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也撒了下马威也给了,再侮人说不过去。
她是佩服啜炎织撒谎骗人的功夫,炉火纯青,脸不红心不跳。
对阿图监察官颐指气使,装得可像是上人。
见他眉头舒缓,沈香晚用了些力气扯他袖子,啜炎织会意,“既然阿堇开口,那快进去,早做完也不耽搁阿图办事。”
阿图监察官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忽地一滞,开口问道:“这位上人是?”
阿图监察官说话甚快,还带了地方口音,一时之间沈香晚没听懂,又不好叫他重说。
她默然不语,阿图监察官面露尬色。
“乃是李国郡主,本王未过门的妻子。”啜炎织双手环胸道:“昨夜梦见祖父托梦,叫我二人来渔郡娑陀寺祷告,祈求平安。”
这张嘴胡诌的本事,她学不来啊。
阿图监察官也不拦着了,三人走至殿门,门槛十双女子锦靴,寺中真女皆在殿内。
沈香晚脱靴,轻缓一口气,还好不是赤脚走路。
跨过门槛,踩在黑石地板上,一股沁凉从脚底往上涌,不禁打个寒颤。
殿内铺设的石板极黑极亮,这石头是从辽海一处神山运来北燕,据说极寒。
她还当夸大其词,而今见识,果然名不虚传,因她覆面,旁人看不出她面容,也不知她此刻咬牙硬挺。
偷瞄着啜炎织脸色,他进殿后收起慵懒散漫,做一本正经的仪态,并没一丝不适,沈香晚思忖,亦是他早习惯了。
夏日还好,冬日岂不冻死?
十来名真女垂首低眉,立在娑陀神像两侧一字排开,娑陀神像其高数十余,仰头瞻望只见茫茫天光,殿中香气萦绕,异常庄严肃穆。
虽学会礼神礼仪,真和旁人轻车熟路不同,说不出的生疏和怪异,而令她不安的是,有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
勉强做下来,其间啜炎织隐晦示意,捱到最后行香跪下祈祷。
她双手合拳放至胸前,垂眸,求神明谅解她此番大不敬之意,佑她脱此困境。
出殿门。
走在身后,一声不吭的阿图监察官目露凶光,喝令左右:“拿下此等假冒天颜大逆不道之辈!”
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沈香晚只一个念头,便是完了!
阿图监察官自觉识破二人并非氏族,不再顾忌,下令众人搜查寺观,由几名真女带领去往后寺巡查。
沈香晚双脚都有些疲软,六神无主之时,啜炎织站出来,稳稳扶住她,低声又铿锵有力,“我保你性命无虞。”
沈香晚脸色苍白。
左右官兵喊声震天,一齐上前欲要擒拿。
啜炎织喝道:“放肆!竟敢犯上!”
有个小兵不怕死近前,还不知如何,半空一道残影掠过,伴随声声哀嚎,只见远处地面躺着一个人,原是那官兵,口里不住的溢血,已然半死。
沈香晚看的清楚,啜炎织抬脚踢飞,也不知用了几成脚力,便把人踢死了。
眼见这等,左右皆存怯意,在无人敢上前。
啜炎织横眉冷对,“藐视天家,你有几个脑袋。”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手指沈香晚,大义凛然道:“既是菏勒人怎戴异族耳饰,礼仪又奇怪,亦非本族中人!”
啜炎织转动手上金戒,轻佻道:“就这些?眼珠子盯着女子的衣着首饰,怪不得只能当个阿图,你有二十年没去上京了吧,如何光长年纪不长见识。”
这一句骂的狠了。
“你!”阿图监察官似怒非怒,目光一寸寸打量他和沈香晚,又犹豫不决。
仿佛他的傲睨一世令阿图监察官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
两厢对峙之间,忽然山门小兵步履矫健奔赶来,擎跽拳曲道:“禀阿图大人,罗氏海陵家主前来行香礼神!”
沈香晚心头一紧,竟来了个真的?
远远瞧见山门外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众家奴过山门,每人手执锦步障前面开路,数十余人左右分列。
而相围锦步障恰似墙垣,曰‘锦障墙’。
罗氏家主是个儒雅中年人,他信步内墙,翩然而至。
罗氏家主环顾左右,登阶而问:“怎如此大阵仗?”
