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以闲散的姿态坐着,无动于衷地看着下方。不少人偷偷注意着她的动静,发现她确实没有出手的意象,这才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有魔神转世之嫌的人,哪怕是个孩童,都必须尽早处理。
“殿下。”石婆婆在她耳畔低语,“万妖城中修为最高的十位妖修已在暗处准备妥当,只要情况不对,随时出动。”
只有从石婆婆的角度,能看见她袖笼之下攥紧的手指。
“过家家到此为止。”
李玄及淡声宣布,他神色认真起来,凛冽的剑风携带化神期修士的威压扑面而来。
慕焰嗔被剑风所摄,动弹不得,眼见重剑直扑面门,苏檀欲动,却感受到一股熟悉到令人心悸的气息蓦然出现。
她直接站了起来,场中不少人都是她如此反应。
只见孩童的身后,一道虚幻的身影浮现,虽然模糊,但能看出这人身形高大,宽肩窄腰,手持一把长/枪,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就叫人胆寒。
澹台青霭面色一沉:“凤惊雪竟然还在他儿子身上留了一道神魂,碰到危及生命的情况,就自动触发了。”
尽管那只是一缕神魂,却让人感受到莫大的压力。难以想象这个人还活着的时候,该是多么强大。
“你死得太早了。”李玄及看着这道虚空中的神魂,失神片刻,“我还没来得及打败你,把你这傲慢的天下第一踩到脚下,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然而,神魂终归只是一缕神魂,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那道幻影虚空一掷,手中的长/枪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李玄及。
后者持剑格挡,只刹那间,碰撞下的巨大灵力波流席卷全场。
一阵刺目的光华,苏檀下意识眯了眯眼,场中卷起的狂流将她的长发吹拂得胡乱飞舞。
待烟尘散去,李玄及神色淡然地立在原地。
他弹去重剑上的灰尘,将剑笔直地插入地面,淡淡道:“日月焚,神魂,你还剩下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少顷,一缕血色从他唇角溢出,他擦了擦唇角,皱起眉。
小孩有些踉跄,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凭一口气在强撑。
他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在天下第一杀手剑下强撑数招,已是令人叹服不已。
慕焰嗔却不知道,自己在轩辕坟的杀手眼里,竟然算得一个“有手段”的人。
父亲寄在他身上的一缕神魂,他毫不知情。
他失去了爹娘,失去了蝎姥,失去了三危谷。一个毫无价值,一无所有的人,又有谁愿意冒着得罪所有人的风险帮他?
因此,当炼虚期修士手中的重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毫不留情地斩来时,慕焰嗔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他闭上了双眼,极度的不甘和愤恨从内心一一闪过。
好恨……
好恨……
好恨……!!
他还没来得及查明灭门的真相,还没来得及手刃仇人,就要一事无成地死在这里。
炼虚期修士的威压裹挟着巨大的杀机扑面,心口的长命锁灼然发烫起来,同时剧烈地颤动着,竟然挣脱束缚,激射到了半空中。
慕焰嗔诧异地睁开眼,但见一道血色的符箓从长命锁中飞旋而出,那符箓通体以鲜血绘就,纹路古老而繁复,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符纹扭曲起来,一半飞入了慕焰嗔体内,一半却没入了……高台上的苏檀身体里。
苏檀似乎并不吃惊,她足尖一点,从高座轻掠而下,像只没有重量的雨燕,轻盈地落在他面前,长袖一拂,将他挡在身后。
小孩儿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的九条狐尾在风中招摇,不经意擦过他的脸庞,触感柔软而温暖。
“同命咒?”
李玄及神色骤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逼出声音:“苏檀,你疯了吗?”
众人哗然。
“同命咒?同命咒又是什么?”
人群中有修士喃喃自语,面露迷茫之色,而他身旁年长点的同门面色严肃地解释道:“同命之咒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上古禁咒,现今或许只有苍梧山还存有施咒之法……此法以施咒者心血为引,将两人性命相连。施咒者死亡,中咒之人也会死亡。而同命咒是双向的,中咒者若是死亡,也会极大损耗施咒者的心血,命好点的修为全失,命差点就会一齐共赴黄泉。”
长命锁从空中落下,慕焰嗔下意识上前两步,愣愣地接住。
姑姑何时给他下的咒?
他毫无察觉,可事后回想,这一切并不是没有端倪的。
迎战李玄及之前,苏檀淡淡对他说:你不会死。
而后状似无意一般,将长命锁重新挂到了他脖颈上。
那块长命锁应是被她随身携带了许久,他戴上的时候,甚至还沾着姑姑的体温,还有她身上缠着一丝苦药气息的清冷檀香。
“诸位。”苏檀拂袖转身,气沉丹田,以灵气将声音输送到整个场地,“我理解诸位对魔神转世的顾虑。苍梧山三百年前因魔神复苏而遭大劫,我也曾奋斗在抗击魔族入侵的前线。我对魔神的恨和惧,不比在场任何一位少,甚至犹有过之。”
她声音冷清,情绪不浓,却咬字清晰,澈然入耳。
“魔神的确可怕,但诸位扪心自问,一个未被证实的可能性,真的值得我们这惴惴不安的三百年吗?”
“说得好听!”人群中一道激昂愤慨的声音响起,“从前都是这么处理的,又有什么不对?你如今站出来反对,不过是因为这小崽子是你大哥的孩子,遵循了三百年的规矩,凭什么就得为你网开一面?”
