看着雀儿受同窗欺负?”
“嫂子,他说的对。”屏风暗影里,沈香晚身着白衣襦裙缓缓走出来。
这件事来龙去脉,沈香晚在旁听得八九不离十。
沈香晚看向他。
白日里在成衣铺,啜炎织欲要和她说这件事,难怪雀儿拦着他。
“我和宴芝去,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了结。”
她轻声细语,不容拒绝。
啜炎织三步两步上前,“你醒了!是被吵醒了?可哪有不适?你饿?还是口渴?”
猝不及防的关切。
沈香晚有些招架不住,她后退几步,抿唇一笑:“只是想喝口水。”
一个人拗不过两个人,此事拍板定案。
严氏无奈依从,走出门去。
啜炎织留在房里,又斟水,又走去厨下端来馔食,看顾她吃。
沈香晚看他来回操持,略有些无措。
啜炎织又勒令她坐在床上,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未等她深想。
啜炎织左手把住她脚裸,右手去揭罗袜。
“你干甚么!”
沈香晚吓得双脚乱蹬,啜炎织没个防备,一脚踢中右眼。
哀嚎在耳边徘徊,沈香晚瑟缩,她好像下手重了。
啜炎织捂住眼睛,半蹲着,声响传出屋里,外头严氏问道:“怎么了?”
啜炎织一手捂眼,忍痛答话,近乎是断断续续,“我……没事,磕到了。”
沈香晚抿唇:“你还好么?”
他痛苦不堪,缓一会坐起身,委屈得很,“你打我?”
啜炎织刚要坐床沿边,沈香晚没好气,“不准坐床上,坐凳子。”
又不是她相公,又想坐床,简直无礼!
啜炎织已惹她动气了,不敢再犯,二话没说坐在春凳上。
“为何打我?”
他把话复述一遍。
还敢问?
提及此话,沈香晚恨不得撕烂他的脸,心里骂了千遍万遍登徒子。
她厉声质问道:“你为何要碰我腿!”
“我帮你敷药啊。”他丝毫不觉做错,“你昏迷时我只是撒些止血药粉,已过三四时辰,该换药了。”
沈香晚脸色一白,啜炎织帮她上药,那岂不是都瞧见了?
“是在回来路上,你帮我敷药么?”
似是真踢痛他了,啜炎织捂着眼睛,眨眨眼,眸色清明以后,才说:“在这里上的药。”
沈香晚半晌不说话,脸色冷的吓人,“那你为何不去找我大嫂,反要自作主张,替我上药,还是你根本就没和我嫂子说我这伤势。”
他脸色不虞,似是被她这番话刺激了。
啜炎织咬牙切齿:“大嫂出门送大夫,这里又不能没人照顾,我留下服侍你,也是无意中瞧见你腿上伤口,看着渗人,我不替你上药,出门送客的大嫂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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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为你上药么!”
又怕人听见,嗓音低沉,掩不住的怒气。
啜炎织一口气堵在胸膛,难受得紧。
他倒是不该给她上药。
“不识我的好心,又来说我不是!”
沈香晚抿唇,原来是错怪他了。
他似是气得发昏,沈香晚自知理亏了,辩解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大人有大量,下次再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我,我可是不干了!”啜炎织神色微松,话锋一转,“这伤口该上药了,你且卷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好。”沈香晚额上青筋突突跳动。
却对上啜炎织疑惑不解的神情。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自己来就好。”沈香晚支吾其词,再不肯让啜炎织看。
朦胧灯影中,她身着白衣抱膝而坐,裙边堆叠出层层褶皱。
昏黄暗影里,她眉眼柔和,平日里的冷俊荡然无存,恰像蒙上层柔纱,如玉温润晶莹。
啜炎织心里火气早就倾泻出去。
“记得上药。”拿出腰间携带药膏,他轻声轻语,“这药膏除去疤痕,早晚两次。”
沈香晚低声称谢,手掌略有疼痛,她轻呼出声。
啜炎织眉心一凛,连忙牵住她手,右手掌心几道擦伤,不算严重。
沈香晚偷瞄几眼,瞧他面色凝重,开取药膏豆粒大小,在伤处轻柔打圈抹涂。
她问道:“喜铎怎样了?”
手上这伤是拉住喜铎时不意擦碰。
当时她快拉不住坠崖的喜铎,脑子里似有根线紧绷。
恍惚间听身后人声由远及近,喜铎被救上来,便卸了力气。
隐约有人抱着她,喊她名字,那时她眼前有几片黑云。
费力睁眼去看只瞧见一张不停说话的嘴,再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啜炎织停下手,直勾勾瞧着沈香晚,她有几分不自在时,啜炎织开口问:“你不怕死吗?”
“怕死。”沈香晚淡淡道,“我更怕救不了他。”
眼睁睁看有人死在面前不救,她做不到不救,喜铎虽有不好之处。
她不能见喜铎前番出言不逊,在他身处险境时不施以援手。
“谢谢。”啜炎织笑了笑,眼眸里暖意融融,化作一汪秋水,“谢你不计前嫌救了他。”
她突然嗅出了啜炎织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
他今夜的笑,不同往日里嬉闹中带着疏离冷淡,而是冬去春暖万物生发,生机盎然。
她定了定神,不冷不淡道:“你又不是他,让他亲自来谢我。”
啜炎织此刻的笑颜,她不喜欢也不厌恶,又说不清,她敏锐察觉一些东西正渐渐脱离掌控。
沈香晚难以驾驭这种失控感。
啜炎织两手撑着床沿,眸子出奇地亮,“我不用走了。”
沈香晚沉思片刻,小心翼翼问:“你把人杀了?”
啜炎织扶额,颇为无奈道:“是把人收入麾下了。”
“我没有杀人怪癖。”他两手捧心口,痛心疾首控诉着,“竟不知,在你眼中我视人命如草芥!”
惺惺作态,沈香晚腹诽。
这些天和啜炎织接触,此人比常人脸皮厚且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想板起脸来,却瞧见面前男子狡黠透亮的眼眸,脾气烟消云散,另转他话,“和你们缠斗的贼寇死了?”
那些盗贼虽死了,今日所受磨难,提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有一事要和你说。”啜炎织袖出一卷画递给她,歪头望着她,“沈家有失散在外的骨肉么?”
“我只有一个哥哥。”
沈香晚缓缓打开图画,里面是张和她有八九分像的女子,女子端坐椅上,微微含笑,眉眼神韵大为不同,画中人楚楚动人,
她喃喃道:“太像了……”
早在马车上,那些匪徒拿这画影图形同她作比较,心中有底,真当亲眼见到,还是吃了惊吓。
“说来也巧,这伙匪徒是渠阳县人。”
她合拢画像,世上竟有这般巧事儿?
窗外凉风习习,沈香晚看去,月光下树影摇摆,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