阿图监察官剑指沈香晚,“神庙不容亵渎,却闯进异族人,而今公又在此,惟祈公明断此事!以正岱国国威。”
乍听这事,罗氏家主神色震怒,“竟有此事!”
罗氏当地大族,祖宗曾为岱国立下汗马功劳,皇帝大悦,亲赐改为菏勒氏族,镇守渔郡。
他家生平最是虔诚,每月初一十五必来城中娑陀寺礼神,而今罗氏又逢喜事,特来娑陀寺祈祷。
手心不住地冷汗,她只觉天旋地转,一片迷茫,当真要死在此地了。
啜炎织似笑非笑,“你说是就是?谁不知锡真氏当年是靠卖主求荣才走到这位子,背主之人竟敢侈谈为国。”
如何一派气定神闲,丝毫不怕。她头愈发疼了,沈香晚有气无力,“别说了。”
揭人短如杀人,为活命谋划出这场欺天,足以诛灭九族的大事。氏族碾死他们就如碾死蝼蚁,再说些火上浇油的话。
罗氏家主转头来看,本是勃然大怒,仔细定睛,却惊诧呆愣,似是不敢信。
偏偏阿图监察官再旁继续道:“此二人又假冒龙鱼佩,罪无可赦,只要您一声令下,下官立即将此二人羁押,送往京师!”
罗氏家主脸色铁青:“闭嘴!”
似是没料到罗氏家主的呵斥。阿图监察官怔愣着。
啜炎织环胸而视,“我记得你,你是去岁进贡海东青的罗氏,缉捕我去京师,到时陛下面前……”
“哎呀!您说笑了!”罗氏家主惊惶不已,慌忙要跪。
未跪下去,被啜炎织一把抓起,勾脖搭肩,笑嘻嘻道:“今番我们不想惹人注意,这个阿图不知礼数,奈何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次就算了,让他赶紧走,不想看他。”
罗氏家主了然于心,对阿图监察官道:“都是自家人,一场误会,你走吧。”
阿图监察官还要再说:“可……”
罗氏家主把眼一横,“上人宽恕你,还不谢恩!”
那阿图监察官只得把头一低,道:“多谢上人。”
那些去寺后的官兵俱已归位,见没别事,只得灰溜溜夹尾巴走了。
罗氏家主先行礼神,啜炎织不愿走路去偏殿歇息,叫人搬两把椅子坐,在外等候。
事情忽而转变,令沈香晚措手不及,啜炎织向她眨一眨眼,满面春风道:“站着不累啊!坐着等他礼神出来。”
愣愣跟在他身后,触及椅背,如梦初醒,问道:“你怎认得罗氏家主?”
沈香晚坐时,背脊挺直,双手合拢放至身前,说话时微微倾身,礼态端方。
啜炎织胳臂横在椅背,坐姿不变,翘二郎腿,看了几眼,忍不住问:“一直这样坐,不累吗?”
“习惯了。”她看着啜炎织,艰难开口道:“等会儿罗氏家主出来,我继续扮你……定亲娘子?”
啜炎织故意叹气道:“那是自然,扮夫妻你也不愿意啊。”
沈香晚沉吟片刻,道:“我给你三分颜色,你便要开染房。”
他收敛一瞬,望天见几只老鹰盘旋,滔滔不绝起来:“我也有只鹰,是个金雕,威武霸气,十二岁在雪山捕到的,舅舅为它取名白凤,性子极烈……”
“安静。”沈香晚闭着眼睛。
人怎么能如同野狗吠呢?
霎时周遭无言,归于平静。
沈香晚用余光扫一眼,啜炎织紧抿双唇,假作乖巧,闭口不言。
直到罗氏家主礼神出来,又问沈香晚身份后,一同转殿,罗氏家主同啜炎织讲话,他只是嗯声,一反常态。
“是否身体不适?想您平日最为健谈。”罗氏家主慌慌张张,“还是为那阿图烦心,我回去定当好好说教一番。”
啜炎织道:“嗯。”
她一眼瞧出啜炎织的鬼心思,轻声细语:“没叫你不说话。”
倒像个锯嘴的葫芦。
啜炎织揶揄戏谑:“不是不让我开口么?”
