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世友平日交往的朋友,去他家中寻过几次皆不见人影,这一群玩乐的人哪里缺得他一个,遂将其抛之脑后。
倒是李青壑素与他亲近,两人又有不可告人的谋划,发现卜世友失踪后费心打听好一阵。
得知卜世友是因老母重病连夜退了租住的房屋,收拾东西回到老家带母亲不知去何处寻医问药,李青壑虽恼他事还未完就不告而别,也感念对方一片孝心,怏怏歇下寻他的念头。
至于城中游手好闲的流民悄无声息少了几个,更无人在意。
此为后话。
且说当日严问晴安排好诸事,熬了一宿的困倦夹杂着郁闷气势汹汹反扑,她也不想继续强撑着理事,便令凝春为她卸下环钗,放下帐幔好好睡了一觉。
凝春到廊下准备娘子要用的蔻丹粉,往其中加入明矾。
她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用签订卖身契这样迂回的方式堵住卜世友的嘴,原因很简单——杀人犯法。
即便是奴仆也不能随意打杀。
杀人灭口,没有人能保证会永远不漏痕迹。
但“货物”的买卖却是天经地义。
哪怕是人货。
只是这些年娘子从未采用如此手段。
凝春先时对主子将赌坊债权拱手相让很是不甘,经此一事终于感到庆幸。
严问晴常年游走于明暗之间,尽管自己有所察觉,但还是行事作风上还是难以控制地沾染阴霾,她不会主动陷害,但若有人算计到她头上,她的手段亦是异常阴狠。
约睡了两个时辰。
至午后,凝春听得主子唤她,遂歇下手中研磨的香粉,入内侍奉。
没过多久,有仆从来告,杜夫人登门。
严问晴想了想,未使凝春为她梳扮严妆,只将青丝拢起,拿簪子松松绾住,又换了身家常的衣裙,便去前厅见客。
“晚辈午间小憩,忽闻夫人莅临,恐怠慢贵客匆匆前来,尚未梳妆得体,还请夫人见谅。”
杜夫人见严问晴盈盈一拜,不饰华物显清丽脱俗,更觉喜爱。
她上前搀扶,笑说自己忽然来访才是唐突。
但见严问晴手上包着纱布,难免要多问几句,严问晴推说是制香时不慎剐伤了手。
挨得近,严问晴身上清甜似果香的气味丝丝缕缕飘来,杜夫人对这清新淡雅的香气很感兴趣,径直开口询问。
严问晴道:“大约是我贪眠沾染了帐中香。”
“此香如何炮制的?”
严问晴笑道:“取榅桲去瓤核,以檀香末、沉香末十一之数填入,放蔗皮、肉桂少许,复蒸三次去皮,将果肉与香末一同研匀制成香饼,窖藏一冬。不过这香只可隔火熏烤,若见明火要生浊气的。”
杜夫人听着制法耳熟,稍一思忖后想起来:“这不是江南李主帐中香制法吗?”
“夫人博学。”严问晴见杜夫人提到香方来源蹙眉,显然是对其并无好感,她也未生慌乱,落落大方道,“晚辈观前朝香谱得知此方,只是循谱制之,甜香深重不大合晚辈的心意,遂改其方,有木香果香兼得。可惜这香方一改,便不宜明火焚香了。”
杜夫人眉间松懈。
她不喜欢鹅梨的馥郁甜香,没想到有个和她一般想法的妙人儿改了香方,所得香气这般合她心意。
“世上无十全十美之事。”杜夫人笑道,“不过既是帐中香,以隔火熏烤,倒比明火点燃更叫人安心。”
严问晴便吩咐凝春取香。
她将去岁炮制尚未启封的香饼赠与杜夫人,二人又亲亲热热地聊了会儿制香。
话头暂歇,杜夫人才道明来意。
原来昨日道上公然有劫匪现身,福佳寺的僧人必定要将此事广而告之,以免其他香客受害,虽未明说是哪家遭遇劫道,但杜夫人想到昨日相约严问晴,她因儿子算计并未现身,那小子也不是个懂事守礼的,八成没有替自己向严问晴解释一二,加上听闻山匪之事,杜夫人便决定亲自登门探望。
她又想昨夜李青壑提及山匪。
分明就是当天发生在福佳寺的事情,他偏推说风闻,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杜夫人心有狐疑,更是着急见严问晴一面。
但见严问晴闲适自若。
听杜夫人提到山匪时她面露讶然,以手抚膺似后怕般道:“幸好晚辈离得早,若天色晚了,恐要遭歹人毒手。”
杜夫人悬着的心放下些。
她道:“昨日家中有些急事,我脱不开身,使青壑孤身赴约,这小子素日不着四六,不知是否冒犯到你。”
严问晴抿唇一笑,摇摇头:“晚辈并未见到李公子。”
听此杜夫人便知李青壑昨日确实未道明身份,至于他说的佯装不识上前搭话之事,无法向严问晴打探,故不明真假。
杜夫人叹了口气。
心知李青壑还是不情愿这桩婚事,总闹些难登大雅的脾气。
她心里有气,便忍不住当着严问晴的面抱怨道:“这孩子贪乐顽劣,实在不让人轻省。我早晚要叫他气出毛病来。”
严问晴道:“李公子只是生性纯质。人所皆知,他待夫人最是孝顺,哪里愿意母亲为他操劳烦心。”
“更何况,”严问晴眼皮微垂,“若是夫人偶感不适,纵要龙肝凤髓滋补、骊珠麟角入药,他也会为夫人寻来。”
杜夫人知道严问晴在哄她。
但为人母者,纵使对孩子千万个不满,听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难免眉开眼笑。
“他要真这般孝顺就好了。”杜夫人笑叹道。
严问晴玩笑道:“夫人不妨一试,只要您皱皱眉头,令郎必然关怀备至。”
杜夫人被这话逗笑。
一笑之后,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个念头——患病……何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杜夫人起了心,一面同严问晴说笑,一面暗自揣度。
聊到后晌将至杜夫人才推拒了严问晴留饭的邀请,依依不舍地起身告别。
严问晴亦紧随相送。
正走到前门,忽闻一片吵嚷。
“你这畜生!快站住!”