“凭我用性命担保!”苏檀看向对方,那是一个不知名小宗门的宗主,但她并未因此而轻慢了对方,而是伸出一只纤莹洁白的手,认真地朝对方展现出手心的血符,“我已经和慕焰嗔立下同生共死咒,此咒来自上古,无法可解。施咒者死,中咒者亦必死无疑。如果最后他真是魔神转世,我会在魔神复苏之前自戕,以绝后患!”
话音落地,全场寂静无声。
大抵,谁也没想到苏檀会如此决绝。
嗔儿仰头看她,姑姑的身影裹在臂弯的绒帛里,是很纤瘦的一条,可她的背影很坚定,仿佛能遮挡一切风雨。
姑姑不是放他去死,而是在他迎战之前,就已经为他想好了退路。
李玄及眸中射出一抹冰寒之意:“苏檀……”
苏檀不为所动,抱琴立于原地:“你听见我的话了,如今我与他同生共死,想杀他,杀了我也是一样的。”
“这是你说的。”他毫不留情地拿剑指着她。
这把只对着敌人的重剑,如今对着苏檀。
李玄及是个天生的杀手,轩辕坟主把他捡回去的时候就说过,他是为轩辕坟而生的。
他似乎天生就这般冰冷无情,心中只有怀中的剑,和要杀的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你为他付出什么,他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李玄及不会因为怜悯就喜欢上一个人,也不会因为愧疚而心软。毕竟他确实没什么好愧疚的,面对一个不喜欢却还纠缠自己三百年的对象,他对苏檀的容忍确实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或许换做旁人来,早被一剑砍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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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认,当时和慕焰嗔结下同命血咒时,除了必须保下他的命之外,还有个原因是——她想知道,当自己和李玄及的任务起了冲突,他究竟会选择哪一方。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但苏檀心上还是犹如被鲜血划了一刀。
她心如滴血,面上却丝毫不显,除了眼神更冷、更凛冽了一些。
更要命的是君不见。
“姑姑……”
嗔儿拽住了她的衣袖,面露焦急。
苏檀这才发现,自己的体温正在急速骤降,霜雪亦覆上了眉睫。
君不见是两情相悦就可解的毒。
所以,当中毒者的心上人对她越是无情,君不见毒发也会越剧烈。
李玄及只要让她心碎到一定程度,是可以杀死她的。
苏檀用指甲将掌心掐得鲜血淋漓,这痛楚可以稍稍缓解她的注意力,暂缓毒发趋势。
李玄及轻嗤一声,眸中嘲讽涌动:“对了,忘记你的毒还没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毒至冰至寒,只有我的灵力可以化解。现在你要拖着毒发之躯和我颤抖?你觉得你赢得了吗,苏檀?”
“你尽可试试。”苏檀淡淡道。
她素白的五指覆于琴弦之上,掌心的鲜血将琴弦也染红了,可除了正注视着她的慕焰嗔,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一步步朝着李玄及走去,他的剑未曾后退半步,她的脚步也没有停顿片分。
眼见那剑尖就要触及她的心口——
“够了!”
澹台青霭从座上站起,朝着李玄及拱了拱手:“李兄,既然神女以同命咒相担保,我等也相信她的言出必行,阎王点卯就此作废吧。”
李玄及恍若未闻。
他紧盯着苏檀,下颌清晰地绷出牙关紧咬的轮廓,苏檀也注视着他,双眸一眨也不眨。
剑尖已经触及衣物,锋利的剑气划开了衣料,一丝鲜红氤氲开来。
李玄及收回了剑。
此时,他已冷静了情绪,双眸中的暗涌平息下来,眸光从她心口的氤氲血痕一错而过。
苏檀如果肯低头,肯服软,说不定他能更轻易地发现,她此刻眉睫覆霜,心口氤血的模样很是有几分可怜。
甚至不用澹台青霭出手,他都可以为她留情几分。
可苏檀就是不服软。
她的脾气就是这么冷,这么硬,倔得咬碎了牙齿,也要混着血往肚子里吞。
“今日,我不杀你。”李玄及将剑重新背回背上,目光扫向慕焰嗔,“像你这种孩童,我若杀你,别人会说我轩辕坟恃强凌弱,为修真界所诟病。”
“八年后,天骄会,生死台,我等你。”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气息消失在苍梧山。
苏檀以性命做保,为魔神转世争取了一线生机,此事就此落下帷幕。
值得说道的是,尽管太虚宫已不再追究阎王点卯一事,但李玄及本人却并未放弃。
他说八年后的天骄会,要与魔神转世在生死台上一较高下。
生死台,也称恩怨台,所有恩怨台上论断,生死不论,通常设给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两人。大家自然不觉得天下第一杀手会和一个小孩儿有什么生死仇恨,只当他职业操守强,非要完成了这阎王点卯不可。
见无甚热闹可看,众人也纷纷散了,驾着仙舟白鹤离开了苍梧山。
苏檀面色无虞地和澹台青霭聊了几句,打发他离开,又沿着枫林遍地的小道,从燃秋苑回到了休息的寝殿。
慕焰嗔想问她的伤势,岂料苏檀拂袖关上殿门,当众人的视线被彻底隔绝在门外的一瞬,她捂着心口,缓缓跪地,从鼻唇间呛出一口血来。