她没了脾气,只好说:“怕你嗓子哑了。”
啜炎织耸肩:“除非大声吼叫,才伤了嗓子,我还以为你嫌我吵呢。”
有些自知之明,但不多。
她看啜炎织一眼,“你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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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到了地方,罗氏家主赶忙说:“天色将晚,快些祈求吧。”
真女备好笔墨,三条方正软绢带,绢带四角上绘有飞禽走兽,中间巨轮上盘桓着人头蛇身,背上生翼的神兽。
饱蘸笔墨,欲待下笔,停滞在半空,盯着正中的神兽,啜炎织见她久久不动,站立身侧。
沈香晚顾着罗氏家主,不敢高声,靠近啜炎织,低声道:“我忘了。”
她只会说菏勒语,没学过菏勒字,即便记得,经历方才前殿惊吓,早把这些字丢到爪洼国了。
啜炎织手上动作不停,只说:“我写一句你写一句。”
菏勒小字不同汉字,字形似飞禽走兽,啜炎织行笔很慢,为让她看仔细。
沈香晚写汉字是手到擒来,至于菏勒字,是在描画。
落笔粗细不匀,写出字迹像倒挂东南枝。
啜炎织忍俊不禁,“倒是独具一格啊。”
沈香晚剜他一眼,“不比你小字娟秀。”
两个是互不相让。
等真女挂上后,天色已黑,寺中点上花灯,光影数十里。
一同回到殿前走出山门,罗氏家主想做东道宴请。
一切事毕,她不想再生波折,开口婉言道:“多谢好意,今日有事,等改日再上门。”
啜炎织无话便是默许。
罗氏家主也不好勉强,临走啜炎织开口道:“我来渔郡不想有人知道,还有今日事不可传出去。”
罗氏家主唯唯称是,“小人记下了。”遂乘彤车白马离开。
渐行渐远,夜色中只有隐约星光摇曳。
沈香晚转回山门,问紫衣真女要回衣服。
紫衣真女满面羞惭,道:“去后寺的几名官兵搜出那身衣裙,要上奏阿图,我使了些钱财安定他们,把,把衣裙烧了,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回家,天色晚了,没人看见!”
烧了!
沈香晚快要晕眩了,坏事件件来,诸事不宜。
于她而言这身衣袍约有千斤重。
啜炎织倒满不在乎道:“烧了就烧了,再去买一身,说实话,你身上这套穿着正好。”
沈香晚气笑,谢过真女后,也不理他,径直离了寺门。
她要赶紧回家把这身衣物换下,趁街上人不多时候,赶忙回家。
身后啜炎织提灯奔赶,同她并肩行路。
沈香晚颦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啜炎织犹豫片刻开口:“帮我找个人。”
找人?
沈香晚斟酌着,“今夜不成,明日你去城中凤楼阁等我,我帮你找。”
夜市开了街上人一多,城中父老多有认得她的,就不好办了,她必须这个时段赶回去。
啜炎织追着她,“不行,必须今夜,不会白让你出力,我付你五十两黄金,算做酬劳。”
“这不是银子的事。”
你一言我一语从城中走至城西,眼见街上灯火通明。
得找个法子甩开他,沈香晚忽然指天,悠悠道:“你看那里。”
真如料想一般,啜炎织看过去,嘴里说着:“啊?”
上钩了。
趁他松懈之时,此时人头攒动,沈香晚脚步极快,隐匿在人群里。
又放心不下回头看,没见到他踪影。
迎面撞上一堵墙,她吃痛出声,那人骂骂咧咧:“你眼瞎啊,走路不看道儿!”
沈香晚满含歉意,欲要开口道歉,却见是个黄衫男子。
怎么是绣宝阁的当家的?
冤家路窄。
绣宝阁和她家甄绣坊向来势如水火。
慌张想走,身后一股大力,手腕被人拉扯住。
却是啜炎织发觉被骗后,追赶上来,忿忿道:“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锢的她手腕生疼,沈香晚挣脱不开,只得央求道:“你先放开我。”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暴露了。
脸上一轻,听得人惊呼,“是你!”
那人大喊道:“她穿了菏勒服!”
众人纷纷回头,街上巡查皂吏听见。
当即沈香晚和啜炎织抓进巡捕衙门,下到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