主客纷纷止步。
但见一条跛足的大黄狗跑得飞快,后边跟着一溜厨子仆从都追不上它。
这狗嘴筒子咬着一整只烧鸡,正洋洋得意。
一昂首,恰与严问晴对上。
狗爪子猛地刹住,心虚地后退两步,又急忙将口中烧鸡放下,换了副嘴脸,咧开狗嘴忠心耿耿般蹲坐在旁,期待地盯着严问晴。
好似它偷了这只烧鸡是为奉献给严问晴的。
追这畜生追得气喘吁吁的众人,见冲撞主家及其客人,慌忙停下行礼告罪。
严问晴对杜夫人道:“这狗野性未驯,叫夫人看笑话了。”
杜夫人打量着这只黄狗,见它独独望着严问晴,不为周遭嘈杂所动,便知这是一条好狗,笑道:“它健壮勇猛,假以时日必能为你看家护院保卫一方。”
“我不过养它来逗趣儿,夫人阅历远胜于我,既如此说,我真要好好驯养它。”
二人说笑着往外走。
谷子见严问晴不理它,竟“汪”一声,插入二人的对话中。
“闭嘴。”严问晴回首厉色以对。
谷子又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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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委屈巴巴地坐在原地。
待送离杜夫人,严问晴回来的时候,它还乖乖蹲坐在烧鸡旁。
好好的一只烧鸡沾满灰尘泥土,黏糊糊涂着狗子的口水,上边还有一对鲜明的牙印。
严问晴却俯身拾起烧鸡,将它递给凝春。
谷子大惊失色,可怜兮兮地起身围着严问晴打转——它大抵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主人当真要与它抢这口脏兮兮的食。
“坐下。”严问晴沉声道。
谷子犹犹豫豫地看着严问晴,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坐下。
一旁的凝春已将烧鸡拆解成骨肉分开。
严问晴捡一小块鸡骨握在手中,伸到谷子面前。
谷子凑上去嗅闻。
虽然那么大个烧鸡只剩下严问晴手里这点儿骨头给它,实在叫狗失望,但它也不嫌弃,抬爪子拨弄严问晴的手。
可严问晴依旧攥紧。
谷子放弃扒拉,疑惑地看向严问晴。
“好样的。”
严问晴笑着张开手,将骨头给它。
她又另挑了块握在手中。
如此重复几次,聪明的谷子便知道只要自己放弃从严问晴手中掏出骨头,严问晴就会主动把食物给自己。
而后严问晴又换了个词儿,在谷子移开的瞬间,严厉地说:“别碰。”
再重复几次后,只要严问晴说“别碰”,谷子便会偏头看向她。
严问晴见它如此聪慧,心情大好。
于是趁热打铁,取骨头置于地。
在狗子眼里,凡主人丢到地上的,那都是它的食物。
谷子正要低头叼走骨头,却听严问晴厉声道:“别碰。”
它茫然地看向严问晴。
严问晴展颜一笑,取了块鸡肉递给谷子。
——只要乖乖听话,它就能吃到更好的东西。
凝春津津有味地看着。
真想不到那只凶狠的野犬,在娘子的驯养下,能变得如此懂事听话。
待严问晴乏了,凝春绞好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拭。
主仆二人往里走,谷子亦步亦趋。
左右无人,凝春终于将心中好奇问出口:“方才娘子怎知那李家少爷没有将昨日实情告知杜夫人?”
“原只有猜测,与夫人聊上几句才笃定。”
谷子听不懂,昂着头紧盯严问晴。
严问晴揉了揉它的脑袋。
凝春又犹豫着问:“娘子何不借此事推了李家的婚事?”
李家那纨绔为了退婚能干出这种事,在凝春看来,这桩婚事无异于火坑。
严问晴却笑道:“我退了婚事,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凝春闻言大为不解。
她与严问晴的想法大相径庭,都说婚姻是女子的终身大事,明明知道所托非人,为什么不及时止损?
严问晴摩挲着谷子的狗耳,随口道:“更何况是他有亏在先,我为何要退?”
凝春再问:“那杜夫人在的时候,娘子为什么不直言相告?奴婢看杜夫人是个正直讲理的好人,且请她为您做主。”
严问晴道:“你看杜夫人如此喜爱我,其实是因为我将成为她的儿媳。你觉得她得知独子背地里做出伙同流民佯装匪徒掳劫良家的事情,还会偏帮于我吗?”
她悠悠叹气:“诚然,杜夫人家风清明,或许会秉公处理此事。可我岂敢赌慈母之心?”
凝春心下一片失落。
不知怎么,听严问晴说完,她只觉得四面楚歌。
“傻凝春。”严问晴瞧出她的哀戚之意,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